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睡好?”


    本次比賽的第二副裁判林準拍了拍主裁判的肩膀,笑著問。


    主裁判揩去眼角因為打哈欠擠出的眼淚,抱怨道:“家裏孩子鬧了一晚上,我媳婦又不管……沒事兒,比賽開始就好了。”


    林準看出他不太自然的神色,對方身上若有似無的酒氣也昭示著什麽。


    但他隻笑著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掌控這次比賽的主裁判和第一副裁判都是裏花當地籃球協會培養出來的,林準接到安排表時,還挺納悶。


    按道理說,同一地區的裁判和隊伍理應避嫌。


    可他們居然明目張膽地讓自己人來掌控比賽。


    所有懂籃球的人都知道,一場比賽裏,裁判的哨子對一支隊伍的影響有多大。


    尤其是那種實力相差不多的,一點點偏哨都會決定出一支隊伍的勝利。


    不過林準雖然身為國家級裁判員,卻沒有選擇幹涉這件事,畢竟他很清楚,裏花比南大的水平差的可不止一星半點,不是幾個黑哨就能決定輸贏的。


    或許主辦方隻是不想讓主場隊輸得太慘烈才選擇這樣安排的吧。


    誰讓南大的李常德教練是個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的主,能贏100分就不會隻贏99分。


    就算那些弱隊的教練怎麽跟他說好話,什麽有校領導來看希望比分不要太難看,什麽隊員是來鍛煉的希望不要打擊他們自信心,等等等等,都沒用。


    這也導致李常德b各隊伍之間的風評一直不太好,林準待在裁判圈子裏對他也有所耳聞。


    常聽到的就是,南大的那個主教練姿態擺的很高,經常看不起他們這些裁判。


    鳴笛聲響起,拉迴了林準的思緒。


    他晃了晃脖子,心想自己突然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幹嘛,當場裁判和球隊教練之間本來也沒有太大的幹係,教練管好隊員,他也隻負責吹好他的哨子就好。


    比賽時間到,雙方首發隊員上場。


    裏花的隊員已經就位,但南大那邊似乎出了什麽問題,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主裁判朝他們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林準歎氣,轉身走到發生隊內爭吵的南大這邊。


    官方地提醒道:“請首發隊員快點上場,不要耽誤比賽進程。”


    南大的人站成一圈,氣氛異常激烈,李常德被圍在中間,表情難看。


    “什麽安排,我怎麽不知道有這個安排,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教練!”


    “哎喲老李,你要相信我們,堯哥還在場上呢,不會出問題的。”


    “教練,我有把握。”


    “你有個屁的把握,你信不信我就算認輸也不讓你打這場比賽!還有你薑堯!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你們都想挨罰是不是?”


    被完全忽視的林準淡定地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教練,請首發隊員迅速入場,否則我將給予一次警告。”


    李常德明顯動氣了,遷怒道:“警什麽告?比賽遲到都還要等十五分鍾才算棄權呢!”


    林準被吼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張揚,周維,張博兆等人就慌張地一把拽開李常德。


    “唉唉唉唉……幹什麽呢老李。”


    “這臭脾氣又迴來了不是?”


    林準這才想起自己應該給李常德一個不尊重裁判的技術犯規了,不過很快就有人拉住了他想要拿起哨子的手。


    是南大隊那個有名的隊長薑堯,正一臉笑嘻嘻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啊裁判,我們教練今天沒睡好……你放心,我們馬上就好了。”


    雙手都被鉗製住的林準:“……”


    黑著臉說了一句:“趕緊入場!”


    不知道南大的隊員幹了什麽,最後李常德似乎是妥協了,卻還是一臉不爽。


    在南大隊員也全部入場,林準打算離開的時候,李常德忽然叫住了他。


    “裁判。”


    林準不是個好脾氣的,剛才被無故吼了一通,氣還沒撒出去,於是不耐煩地迴頭:“這位教練員還有什麽要求?”


    李常德仿佛並不在意他明顯不願交談的冷硬表情,眉心緊蹙著,態度與剛才截然不同,看上去甚至有些低聲下氣。


    “不好意思,剛才是我的語氣太衝了,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


    林準又是一愣。


    這跟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他都已經做好準備,這位傳聞中高高在上的李常德教練會和他大吵起來,然後他非常瀟灑地吹出本場比賽的第一聲哨子。


    可是現在……


    麵前不算年輕的教練員眼底帶著一抹深深的擔憂,幾乎是懇求地說:“不要因為我而怪罪我的隊員們,希望你能準確地下達每一次判罰。”


    林準這一刻感覺到這位老教練應該是知道了什麽,不然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給場上三名裁判中,唯一一個不是裏花本地的裁判說這樣的話。


    林準瞬間正色,長身直立注視著他。


    “這個請您放心,作為一名合格的裁判員,我會謹遵裁判法中的規則,公平公正地吹響比賽中的每一聲哨音。”


    李常德似乎鬆了口氣,微微點頭:“謝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


    林準轉身迴到場內。


    他站在中場線附近,看著和他同吹一場比賽,明顯彼此更熟悉的另外兩位裁判員,心中陡然湧起一陣微妙的荒謬感。


    籃球裁判的公正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居然會被質疑了?


    關係錯綜下,公平,反而是需要求來的。


    在這樣畸形的大環境裏,那些自以為掌握比賽命門的傲慢裁判嘴裏的李常德教練,又是否真的“高高在上”“看不起裁判”呢?


    或許隻是因為,他們沒有從李常德身上得到某些好處吧。


    “嗶——”


    帶著新球特有皮革味道的籃球被輕輕拋起,一隻手重重拍在上麵。


    南大隊率先拿到球權。


    比賽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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