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誌偉自然是站後者的,他心裏很清楚,蝗災是必然會到來的,可卻不能直說,憋得別提多難受。


    兩方爭執不下,倒是把糧倉那裏還等著分糧的村人們給忘了。


    直到有人不耐煩的過來喊人才驚覺,可大隊長這時候心思已經不在分糧上了,幾句話就把人給打發了,分糧時間也延後了。


    本來興高采烈就等著分完糧立即拉去賣錢的村民們,聽說分糧時間要延後,都不太情願。


    “怎麽迴事呢?怎麽要拖後啊?”


    “大隊長他們在幹什麽呢?可別耽誤了賣錢啊!”


    “是啊,萬一人家糧食站收夠了不要了怎麽辦?”


    大家帶著情緒的議論紛紛,但因為大隊長平日裏積下的威望,到底沒人真的強烈抗議,抱怨幾句就各自迴家了。


    村委會的這個會議,開到很晚。


    林誌偉一迴來,林老太就迫不及待的問他:“怎麽樣?”


    林誌偉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歎息道:“一半讚同一半反對,爭執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


    而他這個知情者,夾在其中別提多煎熬了,幾次都想著直接把事情全盤托出得了。


    但他不能這麽做,他不止是一個人,還有一大家子,他還要為家人考慮。


    林老太倒不失望,她早就料到會這樣。


    不能把事情真相說出去,蝗災的事到底隻是一個猜測,事實上,能有一半人支持她都感到意外。


    但林老太相信,這事肯定會成的。


    因為她相信大隊長,幾十年的相處下來,她了解他的為人。


    大隊長這個人,不管什麽時候,都一心為村民們考慮,他不會拿村民們去賭的,隻會小心的規避風險。


    為此就算不被理解、被埋怨,他也會堅定的去做。


    上林村的危機,大體上算是妥了。


    可別的村子呢?


    林老太歎了一口氣,她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從明天開始,我會盡量多走一些村子,盡量把蝗災的事傳出去,希望能起到一些作用吧。”


    於是等第二天,天剛亮,林老太就離開上林村,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開始亂轉,為此還把林誌軍的自行車征用了。


    林老太不會騎自行車,就由趙翠英帶著她,之所以是趙翠英而不是沈香,是因為趙翠英嘴皮子更利落,適合這種場麵。


    婆媳倆每個村子都往人多的地方去,宣揚蝗災就要來了。


    有人將信將疑,有人嗤之以鼻。


    林老太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行為能起多大作用,或者幹脆是做無用功,但她已經努力過了,後麵再想起這件事也能說一聲問心無愧。


    兩天的時間,兩人足足跑了十幾個村子,唾沫星子都快說幹了。


    而這時,大隊長也快要壓不住村民們的抗議了。


    這兩天,大隊長都沒有睡好,精神萎靡,眼裏滿是紅血絲。


    他反反複複的在想這件事,睡覺在想,吃飯在想,連上廁所都在想。


    眼看時間越來越往後,他內心也越來越不安,好不容易睡著一會兒,夢裏都是鋪天蓋地的蝗蟲,一擁而上把地裏村民們的血汗澆灌成熟的莊稼全部啃食幹淨。


    “收!”


    大隊長終於下定決心,一定要提前收!


    他不能拿村民們的生命去賭,他真的賭不起,誰也賭不起。


    如果是錯的,他也願意一個人承擔這個責任。


    大隊長又開了一個小會議,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有人麵露笑容,有人仍然不讚同,但不管是誰都沒有明確出言反對,於是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村民們很快就收到了收稻子和玉米的通知,個個十分不解。


    “怎麽這麽快就要收稻子和玉米了?我剛去看了,還要好幾天才徹底成熟呢。”


    “大隊長不會是相信了林老太的瞎話了吧?”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林老太和趙翠英到處去宣揚蝗災的事,臨近的村子自然有人認識他們,於是這件事也在上林村傳了開來。


    有人憂心,有人笑話。


    這會兒有人提起來,大家都有種恍然的感覺,怪不得大隊長突然要提前收莊稼呢。


    村民們同樣分成兩派。


    一方覺得小心為妙,反正就是這幾天的事,提前收割也沒什麽,心裏也能安生。


    一方則強烈反對,覺得林老太就是瞎擔心,不能因為她的一個猜測就大驚小怪。


    兩方人吵吵嚷嚷的,但也沒持續多長時間,就被大隊長拉去收稻子,很快就沒力氣吵了。


    大隊長已經下定決心的事,不會動搖,誰來勸說也沒用。


    老林家眾人則是聽了不少陰陽怪氣的話。


    林老太才不慣著他們,來一個懟迴去一個,她是做好事的,才不受這委屈。


    趙翠英和沈香也有樣學樣,唯有林誌偉,說不來尖銳的話。


    但他也不是受氣的人,不管你說什麽,人家全當沒聽見,理也不理,反倒把找茬的人氣得肝疼。


    全家隻有一個王招娣被蒙在鼓裏。


    因此對婆婆的所作所為十分不解,她也是不相信蝗蟲說的一類人,因此在娘家人來問林老太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時,想也不想的就迴答了不是。


    完全把林老太再三叮囑的讓她讓娘家人不要賣糧食,要多屯糧的話拋到腦後,十分不以為然。


    現在糧食價格這麽好,為什麽不賣?離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王招娣對現在的糧食價格也很心動,要不是老林家不是她當家做主,她也想多賣一些錢呢。


    就在這暗潮湧動中,大隊長盯著全村人加班加點的幹活,終於把地裏的稻子和玉米都收完。


    這次收割,大隊長盯得特別緊,十分嚴厲,連平時最會偷懶的婆娘都沒能逮到機會歇歇。


    急得就像後麵有狗攆一樣。


    直到稻子和玉米收完,堆在穀場晾曬,大隊長才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


    其實地裏還有花生沒有收,不過花生跟稻子和玉米不一樣,果實長在地裏,就算來了蝗災也不怕,因此大隊長不急。


    眼看能歇口氣了,一些村民們的小心思又蠢蠢欲動起來。


    再次鬧著想要分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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