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猝不及防撞進他無波無瀾的眼底。


    “我做不到像你這樣,瞞著所有人不聲不響地離開兩年,期間沒有任何主動聯係,甚至對在意你的人不聞不問,漠不關心。”說著,他手下力道微緊,長眉蹙起,“沈歲知,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為過不過分?”


    即便是在過去,晏楚和也鮮少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這不僅僅是表達不滿,更是種內斂的示弱。沈歲知倒寧願他不理自己質問自己,都好過現在這樣讓她難受。


    “我……”


    她開口正要說話,不料眼淚掉得更快,她倉皇地抹了抹眼睛,但根本沒能止住淚水。


    “我沒那樣做。”沈歲知皺起眉頭,邊掉淚邊啞聲說,“我、我來見過你的……”


    這迴晏楚和不由怔了下,沒料到她給出這樣的迴應:“什麽時候?”


    “就是去年春節那天,我清早的飛機到了平城。”沈歲知不可抑製得有些哽咽,她勉強平複自己的唿吸,繼續說,“我知道你肯定會迴去吃團圓飯的,然後我晚上就打車去了晏家附近。”


    像是怕他不信,她提供了更多的證據:“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我怕被人認出來,就躲在後街拐角的地方等你來……有傭人替你撐傘,我看著你走進屋裏的。”


    沈歲知沒敢說自己在雪裏凍了多久,更沒敢說自己因為太想他,而在一位陌生婆婆麵前哭得不成樣子,她不想用這些事去打動對方。


    晏楚和根本沒有想過去懷疑她這句話的可能性,但當她真的說出這些細節時,他還是不免啞然。


    他緘默片刻,又沉聲問她:“為什麽要躲著?”


    沈歲知的直覺告訴她,對方是知道這個答案的,但他還是要問她,讓她親口告訴他。


    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也沒什麽是不可以說的了,她慫了慫鼻尖,低聲道:“……我不敢。”


    她怕見到他,她所有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她仍舊會義無反顧地去依賴他,把對生活所有的熱愛都傾注到他身上,她不想那樣去愛一個人。


    她知道那樣的愛並不健康。


    晏楚和又何嚐不明白她的顧慮。


    他垂下眼簾,許久才輕輕歎息一聲,像是真的麵對她束手無策。


    也就是在此時,沈歲知終於從他眼中找迴了曾經的溫柔與純粹,是含著綿綿情意的。


    “你或許以為,我氣的是你不告而別。”晏楚和這次終於主動開口,他垂眼望著她,“知道你開始獨自環遊世界的時候,我雖然氣你音訊全無,但其實我是替你高興的。”


    “我有好好想過,隻要你能開開心心地活著,我在不在你身邊也不是很重要。”他說,“所以現在知道你即使沒有我,也能自己好好生活,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曾經想要成為她的藥,但卻刻意忽略了治標不治本的問題,她離開的兩年裏他也考慮了很多,理智告訴自己該給她時間,但感情上不容許他這樣大度。


    “不夠!”沈歲知最怕他這樣成全似的說法,慌慌忙忙去拉住他,“足夠什麽足夠,不夠!”


    她哭得太急,連雙頰都泛著紅,氣兒還沒順過來,就開口對他道:“有你的生活才是生活,沒有你我隻是活著而已!”


    晏楚和依著沈歲知的動作,隨之微微俯身,他眉眼低垂看著她,聞言眸中浮現些許波瀾,悄無聲息的。


    “好。”他說,隨即淡聲問她,“那你告訴我,你讓蘇桃瑜給我平安扣,是什麽意思?”


    這問題轉得突然,沈歲知哽了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答,她不由茫然地眨眨眼睛。


    許久,她才伸出手,試探性地輕輕搭在他腰側,是個想要擁抱的動作。


    見晏楚和並沒有拒絕的意向,沈歲知稍微放下心,將自己蹭進他懷裏,悶聲說:“我想說我這輩子非你不可了,你不答應,我就要一直纏著你。”


    晏楚和被她這充滿孩子氣的話給聽得有些好笑,他用指尖拎了拎她浴袍後領,道:“可我還沒收,怎麽辦?”


    沈歲知沒想到他拿這句堵她,她身子登時僵住,思忖片刻,又厚著臉皮滿不在乎說:“沒事,我卡裏還有不少錢,迴去訂對戒指,比那個更有誠意。”


    晏楚和忍俊不禁,他不置可否,隻是力道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更像是已經答應她這句許諾。


    沈歲知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她見晏楚和的態度顯然已經軟化不少,便抬起臉可憐巴巴地瞧著他,“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他指尖似有若無地把玩著她散落在肩頸處的發絲,麵上情緒淡然,“先說。”


    她把下巴往上抬了抬,眼底閃著細碎的光彩,“我想親你一下,可以嗎?”


    這個問題倒是十分禮貌,很久以前也出現在他們之間過,隻是現在問的人和答的人交換了而已。


    晏楚和沒應,隻是似笑非笑地半看她一眼。


    沈歲知默認這是許可證,登時便傾身毫無章法地朝他唇上親過去。


    晏楚和被她親得輕笑一聲,沈歲知不由臉熱,知道這笑聲有笑話的意思,於是她又不甘心地追上去親了口。


    這次剛親完,晏楚和便不輕不重地扣住她下巴,用沒有絲毫嚴肅意味的語氣問她:“你不是說就一下麽?”


    “道生一,一生二。”沈歲知從善如流地迴答他,“二生三,三生萬物。”


    簡直稱得上是胡言亂語。


    晏楚和終究被她鬧得半分脾氣都不剩下,終於如某人所說的那樣,在她第三次親過來的時候,二人沒有再分開。


    第64章


    沈歲知起先還怕晏楚和會製止她,但當二人觸碰到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其實並沒有什麽改變。


    ——她曾經對他說過,要救她的話,他隻需要站在原地就夠。


    於是他就這麽做了。


    而當她終於朝他奔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他從來沒有離開,始終等著她朝他而來。


    “晏老板。”沈歲知喚出那聲久違的稱唿,她雙手環著晏楚和的脖頸,眷戀地蹭了蹭他的臉頰,不嫌膩歪地嘟囔一句:“你怎麽這麽好呢。”


    說完,她沒去等對方的迴答,強盜似的又追著親了上去,手也不怎麽安分地滑到他勁瘦腰身。


    晏楚和身上浴袍原先穿得好好的,被她這麽上手折騰,係帶不免鬆散些許,瞬間給了某人有機可乘的機會。


    在沈歲知的那隻手即將湊到衣襟內時,晏楚和不輕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用不怎麽嚴厲的語氣明知故問:“做什麽?”


    沈歲知眉眼漾起明豔笑意,傾身啄了口他的下頜,隨後十分坦誠道:“我好想你。”


    晏楚和從來都拿她這樣沒辦法,不由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掌心,低聲:“想我需要上手想?”


    沈歲知笑吟吟地,順勢握住他的手,“沒辦法,流氓式想法就這樣嘛。”


    晏楚和啞然,也明白貧嘴是貧不過她,便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將她重新按坐迴床邊,讓她老老實實休息。


    沈歲知迴頭看了眼身後的那張床,又看了看自己屁股底下的這張,說實話不太想跟晏楚和各睡各的。


    於是她抬起臉來,看著他眨了眨眼,十分誠懇地問:“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嗎?”


    晏楚和將浴袍係帶重新整理好,神色淡然,“不可以。”


    她彎起眉眼,“求你啦。”


    晏楚和:“……”


    沈歲知總知道怎麽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不論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這點都不曾改變。


    最終晏楚和還是妥協了,好在床並不算小,兩個成年人也正合適,沈歲知便心滿意足地躺上去鑽進被窩,讓另一張床孤單著。


    房內隻留了盞昏黃的床頭燈,氣氛安逸而溫馨,是沈歲知許久不曾體會過的心安。


    她拿著自己已經充滿電的手機,有點兒無語地刮了兩下屏幕上的裂痕,隨後開機登錄微信,給蘇桃瑜報了聲平安。


    不知什麽緣由,蘇桃瑜這會兒竟然還守著手機,幾乎是秒迴她消息:【怎麽樣怎麽樣?沒缺胳膊少腿吧?】


    【一些皮外傷而已,就是左腳崴了不太方便。】她迴複道,【能蹦能跳的,放心。】


    【你可不知道當時多嚇人,晏楚和還以為平安扣是你的遺物,我從他那才知道山體滑坡的事。要不是緊接著接到電話,我也得以為你死了。】


    沈歲知迴想自己大難不死的經曆,迴她:【估計老天是舍不得再難為我了。】


    蘇桃瑜樂嗬嗬地進入正題:【你跟晏楚和怎麽樣?】


    沈歲知精準概括現狀:【蓋著被子各幹各的。】


    蘇桃瑜倒是看得很開似的,劈裏啪啦發來這麽一句話:【幹柴烈火久別重逢破鏡重圓,該幹嘛還得幹嘛,別慫啊。】


    沈歲知又跟蘇桃瑜在微信上嘮了兩句,就把手機給熄好屏放枕頭下麵了。她掀起眼簾掃了眼床頭燈,總覺得燈光把氛圍渲染得太寧靜,搞得她想打哈欠。


    她偷偷摸摸翻過身子,裝著半困不困的模樣。實則隻是想偷偷打量旁邊的人正在做什麽。


    晏楚和沒有像她這麽早躺下,他靠坐在床頭,正通過手機看著與工作相關的文件。沈歲知半睜著眼打量他,視線不偏不倚落在男人流暢鋒利的下顎線條。


    她把腦袋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眼神掃過手機屏幕,說:“我還沒見你從手機上看過文件。”


    “來的時候還有事情沒處理妥當。”晏楚和垂眼看了看她,“電腦沒帶,隻能先用手機將就。”


    沈歲知抬手蹭了下自己的臉頰,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問他:“山體滑坡的時候是國內晚上吧?”


    晏楚和嗯了聲,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沒有挪動半分,“怎麽了?”


    沈歲知再次想起蘇桃瑜剛才給自己發的那段話。


    “這種消息報道比較快,所以你大半夜就知道這事兒了。”她分析著,有點兒懵地抬臉看他,“不對……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晏楚和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向她,像是不明白她是如何問出這種低智商問題的。


    沈歲知自個兒琢磨兩秒,也反應過來了。以晏楚和的人脈跟手段,查她的行蹤根本輕而易舉,隻是看他願不願意這麽做了。


    她默了默,“然後我讓蘇桃瑜給你我的平安扣,你以為這是我臨死前要交給你的?”


    晏楚和不置可否,“蘇桃瑜剛告訴你的?”


    沈歲知唔了聲,算是承認,她支起手臂斜斜撐著身子,臉靠在掌心,望著他道:“晏楚和,我不會允許自己那樣死的。”


    “雖說放在以前,我的確每天都希望自己死於意外事故。”她坦然道,“但現在開始不會了。”


    “雖然還沒徹底迴到正常人的行列,不過我已經在努力接受這個世界好的一麵了。”她眼尾輕揚,染著三分笑意,“況且,我舍不得再離開你第二次啊,晏老板。”


    沈歲知說這些話的時候,從始至終都是看著晏楚和的,她在麵對自己和他人的時候較以前坦率了很多,這點讓人不得不承認。


    以前的沈歲知雖然笑著,人卻是空曠的,而現在晏楚和能從她眼底看到神采,雖然很淡,但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晏楚和將手機熄屏,放到床頭櫃上,然而手還未來得及收迴,一個溫熱柔軟的身體便貼了上來。


    纖細白嫩的手臂纏上他的脖頸,二人之間僅隔著絲綢睡袍。薄被之下,一條腿也漫不經心地搭上他,腳尖惡劣地探在睡袍縫隙間,彼此的肌膚似有若無地接觸著。


    “晏老板,剛才我就發現了。”沈歲知眉梢輕揚,“你沒有下滑過文檔。”


    晏楚和半闔上眼睛,神情淡得好似被看穿的人並不是他,開口時嗓音微啞:“從我身上下去。”


    沈歲知聽見也當聽不見,反而變本加厲地在他頸窩蹭了蹭,不過動作剛做到半路就被人擋住了。


    晏楚和長眉輕蹙,語氣中含了少許克製的意味:“別鬧。”


    “這不是因為你太慣著我了麽。”她滿不在乎地側了側腦袋,下頜墊在他肩頭,“你真的不是在故意給我機會嗎?”


    晏楚和仿佛沒聽到她的問題,偏首避開她過於接近的唿吸,看似冷淡,可明顯亂了節奏的唿吸卻暴露出些許不同的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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