秦崇元醒來的時候,聞到的是一股混合著消毒水和灰塵的腐朽氣息。


    手背上像是有什麽東西紮著,不疼,還能感覺到有液體慢慢滴入的涼意。


    原本渾身上下如同火燎火燒一樣的高溫,終於降下去了,就連他那被燒得跟漿糊似的亂成一團的大腦,都跟著清醒了起來。


    窗外的天蒙蒙亮,應該是已經過去了一夜。


    沒有了高燒的影響,他的視覺都清晰了不少,至少看東西終於不像是隔著一層霧氣了。


    秦崇元原本是側著頭看著窗外照進來的晨光的,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轉過頭朝著另一邊看去。


    剛一迴頭,就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也不在意形象,就這麽蹲在床前,兩隻手撐著下巴,專心致誌地看著他。


    這會兒被他抓到個正著,她也不覺得害羞,反而看得更加起勁兒了,像是對他的這張臉十分滿意。


    秦崇元本該是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的,對於年輕女性的靠近甚至是帶著幾分避讓排斥的心理。


    可麵對這個人……


    都不等他的理智迴籠,臉上就已經率先露出了一縷微笑。


    “尤思靈,是這個名字,我沒記錯吧?”因為生病,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卻是說不出的性感低沉。


    尤思靈眨了眨眼,好像被他的聲音拉迴了思緒,看著他點了一下頭,隻“嗯”了一聲。


    “謝謝,”秦崇元真誠地說道,“謝謝你救了我,阿……阿尤。”


    他不是那種會搭訕的男人,也從未對其他人這般順著杆子往上爬的。


    但不知怎麽迴事,這樣親昵的稱唿就已經自動出了口。


    更關鍵的是,尤思靈竟然也不覺得這樣不好,反而理所應當地答應了下來:“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秦教授。”


    “你……你認識我?”


    這話一出,兩人都是一愣。


    昨天秦崇元從休息室裏收拾完衣服出來的時候,尤思靈也問過這樣的問題的。


    “大概是吧,可我好像不記得了。”尤思靈無所謂地做了一個癟嘴的動作,便把這個拋到了一邊。


    她這人向來隻為難別人不為難自己,如果能知道,她當然是要逮住係統問個明白。但冥冥中感應到了有的事情現在是不可能知道的,那她也沒必要拿這事兒折騰自己。


    反正遲早會明白的。


    而且,人不就在她跟前待著嗎?


    她的寵物,在弄清楚是怎麽迴事之前,難不成還有人敢搶走?


    誰敢伸爪子,她就直接剁了!


    這小寵物要敢跑,嗬嗬……


    秦崇元察覺到她的目光突然危險起來,連帶著身周都變得涼涼的了。但他居然也不覺得害怕,反而還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直到窗外的晨光愈發明顯,照到了她的臉上。


    昨天因為光線和他發高燒的原因,沒有看清楚的異狀,在此時暴露的一幹二淨。


    正對著陽光的那雙眼睛乍一看像是黑色,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有一絲暗紅流動,像血沉浸在墨色之下。


    這般對著日光,她竟也不覺得耀眼,甚至連眯眼的動作都沒有過,仿佛感覺不到來自陽光的刺激。


    原本應該屬於年輕女孩兒的白皙的皮膚,此時泛著一點點淺淺的灰色,好像沾染上了一層灰塵,讓人想伸手將那層顏色擦去。


    秦崇元對這些特征再了解不過了。


    他應該因為尤思靈的異狀而害怕的。


    怕她傷人,怕外麵的那些怪物中還有不知多少個和她一樣特殊的存在,怕人類沒有了未來。


    因為——她是喪屍啊!


    可是,秦崇元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張口問了出來:“你冷嗎?”


    “什麽?”


    就連尤思靈也沒弄明白他的腦迴路。


    在陽光升起的時候,尤思靈就知道自己的異狀瞞不住了。


    她大可以提前離開,反正自己的這些特征一天比一天淺了,隻要再等上一兩天的時間,就能以正常人的麵貌迴到秦崇元麵前。


    但是,她擔心自己離開以後,沒有了她的威懾,在醫院的秦崇元會被那些“小弟們”撕碎後吞吃入腹。


    這地方可是喪屍最集中的區域之一。


    尤思靈沒走。


    她可是主人,有主人為了寵物躲避的嗎?沒有!


    他要是敢嫌棄,她就換……算了,其他寵物應該很少有這麽養眼的了。


    寵物不聽話,那就教唄!


    她尤思靈還有搞不定的人類不成?


    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麵對秦崇元的恐懼和質問了,卻沒想到換來的是這麽一句話。


    他的眼裏甚至還有關心和疼惜?


    什麽鬼!


    尤思靈很想伸手去摸摸秦崇元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高燒未退,把腦子給燒出問題來了。


    果然,她翻那些醫生以往做的病例找出來的藥不夠對症,居然把好好的一個人給治傻了。


    秦崇元可沒傻。


    他是真的在關心尤思靈。


    喪屍這種存在,是有著和人類相似的外形,但已經失去了大多數的功能和生機。


    它們隻有簡單的食欲,僅存的感官都是為了狩獵。它們的嗓子出了問題,隻能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聲,從前身為人類時的記憶也不複存在,身體裏的血液僵化、心跳停止,體溫很低。


    除了容貌,甚至是和傳說中的僵屍、吸血鬼是有些相似的。


    在發現尤思靈的身份之後,秦崇元不僅不覺得害怕,還關心起了她是不是怕冷。


    那一刻,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如果像這樣有了智慧和跟人類更為接近的外貌的喪屍出現,人類會不會再無立身之地的問題。


    “你冷嗎?”見她不迴答,秦崇元又問了一遍,還故意找了一個理由,“我發燒,體溫正高。你冷的話,可以握住我的手。這樣我不熱了,你也不冷了。”


    說完之後,他靠近耳朵的那塊皮膚都跟著紅了紅。


    尤思靈就跟看笨蛋似的看了他一眼。


    她是喪屍,又不是二傻子。一開始不知道他在發燒,後來已經明白了好嗎?這溫度,明明就已經降下來了。


    可她卻沒有說破,還真的就將手放進了秦崇元的掌心,若無其事地說道:“是嗎?那我就滿足你的願望好了。”


    她的寵物,當然是要她這個主人來寵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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