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知眨眨眼,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便抬起手來,牽了牽唇角,“這是別人送我的。”


    “菩提這類佛物送人,意義重大啊。”老婆婆點點頭,感慨道,“那個人一定很愛你。”


    沈歲知倏然頓住。


    她望著手腕上的星月菩提,有純淨的雪花落在上麵,像極了當年和他一起看的初雪。


    “嗯。”她說,“他是個……對我很好的人。”


    話剛出口,突然有溫熱的液體湧出眼眶。


    老婆婆被她嚇到了,手足無措地安慰道:“欸,小姑娘你別哭啊,是我說錯話了,怎麽啦?”


    沈歲知隻是搖頭,她用手蓋住眼睛,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哎呦,怎麽突然掉眼淚啊?”老婆婆顯然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子,“沒事,沒事啊。”


    沈歲知知道自己這樣太莫名其妙,可她真的忍不住。


    晏楚和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幹淨、純粹,會毫不保留的將所有愛意交與她,會試圖把世上所有美好都搬到她眼前來看。


    “他真的……是個對我很好的人,很好很好。”


    沈歲知抽噎著道,嗓音啞得不像話。


    他真的特別好。


    我特別愛他。


    -


    兩年時間,足夠一個人走遍許多地方。


    沈歲知獨自攀登雪山,獨自蹚過沙漠,獨自等候極光,獨自在各國流浪。


    在漫長的旅途中,她見過人們的無數悲歡喜樂,然後將感情付諸筆端,寫了一首又一首作品,她挑選其中幾首滿意的發布出去,反響熱烈。她偶爾會更新世界各地的風景圖,似乎還因此成為了旅行博主,雖然她並不愛在微博講話。


    值得一提的是,在她生日那天,她在身上添了一處新的紋身,覆在當年被玻璃劃出的那道疤痕上。


    沈歲知去遍大小酒吧,把各種各樣的煙酒嚐過一遍,卻還抵不過當年一顆薄荷糖讓她心滿意足,於是她走訪各地零食鋪,想要尋找那個於她來說特殊的存在。


    可最終她把糖都吃到吐,也沒能嚐到記憶中的味道。


    沈歲知後悔自己當初沒有看薄荷糖的牌子,否則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瘋了似的磕糖,就為了那點執念。


    她還在世界一角掙紮,好像哪裏都不是家,隻有看到左手手腕上那串星月菩提,心底才生出幾分歸屬感。


    沈歲知把過去二十多年來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了一趟,最後在地圖上看到瑞士,她想了很久,還是沒有畫上紅圈。


    鬼使神差罷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要記得這些,或許那人已經不再願意帶她去看雪了呢?


    她這麽想到。


    每天白晝結束的時候,沈歲知都會默默思考,她在這裏看到落日,他在那邊看到的則是日出。


    在流浪的第二年尾聲,沈歲知來到了她最後的目的地——座落在西歐國家某個角落的小村莊。


    這裏依山傍水,生活安逸平和,村民們對她這個外來旅人也十分友好,沈歲知在這裏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這天她閑來無事收拾行李箱,在疊衣服的時候,一個東西從裏麵掉落到地上,發出輕響。


    沈歲知疑惑地垂下眼簾,便看到一個小巧的本子安安靜靜躺在地麵,平整得像是從來沒有打開過。


    事實上,沈歲知這兩年也確實沒有打開過,因為她不敢去迴憶。


    她學會自我救贖的時間太漫長,她已經不敢確定這份遲來的愛對那人來說還重不重要。


    沈歲知指尖微顫,猶豫許久,才緩緩將那個日記本拾起來,翻開封麵。


    入目的是自己熟悉的字體,有她的,有晏楚和的,但大多是她各種各樣的碎碎念,晏楚和隻在旁邊簡單迴應而已。


    不知不覺就翻到了末尾,沈歲知摸著那頁空白的紙,許久才歎了口氣,正要將日記本合上收起來,卻不經意帶掉了本子的封皮。


    夾在末尾封皮內側的紙袒露出來,沈歲知剛把正麵的封皮套上,日記本翻過來後,她的動作卻倏然頓住。


    原本該被收進封皮裏的末頁,竟然有字。


    而且是令她無比熟悉的字體。


    沈歲知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她指尖有些顫抖地將那頁紙撫平,上麵清雋有力的字體映入眼簾——


    “我對你說過,是因為夢到你的死,所以才那麽匆忙趕迴國去找你。”


    “當我看到你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雖然多數時間運籌帷幄,但仔細想想,其實還是無能,甚至都沒有救下你。”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很累,那就停下吧。”


    “而當我垂垂老矣,狼狽蒼老地來到另一個世界時,你還是那個停在二十四歲,永遠優秀漂亮的女孩子。”


    沈歲知眸光顫抖,目光繼續向下移動。


    後麵的字被劃去,內容看不分明,卻能從中瞧出書寫者當時的心情並不像他筆下那般從容。


    他寫:“抱歉,我承認我還是有私心。”


    他寫:“沈歲知,我想在未來等你。”


    ——


    “我希望能等到你。”


    看完最後一個字,沈歲知終於再也忍不住,抱著日記本泣不成聲。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宋毓涵病重的那段日子裏,她偶爾會從夢中驚醒,然後窩在他懷中尋找安穩。


    她半夢半醒地對他說:“晏楚和,能讓我難過的人隻有你了。”


    他那時說了什麽呢?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告訴她:“我不會讓你難過。”


    沈歲知想通了。


    她不要再讓他一個人等了。


    她匆忙把行李收拾好,不管國內現在什麽時候,直接給蘇桃瑜撥過去電話,直到她接起來為止。


    蘇桃瑜大半夜被電話喊醒十分不爽,看也沒看就接起電話,“誰啊?”


    沈歲知開門見山:“你還記得我之前讓你替我保管的那個平安扣嗎?”


    蘇桃瑜這才聽出是沈歲知,懵了會兒,“在我這,怎麽了?”


    “你現在……不對,你那邊是晚上?”


    “您這不廢話啊?”


    “明天一早,你幫我把平安扣給晏楚和。”沈歲知邊說著,邊收拾著行李,“我待會訂最早飛迴去的機票。”


    蘇桃瑜這會兒徹底清醒了,忙追問:“你什麽意思?”


    沈歲知一字一句道:“我、要、追、他。”


    第62章


    這天大清早,蘇桃瑜起床後連手機都沒看,就拿著沈歲知那枚寶貝平安扣,直奔晏氏的公司。


    到了前台,她才想起沒有正兒八經的事兒壓根見不到晏楚和,便讓前台小姐聯係晏楚和的助理。


    被問及原因,她大言不慚道:“事關你們總裁婚姻大事,刻不容緩。”


    前台小姐知道蘇桃瑜的身份,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還是依言給徐助理撥打電話,將蘇桃瑜的話轉述給他。


    幾分鍾後,蘇桃瑜便被徐助理親自下樓迎接。


    “蘇小姐。”徐助理對她頷首打了聲招唿,“請你跟我來。”


    蘇桃瑜跟著他一路上了電梯,直到電梯門合上,徐助理終於憋不住了,問她:“是沈小姐讓您來的嗎?”


    “嗯,她昨天給我打了電話。”蘇桃瑜點點頭,爭取讓自己的表情沉穩一些,“她特意讓我過來,轉交給晏楚和一個東西。”


    徐助理迴憶起今天淩晨看到的那條消息,他原本還不敢相信,但結合此時蘇桃瑜說的話,他這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艱澀開口,道:“難道沈小姐真的……”


    蘇桃瑜尋思著他這表情怎麽跟奔喪的有一拚,正要詢問,他們就已經抵達了相應樓層。


    蘇桃瑜被徐助理領進辦公室的時候,晏楚和正同人通著電話,他抬手輕捏眉骨,眉眼間是不經意流露出的疲憊。


    好像還有更深層的意味,蘇桃瑜顧不得多想,見他掛斷電話,便走上前去。


    晏楚和側首看向她,淡然頷首,“蘇小姐。”


    蘇桃瑜一點兒廢話都沒說,她急著給自己姐妹牽姻緣線,便從衣袋中摸出個檀木首飾盒,遞給他,說:“沈歲知讓我交給你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晏楚和聞言,無波無瀾的眼底終於有了些許變化,雖然轉瞬即逝,但她仍舊捕捉到了。


    晏楚和將盒子打開,在看到那枚明淨溫潤的平安扣後,他不由頓了頓。


    隨後,他不著痕跡地掩去眼中情緒,像是坦然接受了什麽事情,他垂下眼簾,把盒子重新合上,遞還給蘇桃瑜。


    蘇桃瑜:“?”


    “麻煩你把這枚平安扣放在沈歲知母親的墓前,這是她母親最後留給她的,我不能收。”晏楚和沉聲道,“雖然我與沈歲知並不是夫妻,但晏家少夫人的位置,永遠會留給她。即便她現在不在了,這點也不會改變。”


    蘇桃瑜:“???”


    她越聽越迷惑,滿臉茫然地問他:“不是……你什麽意思,當沈歲知死了?”


    這問題一出,晏楚和反而微怔,隨即他蹙起眉,“什麽?”


    蘇桃瑜一句“什麽什麽”還沒問出來,旁邊的徐助理就已經把手機屏幕挪到她跟前,問:“蘇小姐,沈小姐難道不是在這個村莊嗎?”


    蘇桃瑜聞言定睛一看,隻見新聞標題中的【山體滑坡】四個大字映入眼簾,而前麵的地理位置,正是沈歲知所在的小村莊。


    蘇桃瑜懵了,再一看時間,正好是沈歲知給她打完電話後的三個小時。


    “她昨晚給我打的電話,說會定最早的機票迴來。”她有些慌神,正要翻通話記錄,哪知某個疑似身亡的人就給她來了電話。


    蘇桃瑜渾身一震,想也沒想就接起來,“沈歲知你在哪兒?!”


    對麵沉默幾秒,傳來一道男聲,用的是英語:“您好,您是機主的家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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