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


    張庭堅大驚,


    伯父受到刺激,好像是瘋了。


    結果張商英迴過神來,狠狠瞪他一眼,


    “才叔(張庭堅字才叔),你是不是以為老夫瘋了?”


    張庭堅趕緊搖頭,


    張商英哼了一聲,隨即又歎了口氣,


    “你這小師弟,雖然歲數比你小,但能力可比你強得多,以後你要多向他學學。”


    張庭堅聽得滿頭霧水,心想小師弟毆打朝廷命官,闖下大禍,怎麽伯父看起來,反倒是很高興的樣子?


    老人蹣跚地向椅子走去,張庭堅趕緊上前扶住,老人落座後,歇了口氣,跟侄子解釋,


    “雲騰此舉,看似莽撞,其實很高明,”


    “他,這是在自汙啊。”


    自汙?


    張庭堅似有所悟,


    “不錯,”張商英點了點頭,“古往今來,當皇帝的,最怕那種完美的下屬,有能力,還能打,還很得民心,


    漢初韓信為何被殺,就是因為他不知進退。”


    “魏容當街毆打朝廷命官,看起來既莽撞,又跋扈,但此舉,能消除皇帝對他的疑心,是一步妙棋。”


    張庭堅想了一會,還是有些不解,


    “可是小師弟就算想自汙,也沒必要弄這麽大吧?他捅的簍子,也太大了,就不怕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免了他的官職麽?”


    張商英摸著胡子,嗬嗬一笑,


    “這就是魏容比你高明的地方了,”


    “他這次的力度,不大不小,恰恰剛好。”


    “確實他捅的簍子大,但他立下的功勞也大,”


    “賀太守裏通外國,被他識破,兩萬梁山精兵攻打華州,他力守城池不失,最重要的,如果沒有他出手,真臘使臣團早就被害了。”


    “真臘將我大宋,視為天朝上國,請求冊封,這是多大的祥瑞啊。”


    “立下這麽大功勞,皇帝要是免他的職,以後誰還敢為朝廷做事?”


    “皇帝就是再喜歡奸臣,他心裏也明白,手底下,總是要有一些忠臣,來做實事的。”


    “否則你以為,老夫我,也不會阿諛奉承,成天找蔡京的茬子,為何陛下會容忍老夫,將老夫留在身邊?”


    張庭堅恍然大悟,


    “這麽說,小師弟會功過相抵,不會有事?”


    老人點了點頭,“多半如此,可笑耿南仲,邀名買直,上躥下跳,自以為鐵骨錚錚,其實不過是個小醜。”


    沉吟片刻,老人長出一口氣,掙紮著站起身來,


    “不說這麽多了,才叔你準備車馬,老夫要進宮麵聖!”


    “啊這……”


    張庭堅有些猶豫,心想伯父的身體,可不太好啊,


    能經受這樣折騰麽?


    老人家冷冷一笑,“敢動我張商英的徒弟,王黼,耿南仲,你們打錯了算盤!”


    小半個時辰後,禦書房中,


    宋徽宗坐在龍椅上,陰沉著臉,


    宰相王黼侍立在旁,張商英由於歲數大了,身體不好,皇帝特意賜他個凳子坐。


    耿南仲跪在地上,為了讓皇帝看到原滋原味的慘狀,耿南仲頭發都沒梳,臉也不洗,就是簡單包紮了下胳膊處的傷口。


    帝姬那一刀雖然狠厲,但耿南仲躲得快,隻在他胳膊上劃了一道大口子,雖然出了很多血,但傷勢不算重。


    看著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的耿南仲,


    王黼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冷笑不止。


    暗想這個耿南仲,還真是個蠢貨,自己隻是稍稍暗示,挑撥幾句,這個自以為忠心耿耿,剛正不阿的家夥,就跳了出來,炮轟魏容。


    至於為什麽他要暗中挑唆,理由也很簡單,


    首先作為奸臣,他也看魏容不順眼。


    更重要的是,朝廷局勢大亂,對剛上任的他有利,可以渾水摸魚,借著眾人聚焦魏容,耿南仲之爭的機會,趁機貪汙腐敗,撈取錢財。


    所謂風浪越大,魚越貴!


    宋徽宗有些惱怒地看了耿南仲一眼,胳膊上胡亂纏著紗布,鮮紅的血液滲透出來,觸目驚心。


    怒聲詢問,


    “魏容居然拿刀砍你?”


    耿南仲臉色一滯,


    猶豫了下,答道:“臣手臂上的傷,是自己在家摔的。”


    自己在家摔的?


    朕怎麽這麽不信呢?


    宋徽宗一臉狐疑,


    這時張商英站起身來,稟道:


    “老臣彈劾耿南仲,有欺君之罪!”


    “他把魏容比作司馬懿,陛下請想,司馬懿最擅長的,不就是‘忍’麽?魏容年輕氣盛,衝動莽撞,如何能跟司馬懿比?”


    “魏容治理地方有功,百姓安居樂業,這怎麽是收買人心?難道當官的,都禍害老百姓,搞得民怨沸騰,才不算收買人心?”


    宋徽宗緩緩點頭,


    對魏容的疑心,打消了幾分。


    確實,魏容既莽撞,又跋扈,並不像是老奸巨猾憋著壞的司馬懿,老張頭說的也沒錯,人家會治理地方,受到百姓擁戴,很正常麽。


    更重要的是,魏容最近接連立下功勞,這時候若是懲罰他,豈不是讓人感覺刻薄寡恩?


    朕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種小事,趕緊解決掉算了。


    宋徽宗輕咳一聲,


    “耿南仲你受傷這麽重,想來魏容傷勢也不輕。”


    聽到這話,耿南仲眼珠子都瞪圓了,


    那能一樣嗎?


    他武力多高,我耿南仲武力多高?


    別看我這麽慘,人家魏容啥事沒有!


    宋徽宗繼續道:


    “你二人當街互毆,有失朝廷體麵,


    拋開事實不談,你耿南仲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麽?”


    耿南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互毆?


    拋開事實不談?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當爹的和當兒子的都一個德行,


    明明自己挨揍,非要說成是互毆!


    你就直說護著你女婿就完事了。


    想到這裏,耿南仲心中,頓時升起悔意,原本自己跟魏容,沒啥矛盾,隻恨自己一心想出風頭,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魏容本該嚴懲,念在其立有大功的份上,功過相抵吧。”


    “耿卿家,你先迴去,好好養傷,朕還有事跟宰相商議。”


    耿南仲滿心挫敗地離去,


    屋中隻剩下君臣三人,


    宋徽宗這才正色開口,


    “聯金抗遼,已刻不容緩,稍後童貫,種師道也會來議事,朕想先問兩位卿家,對遼作戰,該如何展開,可有良策?”


    “金國使臣,又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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