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溫存的氛圍瞬間被打破,曖昧旖旎消散的無影無蹤。


    隨著夜色愈漸愈沉,在這四周充斥著隱秘安靜的陽台一隅角落裏,朦朧的月光映襯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


    謝煜之倏地鬆開雙臂,往後退一步,他顯然是直接僵愣在了原地,那眼底浮現著的柔情水波也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繼而出現在他臉上的是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江瑜說的那句話,像是一股催人的魔咒直擊著他的心靈。


    “阿煜,我要迴去了……”


    什麽?她要迴去了?


    江瑜她要離開這裏!


    下一秒,江瑜轉過身,目光空洞而又落寞的久久凝望著他,她仿佛是站在了黑淵穀底的深處,整個人失去了以往的亮光,暗夜中的無盡幽茫將她團團包圍。


    謝煜之同樣也是一言不發的緊盯著江瑜,兩人彼此沉默著,誰都沒有開口。唯有眼神上的無聲交流,飄動著他們洶湧的情緒。


    印象中,謝煜之好像一直都是一副溫柔儒雅的樣子。可是現在,眼前這個男人的臉色卻因江瑜剛才吐露出來的話語,陰鬱低沉的過於可怕。


    隻見他嘴唇緊抿,眼神中迸濺出來一道凜冽的寒光,似是在壓抑著一股怒氣。


    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


    終於,謝煜之率先開口說話了。


    他嗓音沙啞,抬頭將目光牢牢鎖定在了江瑜的身上,言語質問道:“把話說清楚,江瑜,你要走?”


    “是的,就這兩天,我會收拾整理好東西,迴去濱市。”江瑜立即迴答,根本不給謝煜之任何反應的機會。


    就好比如是一顆驚雷從天而降,爆開了層層雲浪,留下了巨大的聲響縈繞耳邊。


    陽台上,兩人無聲的對峙著,氣氛變得沉悶不堪,彼此的心情都很難受壓抑。


    明明應該是一個享受著涼爽晚風吹拂下的美好夜晚,可是卻莫名放大了心中那股焦躁沉鬱的情緒,生出了原本不屬於這個夏日的冷酷和冰涼。


    就連周圍的空氣都逐漸變得稀薄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凝結成了冰霜。


    謝煜之薄唇扯出一抹譏諷的苦笑,目光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神情淡漠如雪的女人。


    然後他再也克製不住自己,抬起雙手用胳膊牢牢圈住江瑜,讓她被圍困在陽台與他身體構成的安全圈裏,徹底被束縛不得動彈。


    謝煜之眯眼問,眼底暗藏著一絲危險的精光。


    他語氣森冷的說道:“也包括我?”


    謝煜之將江瑜話裏所表達的意思理解成了另一種含義,江瑜告訴他說要迴去濱市,在這之前她會收拾整理好東西,且這是不是包含了這裏所有的一切,也包括徹底結束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


    江瑜見他陰沉著一張臉,滿臉激動而又憤懣的模樣,很明顯謝煜之他是誤會了。


    她伸手推了推謝煜之的手臂,連忙對他解釋,輕聲說:“阿煜你誤會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告訴我!”


    “你先冷靜點,聽我把話說完。”江瑜試圖安撫他的情緒,語氣溫柔舒緩。


    謝煜之卻做不到完全的鎮定從容,他已經被她剛才的那些話語拋到了深潭巨淵,為此內心煎熬深受影響和打擊。除卻剛開始所表現出來的震驚之外,他臉上更是流露出了難以言表的憂傷和痛苦。


    他紅著眼眶,情難自抑的對江瑜說。


    “我以為……我以為我們之間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局麵,至少心存希冀會讓你因此留下來別走,可我忘了,你終究不屬於這裏,迴去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是不可避免擺在眼前的事實,這段時間是我妄求太多了……”


    謝煜之自顧自的胡思亂想,有種無力悲觀的放棄和墮落,江瑜見狀忍不住連忙製止他這可怕的想法出現。


    “阿煜,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啊!我隻是因為有點事情需要迴去濱市處理,並不是要故意離開你,你不要多想好不好?根本就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但是這怎麽會讓人不去多想,突如其來被江瑜告知她要離開的消息,謝煜之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


    他哼笑一聲:“好,我不多想,那江瑜你告訴我!你突然決定要迴去濱市我該怎麽去認為?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嗎?你告訴我。”


    謝煜之幾乎失去了以往的冷靜和理智,甚至將江瑜要離開的原因歸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於是,生氣拉扯間,謝煜之手下的力度不禁悄然用了力,直到江瑜突然喊了一聲:“你弄疼我了!阿煜!”


    聽到江瑜嘴上喊疼,謝煜之才反應過來,他皺緊的眉頭有所鬆動,緊接著立馬放開她。


    恍然間,謝煜之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他低聲說道:“抱歉,是我太衝動了,疼不疼?”


    江瑜衝他搖了搖腦袋,迴了一句“沒事。”她心裏明白,知道這並不是謝煜之的本意,他隻是被氣昏了頭而已。


    隻見謝煜之先是目光關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瑜,隨即眸光晦暗不明的繼續看著江瑜那張嬌美絕豔的臉龐,準備等她解釋清楚緣由。


    江瑜揉了揉手臂,抬眼看向麵前這個冷若冰霜的男人,她紅唇微張,卻是欲言又止,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最後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聲沉重歎息。


    她撂下一句:“阿煜,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話音剛落,江瑜便先往裏麵客廳徑直走去,也不管謝煜之他是什麽反應。


    而身後能清楚感受到那道銳利幽深的視線正牢牢注視著自己,江瑜簡直如芒在背,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


    轉眼間,他們來到客廳沙發上,麵對麵坐著,彼此相對無言。


    江瑜低著頭正在組織著語言,該如何向他說明具體情況,過了一會兒她打破沉默後開口。


    “阿煜,事出緊急,雖然我不想這麽快就離開這裏,但其實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我的……”


    話到這裏,江瑜特意停頓了一下,謝煜之瞼眸迅速暼了她一眼。


    緊接著聽到江瑜的語氣些許不自然的繼續說道:


    “我的父親……他突發心髒病住院了,那邊的人找到我,江氏集團需要我迴去主持大局,我也是今天才得知這個消息。”


    謝煜之隨後了然,理解江瑜剛才的停頓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去稱唿那個是她父親的人,她還不習慣這麽去叫他。


    即使江瑜答應迴去濱市助江家早日渡過難關,但她也並沒有真正的放下從前的舊怨恩仇,那始終是橫亙在她心間的一根倒刺。


    江瑜抬眼看向他,嗓音有點哽咽:“抱歉,沒有及時告訴你,是因為我也是剛剛才決定好的。”


    “你不要生我的氣,雖然我不想離開你,但卻身不由己,而且我現在腦子真的很亂很亂。”江瑜懊惱的撫摸了一下額頭,思緒雜亂無章。


    聽到這話,謝煜之繃緊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片刻的舒展和放鬆。同時他又不禁擰皺起了眉頭,為江瑜的事情所擔心。


    謝煜之趕緊問道:“怎麽會這樣?”


    江瑜垂下眼簾,眼神失焦的盯著大理石的地麵。


    “家中的王叔告訴我,此次事件估計與我那繼母繼妹脫不了幹係。”


    “雖然不知道父親他此次突發心髒病是因為什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他出事之前,曾和那對母女倆大吵了一架,當時隻有他們三個人待在一起。”


    確實,事情顯然沒有那麽簡單,而且很難不讓人產生誤會聯想到其他,這其中必有古怪之處。


    當聽完江瑜的話後謝煜之沉默的點了點頭,一言未發的他此時右手撐著膝蓋,手指有意無意的在上麵敲打兩下。


    他薄唇微抿,一副正在全力思考中的模樣。


    江瑜看著他,不知道他此刻腦海中在想著什麽。


    不久,便聽到謝煜之問:“是不是關於網上出現的那些事情,所以……”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隨即暗中觀察了一下江瑜的臉部表情,見她一瞬不瞬認真盯著他看,接著才繼續說:“你父親同她們大吵一架,又或者她們說了什麽刺激你父親的話,所以才會發生意外。”


    不過,這都隻是謝煜之的猜測而已,事情的經過得從當事人的口中了解,且目前江啟盛病重還在醫院觀察住院,誰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具體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江瑜猛地抱住自己的腦袋,情緒突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謝煜之見她開始失控,直接走過去用手抱住她,他滿眼都是對江瑜的憐愛和心疼。而江瑜順勢摟住他的腰身,汲取著他帶來的全部溫暖。


    她說:“阿煜,你知道嗎?我以為我會對那個人無動於衷的,可是當王叔在電話裏告訴我他出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為他擔心,明明我是那麽的恨他,那麽的怨他,但我打從心底裏希望他能一切安好。我知道,這份恨的源頭都是因為我敬愛他。”


    “我的心真的好亂好痛,奶奶告訴我說不要讓仇恨吞噬了自己的人生,更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所以我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觀,更何況他是我的父親,即使是他不愛我,我也不能不管他!我真的很害怕會失去他,畢竟他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家人了。”


    江瑜竭盡全力的哭訴著,語調幾乎是泣不成聲,此時的她是如此的脆弱不安,像一隻受傷的刺蝟,展露出她全部的棱角和傷口。


    謝煜之眸中閃過一絲痛色,他隻能耐心的用手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脊背,柔聲細語的安慰。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父親會沒事的,我和奶奶都是你的家人,你可以一直放心的依賴我,江瑜,你別怕,我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陪著你。”


    “嗯,我知道。”她說。


    過了許久,江瑜的情緒總算是緩和了下來。


    江瑜在他懷裏深吸一口氣,然後抬頭看他,向他保證:“阿煜,你不用擔心,等迴去處理好那些事情,我再來找你。”


    謝煜之迴過神,靜靜盯著江瑜的臉,她那發紅的眼眶中飽含著盈盈的水光,眼角的淚痣瀲灩生姿。


    同樣的,江瑜也在仔細打量著謝煜之,觸及到他眉眼蘊藏著的柔情蜜意,似是要將她沉溺在他的無限溫柔中。


    謝煜之眉眼微動,溫聲說道:“江瑜,我在這裏等你迴來。”


    ——


    晚上休息的時候,兩人背對背側躺著睡覺,彼此的身體並沒有如往常那樣緊挨在一起。


    麵對著猝不及防發生的變故,他們各自想著事情,心思凝重複雜,不知道該怎麽去應對擺在麵前的這些冰冷殘酷的事實。


    江瑜她在想:一邊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一邊是自己深深愛著的戀人,好像無論怎麽選,另一方都會被遺憾留下,她難以割舍,難以做出抉擇。


    而且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濱市不比溪縣這裏,那邊到處充斥著爾虞我詐和人心算計,以及那對惺惺作態的母女倆,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厭惡。


    一開始,她隻是想遠離塵世喧囂,來這個小鎮散散心,但是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裏遇到謝煜之,並且到最後弄丟了自己的心。


    這是她無法預料到的變故,或許是命運的安排,謝煜之從此成為了她人生中遇到的最美意外。


    同樣的,謝煜之也在心裏麵想著,他其實早就料到該有這麽一天的到來,可是沒有想到這竟然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突然,以至於他沒來得及完全做好準備。


    細數和江瑜認識的這三個多月的時間內,從最開始的陌生到熟悉,從漸漸相識到彼此相戀,兩人已經在一起經曆了那麽多快樂幸福的時光。


    這種簡單美好的生活,歲月靜好,卻足夠令人難以忘懷。


    此刻房間幽暗無燈,在漆黑中江瑜轉而翻了個身,她盯著另一邊謝煜之所在的方向,小聲喊道:“阿煜,你睡了嗎?”


    “還沒睡,怎麽了。”


    其實,在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謝煜之就瞬間睜開了眼睛,他並沒有睡著。


    聽到江瑜在叫他,謝煜之起身伸出手,點亮了一盞床頭燈。


    當昏黃的燈光立即點亮了整個房間,謝煜之清晰的身影出現在了那被點亮的光影中,他明淨的眼神印刻著那張心心念念的美麗麵容。


    謝煜之清冷的目光不帶遮掩的直視著她。


    一時間,江瑜忍不住控製好自己的情緒,鼻頭湧上來一股酸澀的感覺。


    她立馬撲過去摟住謝煜之精湛強健的腰身,將臉埋在他溫熱結實的胸膛處,靜靜聆聽著他搏動有力的心跳聲。


    “對不起。”女人小聲囁喏的聲音響起。


    沒由來的一句道歉,讓謝煜之的內心根本無法平靜。


    他喉頭滾動,嗓音低沉喑啞,語氣中透露出惆悵的傷感。


    “江瑜,不用對我說抱歉,我沒有生氣,我隻是因為你的突然離開,我有些舍不得。”


    為什麽情緒會這麽洶湧,如潮水吞沒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也許是因為這次分開,意味著兩人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麵,也意味著這次離開,很大程度上江瑜估計是不會再迴來了。


    他們就像是兩根平行的直線,突然在某一天因為特別的緣分使然,產生了不經意的交集相錯,而後終究是要各自迴到原來的軌道上行走。


    所以兩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又都對此緘口不言,把難受悲傷留給自己,努力為對方著想,也不要讓這些憂慮的情緒脫離分毫。


    可是,愛本就是絲絲縷縷的牽掛和纏繞,這樣的疼痛注定在所難免,唯一的解藥是兩人彼此相愛。


    在這個難眠孤寂的夜晚,兩人緊緊相擁親吻,同時感受著彼此清晰灼熱的唿吸和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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