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鬼婆藍心做成鬼轎,離了義莊,剛到山下便有無數仙宗弟子布下大陣,欲要將二人擊斃。此時正是清晨,紫氣東來,烈陽克陰,鬼婆神通廣大,顯出陰神相,遮蔽日光,幾欲破陣,誰知此時又來高手,鬼婆自知破陣無望,以鬼氣將藍心送走,徑奔寒袖山莊而去。


    卻說這藍心離了大陣,催動鬼隱之術,頭也不迴一路向東遁走,幸而那些仙宗弟子被鬼婆一力拖住,並不曾追來。隻是鬼婆卻被困在陣中,不知安危,藍心修行多年,心性平穩,自知此時縱然迴頭也於事無補,索性不再多想,催動鬼氣急速而行。


    這鬼仙雖有肉身庇護,但終歸修習陰氣鬼氣,藍心飛行一陣,隻覺滿天烈陽刺目,這才緩緩落在地上,揀陰影處前行。這江城義莊離望海尚有一段路程,縱然有真人的修為,日夜兼程,風雨無阻,少說也要三日才能達到,幸而藍心身為鬼仙,一成鬼體便有禦空之能,故而隻用一日多點的光景,便已然來在望海附近。


    卻說這藍心來在望海,隻見城牆四方殘破,房舍多有傾塌,那城牆殘破,其上抓痕曆曆,這房舍傾塌,內裏屍骨猶新,青煙遍地,餘火森森,這邊老母尋兒,淚流滿麵,那邊嬰兒喚母,孤苦伶仃,真個是哀聲四起,痛徹肝腸。


    隻因這望海乃是春秋叛軍造反之地,當年叛軍一起,望海便已然亂成一團,再無規矩,後來又有陰傀四散,殺到望海。當初望海守軍或是不從,被叛軍就地剿滅,或是投降,在華都城下身亡,這陰傀一來,整個望海竟無半點可用之軍,唯有青壯百姓上前抵擋。


    列位看官,那陰傀力大無比,生性兇殘,哪裏是年輕力壯就能應付的?故而整個望海險些被陰傀給滅了,幸而有仙宗弟子隨後趕到,這才幸免於難,隻是青壯早已死了九成九,剩下的都是老幼婦孺,加上零碎陰傀不時出沒,華都朝廷初徑戰亂,元氣大損,無力整治,這才成了今日這幅模樣。


    鬼婆臨別之時,隻說了望海附近的寒袖山莊,藍心不知地點,這才先到了望海城來問一問路。隻是她才走入城中,便早有一群拖家帶口,麵容枯槁的百姓唿啦啦地湧了上來,什麽破碗破茶杯,碎瓦片零布頭紛紛伸到麵前,哭聲盈耳,哀求不住,堵得藍心連挪都挪不動了。


    “姑娘行行好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姑娘,求你發發善心,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的兒他快餓死了!”


    “姑娘,我母親她生病了,求您救老母一命,求您救老母一命!”


    “姑娘……”


    “姑娘……”


    隻因藍心身穿的是一身水藍衣袍,一看就知不是凡品,這些破布爛衫的百姓見了,哪有不圍上來的道理。隻是藍心平素裏見了冤魂厲鬼,甚至於陰傀妖魅都會憐憫三分,此時被一群災民百姓圍在當中,麵色反倒十分平靜,並無半點動容。


    你道為何,隻因藍心閉關出來,隨鬼婆遊曆之時,也曾見過這等景象,那時藍心自是動了惻隱之意,上前給災民分發錢財,醫治疾病,誰知竟有人不識好歹,趁亂想要在藍心懷中搶奪銀錢,更有甚者竟還有非禮之舉,當即被鬼婆以鬼法魘住,受足了驚嚇折磨方才放過,打那以後,藍心對於災民雖也會施舍,但卻再不似之前那般噓寒問暖,鬼物兇厲,尚且單純,百姓雖弱,其心難測。


    此時藍心麵色如水,立在當中,一言不發。過了半晌,周圍災民似是被藍心神情所攝,漸漸閉嘴後退,這會藍心方才將紫府之中收著的幹糧清水取出,分發難民,眼下望海已經殘破成這般模樣,即使給了錢也無處花去,還不如給些吃的來得實在。


    待到將周圍難民打發了,藍心方才轉身走到一名少年跟前,這少年麵容消瘦,臉上盡是灰塵泥土,眼底憂色滿溢,正蹲在一處殘牆根下垂首低低啜泣,藍心來在身旁,他都一無所覺。


    “方才說娘親生病了的,便是你麽?”


    “啊!”


    藍心甫一開口,這少年登時嚇了一跳,整個人望後一蹦,幾乎貼在牆上,隨後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低著頭不敢看藍心。藍心見這少年舉止,便知他尚不大曉事,故而才有些怕生,當下問道:“方才可是你在人群裏,說你娘生病了麽?”


    藍心本就聲如天籟,此時開口,更顯溫和,這少年似是愣了愣,半晌才抬起頭來,一見藍心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真如清風霽月,雪舞寒梅,令人見之神往,心下當即一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大放哀聲:“我娘病了,求姐姐……求姐姐救救我娘!”


    說罷,少年也不管地上殘碎磚瓦,重重地就磕了下去,隻磕了一個,便已然擦破頭皮,流出血來。藍心見狀,急忙將這少年扶起,指尖聚起一絲靈力,輕輕在這少年額頭拂過,血流立止,這才問道:“你就不怕我不會治病,反送了你娘親的性命?”


    這少年隻覺額頭一涼,疼痛大減,聽聞藍心之言,福至心靈,當即起身言道:“之前那些陰傀來城裏抓人,我就見過那些有本事的仙人,他們殺了陰傀之後還給城裏的人治病療傷,姐姐和那些人一樣,肯定也有本事……”


    說著,少年已然轉過身來,用力擦擦眼淚,邁步便朝著北麵走去,藍心神情淡然,緊隨其後。二人穿大街過小巷,不多時來在一棟破屋門前,少年麵露急色,匆匆迴頭看了藍心一眼,便先行跑進屋中,藍心隨後而入。


    這屋子本是一明兩暗的房子,坐北朝南,也算不錯,隻是眼下西首的房間已然倒塌,中間正廳也隻剩下一半,唯有東首臥房尚且完好。藍心邁步走進臥房之中,但見一名中年女子躺在床上,身上雜七雜八地蓋了一堆,什麽棉被,什麽門簾,什麽衣服統統堆在上麵,簡直要看不見人了。


    少年見藍心盯著那一堆雜物看個不停,麵上一紅,低聲說道:“我娘生病……我怕我娘冷……所以……所以就……”


    藍心暗歎一聲,眼下天寒地凍,生病氣血不足,還壓了這麽些東西在身上,這位夫人能活到此時,也是頗為不易了。思慮至此,藍心這才說道:“就算怕冷也不至於蓋這麽些東西,趕緊拿下去吧,否則重物壓身,氣血不暢,豈非雪上加霜?”


    少年聞言,如夢初醒,急忙上前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撤了下去,隻留一床棉被。這邊東西一撤,床上女子的氣色登時好了幾分,隻是依舊昏迷不醒,藍心走到床邊,拿鬼眼一掃,便知這女子跟本不是得病,而是被一縷陰煞沁入髒腑,盤桓於內,這才會昏迷不醒。


    此時探明根底,藍心伸出玉手,一縷鬼氣打入女子體內,那陰煞與鬼氣勉強也算同根,此時鬼氣入體,女子臉色愈發蒼白,不似人形。少年在旁急得手足無措,但又不敢貿然打擾,隻好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眼睛卻沒離了娘親半點。


    藍心催動鬼氣,滲入髒腑,不多時已然將五髒陰煞盡數收攏,隻要五髒一清,陰陽輪轉,經脈中絲絲陰煞紛紛聚攏,停於喉間。藍心牽引鬼氣,將陰煞頂在女子喉頭,隨後倏然探出手指,於女子胸口輕輕一點,同時鬼氣乍收,陰煞被藍心這一指點中,順著喉嚨往上,猛然噴出,屋裏寒意大盛,腥臭撲鼻。


    “娘!”


    少年憂心娘親,見娘親嘴裏吐出黑血,哪裏顧得上什麽好聞不好聞,當下撲了上來,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內裏盡是關切。此時,但見中年女子緩緩睜眼,猛然咳嗽了幾聲,這一咳嗽,麵上蒼白退去,漸生紅暈,與方才判若兩人。


    少年見母親氣色轉好,這才放心,轉過頭來又複跪下,就要磕頭。藍心急忙將他攔下,開口問道:“你娘親已然無事,最多到傍晚便可下床,不必擔心。我這會有要事相詢,你可知這望海成附近的寒袖山莊坐落何處?”


    少年聞言一愣,當下言道:“寒袖山莊就在望海城北邊不遠的寒袖山上,u看書w.uukanshu.co那寒袖山山勢蜿蜒,十分好認,出了望海城朝北走就能看見,那山上也有很多高人,之前還來過不少次,給我們留下了好些吃的用的,隻是最近來的少了些……”


    少年見母親好轉,心情振奮,話也多了起來,此時床上的女子又發出幾聲咳嗽,少年急忙轉迴身去看望。但見中年女子緩緩睜眼,瞧了瞧床邊的兒子,低聲說道:“嗯,兒子,我……我這是死了麽?”


    少年聞言,鼻子又是一酸,握著母親的手說道:“娘,您沒死,我請來了一位世外高人,您這會的病已經好了,傍晚便可以下床了!”


    女子聞言,眉頭略動了動,抬起頭來在屋裏掃了一眼,這才躺下,看著少年說道:“我的兒,你請來的高人在哪呢?”


    “啊?”


    少年一愣,急忙迴頭,但見臥房之中空空蕩蕩,哪裏還有旁人?又在外麵轉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少年雖知世外高人,來去無蹤,但終歸心下失落,垂頭喪氣地迴到屋裏,坐在床邊,嘟囔著說道:“娘,高人走了……”


    女子看著自己兒子這幅渾樣,不由好笑,說道:“行了,石頭,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哪裏是咱們說見就見的,這次救了你娘一命,都是咱的大機緣了,走了便走了罷,這會娘也精神些了,等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少年聽了這話,方才有了點笑模樣,依舊讓母親在房中歇息,自己則把屋子裏裏外外收拾了一番,不時朝著空中望一望,也不知在瞧些什麽,這正是“無心救命成緣***迴誰知何處尋”,究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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