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眾人歸來五味閣,安歇一晚,次日玉硯涼微正坐在大堂裏逗水蔥和倭瓜玩,順便向鍾炎問些事情,此時隔壁忽起琴音。玉硯聽聞,當即起身直奔雲月樓去了,涼微驚詫過後,登時怒火中燒,隨後也望雲月樓而來。


    卻說這玉硯邁步走進雲月樓中,早有一名肩披毛巾,長相俊美的店小二迎了上來,也不等玉硯開口說話,便先行彎腰言道:“貴客駕臨,蓬蓽生輝,掌櫃已在二樓久候,還請貴客到二樓雅間一敘。”


    當年玉硯身在潤雨學宮教書,秦煙便在此地經營雲月樓,後來玉硯離開江城迴到宗門,二人便再沒見過。此番來在江城,玉硯本想抽空來探望一遭,隻是這會天色尚早,故而也沒急於一時,誰料反先聽到琴音,心下自知師妹相邀,這才匆匆而來。


    踏階梯,轉迴廊,玉硯這就上了二樓,靈力一探,卻隻覺二樓各個雅間皆是空空蕩蕩,並無半點人影,正疑惑間,一個空靈柔媚之音忽然自耳邊而起:“玉硯師兄,多年不見,你已然證道真人,登堂入室,真乃可喜可賀……”


    玉硯立在迴廊上愣了一愣,良久方才苦笑搖頭,朝前走了兩步,隨手推開一扇房門。但見秦煙身著紅衣,青絲如瀑,眉眼淡然,款款坐在一張案幾之後,案上放著一張七弦古琴,室內杳然生香,樸素雅致,處處透著一股出塵之氣。


    玉硯看著端坐屋中秦煙,緩緩而入,隨手將門帶好,這才說道:“唉,本以為我證道真人,便可與師妹比肩,誰知師妹天賦異稟,這六七年的功夫,竟悄悄地晉級飛仙,如此道行,我都沒有顏麵再如從前一般喚你做師妹了。”


    修道之人,心性穩固,一般也不會生出嫉妒慚恨之情,方才玉硯不過偶一打趣,順帶自嘲罷了。秦煙櫻唇一挑,先給玉硯布了座位,隨後才走迴案後,笑道:“你我兄妹二人,拜入地宗已有百載,小妹初入之時多虧有師兄照顧,此等情誼,哪裏是區區幾年修行能夠抵過的?”


    二人自幼在地宗相識,本就親厚,這會久別重逢,難免話就多了些,正閑聊間,忽聞樓下一陣喧嘩。玉硯側耳一聽,當即笑道:“這次我出來還帶著明玉師姐收了五年的徒兒涼微,方才我聽聞琴音,便徑自朝這邊來,想是涼微那孩子會錯了意,這才跟了過來……”


    秦煙玲瓏心思,略一思量,便知始末,當下起身笑道:“這涼微身在地宗五年,才下凡一遭,便要與那窮兇極惡的陰傀為敵,方才安生了會,自己的師叔便又一頭紮進青樓不出來了,嗬嗬嗬,這等事情,隻怕換了誰都會生出幾分怨念呢……”


    二人一麵說著,一麵推門而出,但見涼微正站在樓下,與店小二爭得麵紅耳赤,手舞足蹈,偏生店小二卻又靜如止水,言談溫和。如此一來火上澆油,給涼微氣得嗓子都快破了音了,若不是師父從小告誡不能與凡人動手,這會店小二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死的。


    原來,這涼微見玉硯拐進了雲月樓,心下既驚且怒,抬腳隨後而來,誰知才一進門,店小二便搭著一條毛巾擋在涼微麵前,微笑道:“姑娘,這條街乃是煙花柳巷,這家店乃是秦樓楚館,您一個女兒家,青天白日的胡亂闖進來,隻怕是不太好……”


    涼微這會正在氣頭上,哪裏去管什麽街巷樓館的,又複上前一步,狠狠說道:“你別跟我扯甚麽好不好的,我師叔方才進了這裏,我來尋他迴去,你若識趣,便不要攔我,否則本姑娘一抬手,保管教你骨斷筋折,魂飛魄散!”


    這一番話說得氣勢十足,隻可惜眼下世道不平,又正值清早,雲月樓裏人影都沒有幾個,否則這一句話落地,便又是一場好熱鬧。這小二被涼微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也不著惱,依舊淡淡而笑,溫聲說道:“敢問姑娘,您口中所說的師叔,是男是女?”


    涼微本小二問得一愣,支吾了兩聲方才說道:“廢話,我師叔當然是男子,否則平白無故跑到這煙花地來作甚麽?”


    小二臉上笑容更甚,說道:“姑娘說的甚是,男子來煙花巷乃是人之常情,既然是人之常情,姑娘又這麽激動作甚?眼下世道不順,小店也沒什麽生意,若您實在不放心,就請隨便找張桌子坐下,小的給您沏一壺好茶,說不定過個一時三刻,您師叔也就出來了……”


    涼微六歲被明玉飛仙收入地宗,現下已有十一歲,雖然在山中清心寡欲,無有旁騖,但也頗知人事,這會聽聞小二之言,不由得就想歪了,俏臉一紅,大聲啐道:“我呸!我師叔乃是仙……乃是正人君子,怎會流連你這等苟且之地!廢話少說,給我讓開!”


    說著,涼微邁步就要朝裏走,隻是這小二本事春秋盟盟主,之前在江城附近開路邊酒館,後算盤反叛,酒館被焚,小二則借著秦煙之助,以替身保住一命,後來便在這雲月樓當起了跑堂,順便網羅八方情報,以為再起之根基。


    涼微雖是仙門中人,但畢竟有所掣肘,小二又是武藝高強,出神入化。但見涼微左三步右三步,前後騰挪,頗為神妙,小二前一尺後兩寸,左右迴還,樸實無華。三兩步間,涼微不但沒能存進,反倒被小二逼退了半步。


    涼微身形一動,杏眼圓睜,早知小二是個有本事的,心想若是個尋常凡人,自己斷不能出手相傷,但眼前這小二本領這般精妙,自己以靈力將其擊倒,尋得師叔,也未為不可。到時若真的追究起來,便推說還以為這小二是個高人,自己看不透,誰知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胡亂賣弄,需怨不得旁人。


    心下主意已定,涼微暗運周天,身形向前,一絲靈力聚於手掌,滿擬一掌拍在小二胸口,定要拍斷他幾根肋骨,讓他吃些苦頭才是,大不了傷了他之後再幫他將骨骼接好就是了。誰知這邊方才要出手,便覺一陣靈力迎麵而來,將自己掌力化去,隨後便瞧見師叔和一名美豔女子自雅間而出。


    方才那一陣靈力自是秦煙所放,這會若是她不將靈力收起,涼微一瞧便能明白。隻是秦煙存了心要逗涼微一逗,靈力一放既收,待到二人從雅間裏出來,隻有玉硯體內靈力流轉,秦煙周身卻並無半點異樣,加上她長得本就有一絲風塵氣,和玉硯並肩而立,那是男的俊女的俏,由不得人不誤會。


    涼微立在樓下,見師叔和一名女子站在一起,雖說衣冠整齊,但那女子神色嫵媚,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偏生玉硯師叔還神色如常,不見半點羞愧慚恨。涼微看在眼中,方才的氣勢登時去了十之八九,一雙肩膀抖個不停,死死地咬著嘴唇,話也不說,轉身就要離去。


    “呦,這位妹妹神態淒然,真是我見猶憐,想來你也是被心愛之人負了,所以才來在我這雲月樓裏,想入了風塵?你放心,就憑妹妹你這等姿色,不出三年,定能躋身雲月雙魁,到時風光無限,可不比你這會一片癡情要好得多?”


    秦煙身形一閃,早站在涼微麵前,這會涼微心亂如麻,也未曾注意到這許多,低著頭隻管往外走。秦煙嗬嗬一笑,又複說道:“情是念,癡亦是念,道起一念,道滅一念,全看你自己如何抉擇了。”


    此時涼微正走到門檻附近,隻消邁出一步,便可離了雲月樓,然秦煙淡淡一語,聽在涼微耳中卻無異於蒼空驚雷,直入心神,正迷茫間,隻覺陣陣威壓迎麵而來,涼微抬頭一看,那威壓正是從那美豔女子身上散出。


    之前涼微愛慕玉硯,這本無可厚非,隻是少女情竇初開,愛念一起,便如烈火燎原,一發而不可收,遂成了一股子癡念。愛念本是常情,然癡念卻能養成心魔,於日後修行大為不利,故而玉硯雖知涼微心意,卻從不點破,也是今日機緣巧合,這點癡念卻在秦煙手裏給化去了。


    涼微見秦煙周身靈力流轉,早知此人必是道門中人,玉硯師叔與之雅間共處,也當另有別事。一時間豁然開朗,否極泰來,如此大悲大喜,心神動蕩,須臾便將一點癡念衝得煙消雲散,整個人周天一順,氣勢也慢慢安定沉凝下來,雖然眉眼五官並無異樣,但卻多了一絲超然韻味。


    在原地閉目立了片刻,涼微方才緩緩睜眼,當下朝秦煙深深一躬,口中說道:“晚輩癡念深種,早晚必為所害,幸虧前輩指點迷津,u看書 .ukns方能得脫迷障,再造之恩,當真無以為報!”


    這邊話音未落,涼微隻覺一陣涼風拂過麵頰,再抬頭時,自己已然坐在雅間之中,玉硯師叔坐於對麵,那女前輩坐在上首,眉眼帶笑。玉硯真人端起茶杯慢飲一口,這才說道:“涼微,這是我師妹秦煙,也是你師叔。”


    涼微本就心存感激,這會聽聞玉硯之言,登時起身來在當中,下跪磕頭。秦煙急忙笑道:“罷了罷了,不過舉手之勞,哪就值這麽多禮數,日後你隻需好生修行,靜參大道便是,至於其他……就看你自己的緣法了……”


    這會涼微癡念雖滅,情念未失,心下於玉硯仍有愛慕之意,隻是這點愛慕於修道並無甚阻礙,若能做成緣分,也是一樁美事。這會聽聞秦煙將自己心事給說了出來,涼微登時又紅了臉,悄悄望了一眼旁邊的玉硯,這才起身迴到座中。


    玉硯行事坦蕩磊落,倒也無甚難堪之處,開口問道:“師妹,方才你我久別重逢,隻顧著閑聊,不知你以琴音將我招來,到底所為何事?”


    秦煙聞言,略一點頭,緩緩說道:“此次叫師兄來,確有一件事情,前日夜裏天生異象,恍如雲燃黑火,我觀之甚為不祥,隻怕此番禍起,遲早殃及三宗,還請師兄時時留意,宗門興衰不過小事,道統存亡方為要緊,若真有命懸一線之時,還請師兄以大局為重。”


    秦煙這一番話當真是駭人聽聞,玉硯涼微各自驚詫,一時間難以平複,口不能言。這正是“天外神祇堪喪命,凡間道統欲崩催”,究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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