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荌出嫁,了卻了葉政的心頭大事,天天往楊鎮那跑,勸楊鎮迴家,說他一個人覺得家裏冷清。


    楊鎮不肯,說這裏挺好的,還很安靜,可以讓他更專心的修習武藝,還調笑葉政嫌冷清就趕緊給他找個嫂子。


    每當楊鎮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葉政都很沉默,仿佛有著什麽心事。


    在專心於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葉荌也出嫁月餘了。


    楊鎮很喜歡看葉政舞劍,尤其是看他在桃花下舞劍,桃花真的和他很配。


    繽紛的落英,配合著淩冽的劍光,讓本該是殺人的劍術透著一絲溫柔。


    沒錯,就是溫柔,這種感覺讓楊鎮很難形容,但一眼看上去就能明白劍主人的心思。


    就好像很多畫家和大詩人的作品,一看上去就能明白作者的情感以及作品的含義,根本不存在會理解出錯的可能。


    楊鎮欠缺的就是這點,所以他才一直卡在這個瓶頸,現在他已經不再去思考什麽技巧力量之類的,隻是在認真的揣摩這個讓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這一點很關鍵,是高手和庸手的區別所在。


    \\\"大兄,你的劍術真厲害,為啥我從裏麵感覺到一絲溫柔,這不是殺人的劍術嗎?\\\"


    看著葉政練完劍,楊鎮趕緊拿著酒壺給葉政遞了上去。


    喝了一大口酒,葉政用衣袂擦了一下嘴,說道:\\\"那是為兄剛才沒有殺氣啊,為兄喜歡桃花,在這桃花盛開的美景中,還有小弟在一旁觀看,更有美酒相伴,當然會顯得溫柔了。\\\"


    \\\"大兄一共領悟了多少意境?這意不是固定的嗎?不是你領悟了哪種就隻能用哪個嗎?\\\"


    楊鎮一臉好奇。


    \\\"啊?哈?你說什麽?什麽多少種意境?為什麽要分種類?心之所向,意之所達,我的心不同,意自然就不同了。\\\"


    葉政錯愕的看著楊鎮,什麽亂七八糟的,還分種類。


    葉政的話,像一道閃電照亮楊鎮的內心。


    \\\"心之所向,意之所達。心之所向,意之所達。意是心的表達,心裏的想法通過意所表現出來,是信念,因為信念加持了意誌,所以意誌不夠強是信念不足,或者說沒有信念。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楊鎮喃喃自語著,慢慢有所明悟,越想越興奮,甚至有些癲狂。


    \\\"大兄,我悟了!哈哈哈~~\\\"


    看著楊鎮開心的手舞足蹈,葉政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既然如此,為兄再助你一臂之力,你且看好。\\\"


    葉政手中的劍突然乍起寒芒。


    起初是一種看似柔弱,卻堅韌不屈充滿生機的劍意產生,讓人仿佛看到桃樹上剛結出的花骨朵,孕育著生的氣息。


    緊接著,生機大盛,劍意蓬勃渾厚,如盛開的桃花,生機勃勃,直到濃濃的生機匯聚到一個頂峰。


    果實的到來,伴隨著桃花的散落,濃鬱的生機中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殺機,無數落英,繽紛而至。


    最後桃花盡落,帶著連綿的劍氣消散無形。


    楊鎮總感覺這最後的一招缺少了意境,讓他很是難受。


    \\\"小弟可曾看出什麽?\\\"


    負劍而立的葉政,在紛落的花瓣中,宛若謫仙。


    \\\"大兄最後一招可是沒有意?\\\"


    楊鎮不確定的迴答。


    \\\"哈哈,小弟所言極是,你覺得我最後那招如何?\\\"


    葉政爽朗一笑,不以為意的再度提問。


    \\\"大兄一招強過一招,在小弟眼中,如同桃花的一生。按理來說這最後一招應該最強,但因為沒有意境,反而不如前者。\\\"


    知道葉政是在考驗他,楊鎮直言不諱。


    \\\"沒錯,這就是為兄畢生所學的精髓,這一套劍式名為《四季桃花》,一共四招,每一招代表一季,也代表桃花的一個階段。分別是\\u0027桃花生\\u0027、‘桃花開’、‘桃花散’、‘桃花盡’。說到底為兄心中之意不光是那桃花,還有四季啊。\\\"


    \\\"這‘桃花散’,你之前見過了,而這‘桃花盡’為兄還未完全領悟,今日借此機會,既是給小弟你展示一番,希望能對你有所啟發。也是傳授給你,做個禮物。\\\"


    葉政舉起酒壺放肆豪飲,對於《四季桃花》,他還是很得意的。


    “大兄,我不要,你好端端的送我禮物做什麽,再說了我練拳掌的又不使劍。”


    麵對葉政的好意楊鎮直接拒絕了,雖然他很感激葉政,可他真的不懂劍術。


    “噗~”


    葉政一口酒還沒來及咽下,就聽到楊鎮的拒絕,理由竟然是他不使劍。


    “你不知道意境是相通的?意境到了,拳就是桃花拳,棍就是桃花棍,刀就是桃花刀?”


    葉政怒其不爭。


    “桃花劍倒也還罷了,桃花拳總感覺太娘娘腔了,不要。”


    楊鎮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開什麽玩笑,別人打起來都是什麽《天地龍皇拳》《九轉霸天拳》什麽的,他跑去跟人家抱拳來一句,我這是《桃花拳》請多指教。


    這跟出去打群架,別人掏出來的都是鋼管、片刀,然後他從包裏摸出個巴拉拉小魔仙的魔法棒一樣,以後還怎麽混,移民火星他都覺的太近了。


    葉政氣極,唿吸急促,閉目調息良久才恢複平靜,搖搖頭,緩緩說道:“罷了,那有機會幫我找個有緣人傳下去吧。”


    “不幹,大兄自己傳,我不懂劍,再說太羞恥了。”


    楊鎮依舊幹脆拒絕。


    “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兄長跟你說話,你就好好應著,不然為兄倒要你知道桃花為什麽這樣紅。”


    再也無法忍受的葉政,拿出兄長的架子威脅道。


    “是是是,你是長兄,長兄如父,都聽你的,小弟知錯。”


    楊鎮毫無誠意的敷衍著。


    欣賞著桃花,喝著不算好的酒水,兄弟二人一時倒顯得有些愜意,葉政難得的和楊鎮聊了很多曾經的糗事。


    當然在往事裏也都少不了葉荌。


    “你是不知道,小時候大姐長得比我快,老揍我。尤其是我倆一起練劍的時候,說起來大姐天分比我高,要不是喜歡研究醫理,又覺得自己是個女子,沒必要爭強鬥勝,一定比我成就高。”


    “那是,大姐是真的厲害,不光揍你,連我也不放過。那時我還受著傷,她故意把我的藥弄的苦苦的,還告訴我良藥苦口,要不是後來我自己也學了些,還真就相信了。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弄得沒那麽難喝。”


    “哈哈,是極是極,我聽大姐說過,她說你喝藥的時候眉頭皺起的樣子十分有趣,甚至有一次她給你喝完藥,還偷偷看到你在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臉。她還帶我一起偷看過。”


    “好啊,大兄,你竟然合著大姐一起欺負我。枉我這麽敬重你,不過你還記得那次大姐罰你洗衣裳嗎?”


    “記得,我怎麽不記得,那天我迴家,大姐提著劍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揍,說我把她好不容易洗好的衣裳弄髒了,我莫名其妙的被揍了一頓,臉上帶著劍痕還洗了一晚上衣裳,我從小到大就沒洗過衣裳,真是為難死我了。”


    “嘿嘿,那是我弄髒的,那天我不小心弄倒了晾衣杆,我也怕大姐揍我啊。所以我就用你的劍把那晾衣杆斬斷了,大姐也知道我不會用劍嘛。”


    “好啊,你就是這麽敬重我的?君子報仇隔夜都晚,小子有種別跑。”


    “大兄,說好了閑聊,你怎麽還動手了,別打臉,都說了別打臉,我跟你拚了。”


    葉政兄弟倆翻滾撕鬧在一起。


    良久過後,躺在地上的兄弟倆默默不語。


    “大兄,你是不是想大姐了?我也想。”


    楊鎮臉上帶著淤青,習武之人的打鬧,貌似和普通人有所區別。


    “是啊,不過大姐過得好就行,老母臨終前就一直念叨可惜沒能見到大姐嫁人。”


    葉政披頭散發的感歎,臉上的紅腫也不少,單論拳腳功夫他在楊鎮手裏還真討不了好,打鬧而已又不能用真炁。


    再度沉默。


    楊鎮早就覺得葉政的情緒有些怪異,歪頭看著他問道:“大兄可有心事?”


    “嗯,為兄不日即將遠行,不知何日能歸,大姐嫁人,但為兄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弟你。”葉政伸了個懶腰,略顯慵懶的迴答。


    “大兄,請安心,小弟就在這裏修習武藝,又能有什麽危險,既然大兄另有要事,那盡管去辦。”


    楊鎮很是灑脫,自己沒什麽可擔心的,葉政武藝高強出去辦個事能有什麽問題。


    聽了楊鎮的迴答,葉政也不是矯情的人,起身撣了撣長衫,就此離去。


    葉政走後,楊鎮依舊在桃花林中勤學苦練。


    “信念啊,我的信念究竟是什麽?”


    楊鎮特別喜歡躺在桃花林思考問題,可能是第一次在這裏被葉政打翻時發現了桃花林別樣的美,也可能是這樣比較放鬆。


    “兄長的信念是什麽呢?這點我倒是忘了問他了,算了有機會再問吧。”


    雖然楊鎮一直提醒自己這是個夢境,但實在太真實了,這麽多年的時間,他都快忘了這是個隨時都可能醒來的夢,他真真實實的把自己當成了這裏的人。


    “先把問題簡單化,信念可以理解成是達成自己理想的動力。我的理想呢?掙錢嗎?不對,掙錢不是理想,理想是想讓家人,想讓自己過得更好。錢是達成這個目的的工具。”


    楊鎮一步一步的捋清了自己的思路。


    “怎麽才能讓家人過得更好?他們想要什麽就給他們什麽嗎?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那是能保護他們,不讓他們受到傷害?對,也不對,人都有追逐自己夢想的權利,如果他們的夢想有危險,阻止他們追夢,算對他們好嗎?”


    “那麽到底是什麽呢?是支持他們追逐理想?還是幫助他們達成理想?萬一有人阻止,或者破壞他們的理想呢?”


    “這種情況真的好不自在啊,顧慮太多,問題太多。”


    楊鎮越想越覺得束縛太多。


    “自在?!對了,說起根本我就是想自在,想按照自己的喜歡的方式生活。”


    自在二字給了楊鎮啟發。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不需要在乎任何其他的眼光和事物,這些關我何事。”


    “保想保之人,管想管之事,任本性為之,此為自在。隨心所欲,誰妄想掌控我的命運,誰就要付出代價,縱死又何妨!!”


    “不以蒼生為己任,不以規則為枷鎖,如果我心係蒼生,那蒼生就是己任,如果我想遵守規則,那規則就是規則。如若不願,萬物皆為芻狗。”


    在楊鎮想通的一瞬間,葉政的身影浮現在他眼前,當初那句。


    “我想保你就保你,管你是好是壞,你不負我,在他人眼中的好壞與我何幹?你若負我,大不了我親手糾正錯誤。”


    這種帶著一點不講道理的任性,就是楊鎮所向往的生活態度,想做就做不要在乎那麽多。


    通達的心念,讓楊鎮的意誌產生了轉變,這種形而上的東西,沒有任何外在體現,一種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的玄妙之感從心中浮現。


    隨著他的想法,生命能量開始在體內流轉,終於不再是停在下丹田不動了。


    生命能量在運轉,氣勁也在運轉,在不斷的運轉中楊鎮的意誌融合進它們之中,就好像粘合劑一般,氣勁水到渠成的蛻變成了真炁。


    擁有了真炁,才能明白真炁和氣勁的差異,精也好,炁也罷,本就是同一種東西的不同外在表現。


    精作為生命能量,是每個人都擁有的,氣勁是生命能量強盛到一定程度之後的附屬產物,這種附屬產物並非氣勁一種,可以是其他的東西。


    炁則是精直接轉化而來,並非附屬產物,它是在意誌的作用下生命能量另一種表現。


    這讓楊鎮想起醫理中的一句話:“陰為陽之本,陽為陰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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