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笑道,“真不愧是天地偉丈夫,我的每一步都落在你的算計裏。”


    梅生淡淡道,“你太抬舉我了。我直到變成今天這樣,才知道你的命理有多雜亂無序,不可推算。你父親最近如何了?我一直以為他會來見我。畢竟我這個敵人,他在一千年就很想除掉了。”


    紀行疑惑道,“他死了都一千年了,怎麽能來找你?”


    梅生幾乎是下了判決一般,“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紀行知道像梅生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給他開玩笑,於是皺了皺眉,“你是怎麽知道的?”


    梅生道,“我變成如今這樣就是出自他的手筆。雖然我不知道他藏身何處,不過他確實活著。你可以去問問宋千會,或許他知道。我也有一件事想問你,宋千會分明招來了天罰,為何他可以不必渡劫?我能感覺到這天地間的靈氣濃度沒有太大變化,若是他死了,我應該能感覺到才對。”


    紀行道,“告訴你也無妨。在大商皇宮下邊有一個好東西,能夠屏蔽天機,就連天罰也能蒙過去。具體作用和你變成圖騰差不多。”


    梅生道,“我大概猜到是怎麽迴事了。”


    紀行心裏一個咯噔,他知道以梅生的智慧肯定是猜出來什麽東西了。他和宋千會做了這麽多年的敵人,自然雙方都很熟悉。自己說皇宮底下有東西為宋千會避過了天罰,那究竟是隻是為他避過一時,還是避過一世?他既然能察覺到宋千會未死,那是否也能察覺到宋千會如今大概的狀態?因為即便當初宋千會被他傷得再嚴重,這麽些年下來了,再嚴重的傷也不至於會影響到他行動。可是直到現在宋千會都沒有露過麵,這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紀行暗道自己真是長了一張破嘴和一個豬腦袋,自己此次前來事還沒辦,倒是先把底細給人家全抖摟出來了。梅生他們這樣的人推算之能幾近於妖,他即便隻是和人家玩玩文字遊戲,人家就能將他想說的不想說的全部摸清楚。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什麽辦法了。宋千會的狀態對大商而言十分關鍵,若是他不能出世的消息一旦放出去,極有可能會將大商推入戰亂深淵。


    不過他並沒有打算補救什麽,因為現在隻會越說越亂,他在心中對自己說千萬不要再和梅生瞎聊什麽了,“我這迴來橫斷山隻是想問問你對大自在天的看法,你知道,別人雖然不清楚,但是我實在很怕你會想不開。我知道你的心結,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境界崩潰。”


    梅尊者道,“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是目前我還沒有墮境的想法。宮部現在是死了?”


    紀行點點頭,“沒了。”


    梅尊者淡淡道,“可惜了,不然或許我還能從他身上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紀行有些不客氣道,“麻煩你對一個死了的人放尊重一些。都已經埋下去了,起碼你還站在這裏。天上的蒼鷹和地上的走獸哪個見了你不是敬重有加?何必念著一具屍骨不放。”


    梅尊者道,“你說得有道理。”


    紀行定了定神,“你的態度對這方天地而言至關重要。宋千會他們對你究竟用了什麽樣的手段我是真的管不著,但是我希望你能夠不要忘記自己還是這方天地的人。一旦你放棄了這個身份,意味著很多人都會蒙受災難。想來這些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梅尊者道,“我給你說了,暫時我還沒有墮境的打算。”


    紀行道,“這樣的話就最好。還有,你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的可以找我,不能說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很多事我自認為如今已經有了實力能夠幫到你。”


    梅生道,“我沒有什麽需要你幫助的。”


    紀行道,“你那個參悟生死輪迴的心結呢?這樣吧,從今天開始我去幫你琢磨這個事,一旦有了什麽消息,馬上就通知你如何?”


    他是真的害怕梅生想不開,所以即便是要許給別人這麽苛刻的承諾,他也不在乎了。


    梅生道,“可以。”


    這就算交易完成了。紀行道,“另外,你如今已經這樣了,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你‘活過來’?”


    梅生道,“沒有任何辦法。”


    紀行道,“橫斷山這一片有欽天監的人,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五梅教派雖然做的事經常有些惡心,但是這個時候五梅教派也可以成為名門正派。全在你一念之間。”


    這世間便是如此離奇。曾經最大的最邪惡的勢力,如今極有可能搖身一變成一個正派。紀行在說這些的時候基本沒有任何遲疑。他現在對於善惡之辨已經有了自己很深的看法。再邪惡的勢力,隻要它造成的結果是好的,他就認為是正派。這個想法已經和佛祖很相似了,因為在佛家就有很多邪惡的大惡魔,但是他們又都成了佛家守護,照樣享萬代香火。


    梅生道,“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五梅教派與我有什麽關係。他們要做什麽我也管不了。”


    紀行眼睛微眯,“什麽意思?你難道不是他們的教首嗎?”


    梅生道,“不是。他們隻是需要一個信仰而已,自從五梅教派出現以來,我就沒有管過他們。後來有些事太繁雜,我不方便去做,他們就替我做了。我沒有拒絕而已。”


    紀行道,“那你就叫你的追隨者好好管管這些五梅教眾,要是被欽天監的人傷了,到時候你我臉上都不好看。”


    梅生道,“我盡量。”


    紀行道,“還有一件事。若是方外的人想要找你談判,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想想。方外的人腦子都不太好使,他們做的完全是倒行逆施之事。一旦這方天地變成他們想象的那樣,那可就真的沒有別的人什麽事。我想你大概懂我的意思。”


    梅生道,“我知道。圖騰會成為這方天地的絕對主宰,圖騰不允許的話,不可能會再有像我這樣的人出現。自然也不可能再出現像你這樣有可能會威脅到圖騰存在的人出現。”


    紀行道,“但是天地間需要平衡和秩序,一家獨大隻會造成極樂之後的崩潰。或許大自在天的存在就是為了讓這億萬寰宇不至於完全沉在一片光明當中吧。現在其實就是最好的結局,你,宋千會,懷讓,雖然都很強大。但是你留在了這裏,宋千會暫時沒辦法出來,懷讓是個和尚,沒什麽太多想法。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了,那些圖騰可沒有像你這樣強大,異魔入侵他們隻能引頸受戮。”


    梅生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思索什麽。紀行即便不來,這些道理他也懂。紀行過來把這些東西說一遍,與其是為了提醒梅尊者,不如說是一場談判。紀行沒有拉梅生到他們那個陣營的奢望,但是也決不允許梅生會與方外的列位圖騰混在一起。如他所說,這方天地需要平衡。梅生則是維係這個平衡的關鍵。


    紀行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於是拱手道,“在下就先告辭了。”


    梅生的影子一閃即逝,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紀行心裏多少踏實了很多。梅生這個人如果沒有拒絕他,基本就是對他的意見有所認同。他也不必太多擔心方外的人會如何了。而且他現在對自己的實力又有了認識。他已經太久沒動手了,來橫斷山的時候他就想過會不會有很多真靈九境的大妖來阻攔他,好讓自己試試手裏那把刀到底有多利。


    正是因為太久太久沒有動手,讓他對自己的實力認知產生了模糊的感覺。即便前段時間與謝林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手,但是他卻不清楚謝林這個人究竟有多厲害。自己這迴到橫斷山,在見過梅生的化身之後,總算對自己有了一點兒清晰的定位。


    這個當年力壓大商一頭的男人,如今對自己終於沒有了什麽辦法。他相信即便梅生想要對他動手,也絕難弄死自己。因此他現在大可不必像當年那樣提心吊膽了。不過欽天監提司的那句話他還記在心頭,方外即便隨便拉出一個圖騰出來,都不是他能對付的。山巔武夫裏,他的實力大概在中上遊,是不是頂尖他不知道,反正一旦落到圖騰的實力範圍,即便自己很難被打死,但是他絕對是很難討到好的。


    拜訪完梅生之後,他平複了一下心情,準備離開這裏。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個人似乎再看他,而且這種窺視的感覺十分熟悉。當他仔細查看時這種感覺又消失了。於是他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此地,最後終於想起來這種被人偷窺的感覺究竟出自何人,“小貂?”


    不過他現在沒工夫想那麽多。因為梅生給他說他父親還沒死,這件事裏邊肯定是有蹊蹺。以梅生的態度,定然是有了充足的證據才會這麽說。這麽一位大人物不至於會騙自己。


    於是紀行一邊玩刀,一邊往池淵飛去。之所以玩刀,那是因為他現在越發地發現自己手中的重刀不簡單。他先是拿出傷刀,在不灌注真靈的情況下衝著自己掌心割了一刀。很快掌心便燃起一股白焰,即便是沒有灌注真靈的情況下,傷刀仍然如此厲害,他是頗為滿意。但是掌心那一條淺淺的傷口卻讓他更加欣喜。因為傷刀雖然鋒利,但是他的無暇體魄也是十分了不得。這一刀並隻是劃破了他的皮膚,沒有對他的手掌造成真正的傷害。


    他用力捏了一下,掌心的傷口便消失不見。


    當他拿出重刀時,心裏卻提心吊膽起來。重刀看起來極不起眼,但是總讓他產生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這一刀割在掌心,疼可是會真的疼啊!


    但是他最後還是決定試一試。於是他輕輕一刀割了下去,結果讓他瞠目結舌,趕緊止住了自己這種愚蠢的行為!因為他的骨頭都被割破了!


    重刀雖然沒有傷刀那種加重傷勢的特殊能力,但是真的是勝在鋒利。自己這無暇體魄可是有佛門金身的影子,靠的就是金剛不壞。不光硬,還很韌。一般的鐫古神兵砍在自己身上基本就是一點兒事都沒有,除非那種特別鋒利的。可是重刀直到今天,他都沒有發現有什麽東西是它摧毀不了的。他不禁好奇,如果用重刀砍到傷刀上邊,會是什麽結果?


    然後他又想到,若是自己一刀砍到梅尊者的雕像上,會不會自己就把他殺了?如果重刀真的有無物不破的能力,說不定一刀將梅生梟首還真有可能。


    兜兜轉轉兩三天,他終於到了池淵。


    紀行到了此地之後,先是恭敬一禮,“長流前輩!晚輩紀行!”


    地底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蘇醒,過了好一會兒,“哦,嗬嗬嗬!是你來了啊!”


    紀行笑道,“前輩這些年過得如何?”


    那自稱長流的人正是含光。此時含光看著眼前的紀行,在心中歎道,你真的長大了。


    “還行,反正都這樣。”含光道。


    紀行道,“我有一事不解,想請教一番長流前輩。”


    含光道,“但說無妨。”


    紀行道,“當初我被梅生抓到了橫斷山,宮部來救,之後梅生被迫化神之事,是不是長流前輩也有所參與?”


    含光道,“是。”


    紀行道,“那長流前輩的信使又是誰?”


    含光道,“懷讓。”


    紀行道,“我剛剛從橫斷山迴來。梅生說我父親未死,我是來問問長流前輩真相的。”


    含光半晌沒說話,最後道,“他確實是死了。隻不過當初我用了當年你父親對付梅生的那一招,或許讓梅生產生了幻覺吧。”


    紀行有些狐疑道,“真的?難不成是梅生錯了?”


    含光道,“誰都會有錯的時候,他要是事事都能做對,也不至於會被困在橫斷山了。你過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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