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雇傭兵嘴巴很嚴,我打探了他們受雇保護的人好像是華人,是莫雲高的可能性較大,兩天後,他開一場晚宴,我們可以混進去。”


    張海樓語速很快,咬字清晰,低聲在蝦仔頭頂說道。


    張海俠聽完,搖頭直接否定了他的猜想“不是莫雲高,他們保護的是一個女人。”


    “嗯?”


    張海樓腳步一頓,低頭看向輪椅上坐著的人“你查到了什麽?”


    “還沒確定,不過,這場晚宴我們倒是可以去看看,說不定會發現什麽線索呢。”


    張海俠抬頭望著海平麵上半遮著的紅日,昨夜風暴過去,現在海麵恢複平靜,深色的海洋被那縷陽光照射,熠熠生輝。


    另一邊甲板上宿淮站在圍欄旁邊,他換了一身旗袍,紅色在他身上更加性感,隨著太陽緩慢升起,他的背影似乎鍍了一層金邊,如夢似幻。


    指尖架著煙,紅唇輕吐雲霧。


    “宿淮,要是我在強些,要是我能站在你身邊,會不會……你就不會再受這些了?”


    “是我不好,沒有好好保護你。”


    昨天晚上,陳懷謙說的話迴蕩在腦中,那張漂亮的臉上浮現出難過的表情,擁抱溫暖炙熱,卻叫他生不出抗拒的心思。


    宿淮垂下眼,掐滅了煙頭,他抬腳跨上圍欄,坐在了上麵,汪洋大海收盡眼底,明明是屬於海洋的,現在卻隻能遠遠看一眼。


    他還有任務沒完成。


    無邪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他伸出手指描摹著他的身影,這一幕好像迴到了西沙,那時小霍看見海就想跳,當時他天真的以為他要尋短見,現在他忽然理解了那時宿淮看自己的眼神。


    像看個傻子一樣的眼神。


    想到這,無邪笑了笑,他朝宿淮走近,也學著他,坐在了極其危險的圍欄上。


    “小師父,明明我現在離你很近,可我總感覺你越來越遠,我都要抓不住了。”


    縱容他,保護他,對他很好很好,可就是……差了點東西。


    人呐,最是貪心不足,得到了身體,得到了很多,卻不再滿足於此,開始想要得到那顆真心。


    把他的心從解雨臣身上奪過來。


    “無邪,我就在這。”


    宿淮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安定了無邪那顆慌亂的心,他抿了抿唇,隨後道:“春生和劉耳那邊進展順利,剛剛傳來了消息,這艘船上不止一種勢力,隱秘暗處的還有賞金獵人。”


    “我猜是莫雲高幹出來的,讓他們攪渾這趟水,蒙蔽我們的判斷。”


    “莫雲高,為什麽就盯上了你?”


    宿淮抬腿,跳迴了甲板上,白腿一晃而過,無邪身體一僵,他立即也跳了下去,脫下外套把宿淮圍住。


    張宿淮:“……”


    “咳,那個,注意點,你現在是女人。”


    無邪抱著他的腰身,低頭悶聲道。


    “兩天後那個晚宴,我要去。”


    張宿淮伸手拉住他的領帶,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在暗處盯著。”


    無邪剛要搖頭,嘴上就印上了冰冷柔軟的唇“乖無邪,聽話。”


    瞬間,吳小狗支起了耳朵,眼睛亮晶晶的,乖乖點頭,我聽話,我聽話。


    其實哄小狗,還是蠻容易的,隻要給點甜頭就行。


    陳懷謙坐了一個晚上,眼睛裏帶著紅血絲,最後他站起身,換了一件衣服,打好領帶,戴好帽子,走出了門。


    一直來到a層,警衛攔住他“出示一下房間號。”


    青年表情不耐,但還是從錢包裏拿出了那個鐵牌,鐵牌上的房間號是a08,正是昨天他殺死那個富家子弟身上的。


    警衛看了一眼,立馬低下頭,靠在了兩邊。


    陳懷謙順利進入a層。


    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直到他看到大廳盡頭站著的一個男人,男人右眼戴著眼罩,身形高大,他的腳步微頓,目光停留在了那隻熟悉的左眼上。


    “你是宿淮的朋友?”


    語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隻有陳懷謙自己知道,舌尖的苦澀幾乎壓不住,虛握的拳頭微微發抖,那是宿淮的眼睛。


    黑瞎子將外套搭在肩上,視線集中在這個青年上,唇角帶笑“朋友算不上。”


    “我是他的……先生。”


    幻境裏拜過堂,明媒正娶,這麽說其實也沒錯。


    陳懷謙臉色冷了下來“那些事情是你教他的?他身上的痕跡是你留下的?為什麽要讓他受傷?”


    麵對這一連串的問題,黑瞎子愣了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分鍾,嘴角的笑意淡了許多“你倒是關心他。”


    “你臉上的表情,神態,還有語氣,都像一個人,不過你見不到他,他不在這個時間裏。”


    “我忽然有點好奇,到底是你像他,還是他像你呢?”


    前麵的話,陳懷謙能聽懂,後麵這句卻叫他做不了最準確的判斷,隻能確定一點,宿淮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著他想象不到的痛苦。


    身後傳來腳步聲,在人群中似乎格外清晰。


    那個照片上的青年正牽著宿淮的手,姿態親密從身邊掠過。


    黑瞎子眼神一凝,在宿淮經過時,抓住他的手腕“傷好了嗎?”


    無邪不笑了“什麽傷?”


    “宿淮,他們是誰?”


    四個男人,三台戲。


    張海哥頭皮發麻,拉著無邪就快速走到房間門口,在進去的前一秒,他迴頭看了一眼陳懷謙,無聲道:“懷哥,晚上見。”


    正巧,被黑瞎子看到了。


    懷哥?叫哥?晚上見?


    嗬。


    他和小白菜認識那麽久,也沒聽過小白菜叫哥,還叫的那麽順口。


    煩。


    夜幕降臨——


    “後天我要參加晚會,那裏可能有我要找的人,他一直躲在暗處,我殺了他那麽多人,我不信就能坐得住。”


    宿淮在陳懷謙麵前沒有顧慮,把自己的想法一句概括,他坐在對麵,低頭咬了一口小蛋糕,腮幫子鼓起,像隻倉鼠。


    陳懷謙身後拿出紙巾替他擦了擦手上殘留的奶油“你是要以自己為籌碼,釣魚。”


    “嗯,反正我這麽幹也不是一迴兩迴了,懷哥,吃。”


    張海哥切了一塊遞過去,這時客輪晃動了一下,那刀叉上的一塊甜甜小蛋糕直接掉在了他的手上,青年眼裏帶著惋惜,正要收迴去。


    對麵的陳懷謙抓住他的手腕,拽了過來,低下頭舌頭卷走了那塊蛋糕。


    溫熱的舌頭劃過,張海哥怔住,手上一鬆,刀叉應聲掉在桌麵上,響聲不大,卻足夠叫陳懷謙清醒。


    他抬頭,兩人目光交匯。


    昔日單純的模樣早已不見,張海哥看著他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


    陳懷謙收迴了手,直視著麵前日思夜想的人。


    最先開口的是張海哥,他的聲音變迴了原來的男聲“懷哥。”


    這次, 陳懷謙沒應。


    氣氛沉重了起來。


    張海哥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低下頭將蛋糕塞進嘴裏,明明是甜的,吃到嘴裏怎麽就是苦的呢?


    看出他的不對勁,陳懷謙站起身,拉住他的手“你要參加晚宴,得會一樣東西。”


    “要不然你很快就被識破。”


    “跟我來。”


    他不由分說的就將人帶走,穿過人群,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張海哥看著他的背影,思緒暫停。


    推開斑駁的漆門,激蕩起無數塵粒,破舊的椅子亂七八糟的推在一起,原本是戲院舞台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堆放雜物的貨間。


    這裏是被船客遺忘的位置,被人遺忘許久的一角。


    荒蕪的戲台上,什麽都沒有。


    陳懷謙握住宿淮的手,朝戲台上走去。


    “荒廢的戲台,一直在南安號上無人問津,這裏,隻有我們。”


    站在戲台中央,陳懷謙轉過身,低頭看著他,伸出了邀請的手“晚宴需要會跳舞,要是有人邀請你,不喜歡的就不用理,喜歡的就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上。”


    張海哥垂眸,默默把手搭了上去。


    青年嘴角掠過笑意,他伸手攬過他的腰,扣住他的手,引導著他的腳步,動作緩慢,安靜的被人遺忘的地方,放著輕緩的步調。


    隨後旋轉,旗袍邊緣帶起一條條波紋,與鞋麵摩擦,與褲腳摩擦,淺薄的布料貼合著溫暖的胸膛,張海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退戈的舞步不斷加快,男人步步緊逼,克製是愛欲的保護色,掌心按住後腰,他俯下身就要印上欲念的吻。


    在碰到的前一秒又陡然清醒,錯開了薄唇,將人抱了迴來,舞蹈高潮部分結束,兩人的步伐又像最初那樣輕緩,隻有那熱烈的體溫訴說著剛剛的一切。


    黑瞎子坐在台下,觀看了一場視覺盛宴,此時他眼中帶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他站起身,手上拿著剛剛順來的小提琴,在黑夜中奏響浪漫的曲調,是戰鬥開始前的警報,是……那被人遺忘的角落的墓碑,是被埋藏的愛意,是無法拒絕的……軟弱。


    “陳懷謙,你是不是喜歡我?”


    音樂戛然而止。


    陳懷謙看著他,鬆開了他,後退了幾步,他彎下腰,牽起他手,吻了吻他的袖口。


    愛意無法從口中敘述,文字無法描寫這種情感。


    他隻知道,他們無法在一起。


    相悖的時間,一個剛剛出生,一個已經年過半百,邁向死亡。


    怎麽可能……在一起呢?


    這支舞,作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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