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村,天剛蒙蒙亮,林老太就睜開了朦朧的睡眼。


    她坐起身,揉了揉額頭,又做那個夢了。


    這幾天晚上,她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裏,早已去世的老頭子衝她笑得見牙不見眼,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往她懷裏遞了個胖娃娃,“老婆子,快接咱家的小福包!”


    老頭子激動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迴蕩。


    這夢太真實太奇異了,讓林老太心裏忍不住犯嘀咕,要不是現在破四舊,她一定要去隔壁村找神婆給看看。


    林老太坐在炕上發了一會兒呆,就手腳麻利的穿好衣服,疊好被子走出屋子。


    廚房裏,今天輪到做飯的老大媳婦已經在忙活了,傳來陣陣飯香。


    林老太滿意的點點頭。


    老頭子走得早,也沒留下多少家底,她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才把三兒一女拉扯大。


    如今三個兒子都已成家生子,小女兒也快要成人,她也總算能喘一口氣,享享清福了。


    做飯的事如今不需要林老太操心,但她是個閑不住的人,拿起掃把開始清掃院子裏的落葉。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小院掃得幹幹淨淨,然後又去後院喂雞。


    在廚房忙活的趙翠英出來的間隙看到她的背影,不禁笑了笑。


    對比村裏有些老太太慣愛磋磨兒媳婦,把兒媳婦支使得團團轉,自己當太後老佛爺啥也不幹,自己婆婆算是個不錯的好婆婆了。


    外麵那些人總是惡意揣測,覺得婆婆性格強勢潑辣,三個做兒子的也都聽媽的,自己妯娌三個一定過得水深火熱,殊不知她內心卻偷著樂呢。


    農村人晚上沒什麽娛樂活動,睡得著起得也早,早飯做好的時候,全家人都已經起了。


    一家人聚在沒上漆的破舊長條桌旁,開始吃早飯。


    林家雖然窮,但人丁卻很是興旺,老大林誌偉足足生了三個兒子,最大的十歲,最小的才三歲。


    老二林誌鋼則是恰恰相反,生了三個閨女,老二媳婦肚子裏還揣著一個,眼見就要落地了。


    老三林誌軍隻有一個兒子,不過老三媳婦也懷上了,肚子也挺得老高,跟老二媳婦估計差不離幾天。


    一大家子把長條桌擠得滿滿當當,林老太板著臉開始分飯。


    早飯是一如既往的高粱窩窩頭,以及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再就是一碟鹹菜,一碗不見半點油水的炒青菜。


    吃著沒滋沒味的,但沒人嫌棄,個個吃得噴香,唿嚕唿嚕一碗飯就見了底。


    林老太心裏歎了一口氣,人丁興旺是好事,但人多了是真耗糧食。


    她吃著窩窩頭,不知道想到什麽,掃了一眼正大口大口吃飯的老二媳婦,以及秀氣的喝粥的老三媳婦。


    “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應該就在這幾天了,從明天開始,給你們兩個一人煮一個雞蛋,補補身子。”


    林老太的話,引來了全桌人的注意。


    老三媳婦沈香溫柔的摸摸肚子,笑著道謝,“謝謝媽。”


    老二媳婦王招娣幹巴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也磕絆的跟著道:“謝、謝謝媽。”


    聽到雞蛋二字,幾個孩子都饞得直咽口水,臉上的神色十分渴望,不過都懂事的沒有提要求。


    林老太看在眼裏,心中不禁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她又何嚐不想給孩子們吃點好的?


    都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女,她自然心疼,隻是家裏的條件就這樣,實在有心無力。


    林老太發了話,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沈香和王招娣就各得了一個雞蛋。


    沈香小心的把分到的雞蛋剝好,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坐在身旁眼巴巴看著的兒子。


    林明愉忍不住小小的咽了一下口水,卻是沒有接過,搖著小腦袋道:“我不想吃雞蛋,媽媽你吃,給妹妹補身體。”


    聞言,沈香又好笑又心疼,兒子一雙大眼睛盯著雞蛋都快挪不開了,就這還說不想吃呢。


    兒子這麽懂事,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欣慰,兒子今年才五歲,這麽小的年紀,卻這麽懂事乖巧,說到底是她這個當媽的不稱職,給不了他更好的生活,連吃個雞蛋都不能隨心。


    沈香一把將手上的半個雞蛋塞進兒子口中,“放心吃吧,妹妹也想跟哥哥分著吃呢。”


    林明愉隻能小心的吃起雞蛋,瘦黃的小臉上滿是滿足。


    林誌軍在旁邊看著娘倆,一臉笑意。


    沈香願意把雞蛋分給兒子吃,林老太也不阻攔。


    再看王招娣,已經三兩口把雞蛋吞了下去,正摸著肚子小聲的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說什麽,她旁邊,三個孫女頭也不抬的扒拉著飯,瞧著十分瑟縮。


    林老太歎了一口氣,心中對這個二兒媳婦的不喜再次加重了一分。


    吃完飯,趙翠英不用人催,自覺的收拾碗筷去廚房洗刷。


    原本做飯和刷碗都是妯娌三個輪流幹,自從王招娣和沈香懷孕,肚子越發大了後,行動不便,為了安全著想,這些活計都落到了趙翠英一個人身上。


    趙翠英也不埋怨,她懷孕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很公平。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沒有起風。


    沈香坐在兒子搬來的凳子上曬太陽,聽說曬太陽對肚子裏的孩子好,她便養成了這個習慣,出太陽的時候都要曬一曬。


    林明愉小心翼翼的將小腦袋貼到母親的肚子上,問道:“媽媽,妹妹今天吃到雞蛋開心嗎?”


    “當然開心啦。”沈香忍俊不禁。


    林明愉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妹妹喜歡吃雞蛋,那等我長大以後去賺錢,天天給妹妹雞蛋吃!”


    沈香心裏軟軟的,輕輕摸摸他的小腦袋,“媽媽替妹妹謝謝你,我們三蛋真是個好哥哥。”


    林明愉因為這句誇獎開心不已,膩在沈香懷裏,母子倆親親熱熱,場麵十分溫馨。


    旁邊的王招娣卻嗤之以鼻,真是兩個大傻子,女兒有什麽好的,賠錢貨!


    還是兒子好,王招娣輕柔的摸著自己的肚子,聲音十分溫柔,“好兒子,媽媽吃雞蛋給你養身體啊。你乖乖的,一定要是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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