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洛晨潛入北蠻境地,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那北蠻老者十分敏銳,洛晨才踏上山頂便被察覺,隨後那黑衣人輕易將洛晨擒獲,借北蠻巫歌壓伏洛晨本心,又以陰煞之力催動心魔,使得魔念大盛,離體反噬,那北蠻老者不知為何竟對黑衣人言聽計從,時時在旁作歌,拘束心魔,磨滅本心。


    卻說這洛晨此時被巫歌所攝,心念混沌,靈力難運,神識不起,更兼周身大穴為陰煞所製,手腳也一概動彈不得,隻能任由自己懸浮半空。身後心魔所化黑影雙手扣在肉身脖頸之上,隨著巫歌絲絲收緊,如此下去,要不了幾日,洛晨便會被心魔生生扼殺。


    眼下洛晨為人所製,半睡半醒,隻覺頭昏腦漲,手腳酸麻,好不難受。如此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心神忽而清明,手腳又複自如,洛晨定睛看去,隻見麵前殿堂威嚴,上有騰雲護金屏,前有髹金雕龍椅,文武百官分立左右,郭石平楓藍心立在旁側,丞相石江麵帶微笑。


    洛晨正愣神見,那龍椅之上忽而顯出一人,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身著龍袍,頭戴金冠,正是威文帝,隻聽文帝開口問道:“江城狀元洛晨,你在這金殿之上愣了這許久,藍心,郭石,平楓三人皆有高論,你卻為何一言不發?”


    若是放在平時,洛晨自會知道眼前景象不過是心魔欲要迷惑本心所幻化而出的海市蜃樓,可是此時他先與雪狼王惡戰,又被黑衣人打傷,再被北蠻巫歌壓製,早已虛弱無比,且自打洛晨在華都相府重見郭石平楓,解開心結後,這金殿麵聖一節便成了最難以釋懷之處,故而這會竟不能看穿。


    洛晨看著金殿之上莊嚴無比的威文帝,輕輕唿出一口氣,上前一步說道:“啟稟陛下,草民以為這鴻威殿雖是因為陛下以及諸位賢臣良將坐鎮方能有此氣派,但普天之下卻也再找不出另一座鴻威殿來。”


    此話一出,群臣麵麵相覷,威文帝更是皺起了眉頭,半晌方才說道:“這話聽起來和藍心平楓所言又有不同,我威國能工巧匠無數,當年這鴻威殿也不過用了兩月光景便已然落成,更別說此時國內物阜民豐,人才輩出,你為何說找不出另一座鴻威殿來?”


    洛晨微微一笑,躬身說道:“華都之地,乃是先皇故裏,當年先皇出身於此,這華都還隻不過是一個破敗村莊,後來先帝掃蕩六合,一統天下,榮歸桑梓,所以才有了今日之華都。能工巧匠自可再蓋一座鴻威殿,卻不能再造一處故鄉,草民以為,生而為人,固然要求得功名,為國為民,卻也不能忘了自己的生身之本。”


    這一番話雖不像之前諸人說的那般慷慨激昂,但卻多了一絲人情味,百官聽聞此言,多有懷念故鄉而垂淚者,一時間朝堂寂然無聲,隻有微微抽噎不絕,文帝緩緩點頭,說道:“不錯,官也是人,也會思鄉情切,感念父母,洛晨之言,雖不及旁人慷慨激昂,但卻感人肺腑,生於天地,先為人,隨後才可為官呐……”


    文帝一番話下來,百官俱都稱是,洛晨心下滿足,也不由得麵露微笑,此時文帝忽然一拍龍椅,起身說道:“好好好,江城洛晨德才兼備,便是本次殿試之首,其他人才疏學淺,有辱斯文,難當治國大任,卻還恬不知恥,立於殿上,來人,通通拖出去斬了!”


    “是!”


    扶威軍從殿外突入,橫眉立目,直接將郭石平楓藍心等人拉走,可是眾人卻依舊一臉讚許,並無半點驚恐,連石江四位長老也都隻含笑看向洛晨,不見半點急色。洛晨心下大驚,跪地說道:“陛下,我等皆是自鄉試而出的學生,若是陛下不中意,大可棄之不用,為何竟要斬首?”


    此時石江雙眼一瞪,眼角流血,開口說道:“哼,洛晨,難道你不知規矩麽?上了金殿,便是上了鬼門關,隻有一人能活著立在朝堂之上,望海,流沙,鵬州三地共計一百五十名學生昨日已然血濺宮牆,不信你看!”


    石江說罷,猛然朝著殿外一指,洛晨轉頭看去,隻見殿外冥冥漠漠,陰風嘶號,無數屍骨堆砌其外,當真可怖——


    隻見那脖頸皮縮不見首,胸口血黑哪尋心,流汞盈盈脫血肉,堪堪連骨唯白筋。那金鑾宮外,哪還有五橋九柱,這鴻威殿裏,滿都是刀山劍林,但看那陰風颯颯騰寒漠,鬼哭聲聲無處尋,這一夢隻因一心求公道,卻不知公道自古在人心。


    眼看著藍心,郭石,平楓等人就要被拉出殿外斬首,洛晨登時說道:“陛下,您方才已經說過,我乃本次殿試之首,草民願放棄官職,迴歸故裏,終身不再參試,隻求陛下放過我這些同窗性命!”


    隻見那威文帝哈哈一笑,隨後又猛然麵現怒容,說道:“大膽刁民!這殿試之首乃是天恩殊榮,豈容你說棄便棄?竟然還敢用這等無上榮寵來和朕交易,嗬嗬,你以為這鴻威殿是民間市集,由著你想怎麽買賣就怎麽買賣嗎?”


    此話一出,百官俱都惶恐下跪,口稱息怒。那威文帝五官一晃,早已變成了洛晨模樣,麵有怒容,忽然說道:“雖然你不畏天威,不敬聖上,但看在你學識卓著,才思敏捷的份上,朕便許你這一迴,姑且放過藍心,我不但放過藍心,還索性直接將她許配與你,讓你和她雙宿雙飛,白頭偕老,你看如何?”


    這一番話聽在耳中,洛晨心下登時一震,幾乎便要叩頭謝恩,但卻怎麽都彎不下身去,殿上變作洛晨模樣的威文帝做出一副市儈之態,雙唇不動,卻有話音傳出:“郭石平楓背信棄義,其他人更是非親非故,如此棄草芥而得紅顏,殺宵小以成功名,方是大丈夫所為,你這般猶疑,卻是為何?”


    “棄草芥而得紅顏,殺宵小以成功名,這般猶疑,卻是為何?”


    “這等小事還要囉嗦,不過豎子爾!”


    “哼,成大事則惜身,見小利而忘命,不過如此!”


    滿朝文武百官俱都跪伏在地,麵上皆有市儈之色,雙唇不動,卻有話音傳出,一時間整個殿上俱是質問鄙夷之聲,陰風颯颯自外而入,鬼哭陣陣自內而起。洛晨心下顫抖,緩緩跪伏,以頭扣地,威文帝見狀,開懷大笑,百官皆喜,此時洛晨忽然開口說道:


    “郭石平楓背信棄義不假,但卻非宵小草芥,我心念藍心不假,但也不能如此陰險惡毒,置同窗於不顧,陷友人於萬死,陛下所言,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恕草民難以從命,還望陛下收迴殿試之首的名號,放過我這一幹同窗好友……”


    此話一出,殿上言語之聲頓絕。


    百官跪伏在地,不敢起身,良久,文帝嗬嗬一笑,坐迴龍椅之上,哂然說道:“洛晨,且不忙決斷,你如此迴護這些同窗,寧可自斷前程,也不願他們在這殿前送命,那你倒不如迴頭看看,他們可願領你這份情義麽?”


    洛晨心下又是一顫,緩緩迴頭看去,隻見郭石平楓等人立在不遠處,個個神色鄙夷,麵露不屑,更有甚者竟對自己咬牙切齒,似是要將自己在這殿前生吞活剝一般,常言道三人便能成虎,更何況這殿上足足四十幾人,個個麵如寒霜,洛晨心下生涼,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文帝坐在龍椅之上,雙眼微眯,淡淡說道:“洛晨,你看看,這些人才學不及你萬一,眼界更是狹隘,如此平庸無能之人,最是唯利是圖,你為了他們放棄前程,他們反倒鄙夷輕視,你若是當斷則斷,他們縱然送命,也會敬佩於你,洛晨,你可要好好考慮……”


    此時洛晨心神已然為魔念所侵,隻覺這一幹人都是無情愚蠢之輩,心下早有殺意,神色也隨之緩緩變冷,這邊洛晨神色變化,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連帶著文帝都隨之麵露微笑,隻是這微笑詭異陰森,全不似常人之態。


    “草民……草民……謝……謝主……隆……”


    洛晨並未迴頭,但是嘴裏卻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謝恩的言語。押著眾人的扶威軍手中長刀緩緩出鞘,隻要洛晨這一句話說囫圇了,便會立時將這一眾學生斬殺當場。


    此時洛晨心下殺念已盛,卻不知怎麽總是難以說出這最後一個字來,嘴巴張了幾張終是沒能發出半點聲音,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在眾位學生裏掃了一掃,隻見這四十幾人的麵孔曆曆在目,卻總覺得少了一人,至於這一人是誰,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文帝見狀,登時說道:“洛晨,你本就是殿試之首,隻要立時叩頭謝恩,朕即刻便將藍心交托於你,至於什麽黃道吉日,什麽排場門麵,隨你去挑,保管你和藍心這一場婚事天下皆知,風風光光,如此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藍心?


    洛晨心念複動,人群之中藍心身影漸漸浮出,但卻並未像旁人一般鄙夷冷漠,而是麵帶微笑,神色平靜。洛晨心下一暖,當即走入人群,牽起藍心柔軟的手掌,看向文帝,朗聲說道:“陛下,所謂棄草芥而得紅顏,殺宵小以成功名,真是狗屁不通,草民難以從命……”


    說罷,洛晨也不等文帝開口,直接搶先說道:“戲演得著實不錯,隻是我思念藍心,你也一樣思念藍心,故而你能讓任何記憶念頭受你驅策,但是唯有藍心,你不能,也不願讓她做出那副醜陋之態,陛下,我說的可對?”


    眼下那威文帝已然站起身來,模樣與洛晨毫無二致,慢慢點頭說道:“我還是小看了你,咱們兩個一個是本心,一個是心魔,本應勢不兩立,隻是這藍心卻例外,所以才讓你給瞧出了破綻,可是洛晨,你以為你逃的掉麽?”


    “唿——”


    金殿倏然消失,大火熊熊而起,梁柱崩塌,洛晨猛地迴頭,才發現自己已然站在了失火的洛府之中,父母安坐廳堂之上,洛晨幾次想要突入,卻都被大火給擋了迴來。此時心魔執劍走入廳堂之上,看向洛晨說道:“本想讓你歡歡樂樂地在藍心的溫柔鄉裏消散殆盡,可你卻自己走到這一步,需怨不得我……”


    說罷,心魔舉劍架在父親的胳膊上,看向洛晨說道:“要麽讓我殺了你,要麽我就先把他們二人的四肢砍斷,隨後在將他們剖腹剜心,對藍心我可以網開一麵,可是他們二人麽……我可沒那麽多耐性,你隻有一盞茶的功夫。”


    大火熊熊,洛晨立於堂外,心魔藏於堂內,火光閃爍,縱然明亮,卻也把堂內光景映照得詭異陰森,洛晨心念一動,一把長劍早已在手,心魔哈哈大笑:“這就對了,百善孝為先,你大可放心,我占了肉身之後,三節兩壽,必然祭拜打掃,你便可安心去了!”


    洛晨看著手中長劍,卻並未自刎或是剖腹,反倒踏著火光一步一步地走向堂屋。心魔臉色一變,長劍一壓,一道鮮血登時順著洛衝的胳膊流下,可是洛晨卻依舊沒有停步,反倒緩緩踏上台階,奇怪的是,心魔也沒有真的將洛衝的胳膊砍下來,uu看書ww.unsu.cm 反而立在堂中,冷冷地看著洛晨。


    “我自打拜入仙門以來,你擾我多次,不是郭石平楓虐殺藍心,就是郭石平楓虐殺父母,要麽就是你在虐殺郭石平楓,但是你卻從未向藍心和父母動過手,方才我在殿上看見藍心的光景,心下已有推測,此時看來,你也和我一樣,難忘紅顏意,百善孝為先呐……”


    說著,洛晨走到堂前,卻被麵一道無形之牆阻擋,再難寸進。洛晨四處瞧了瞧,笑道:“也難為你把本命界弄成這副模樣,但是這本命界不單單是你的……也是我的,這一道牆,擋得住我麽?”


    洛晨隨手一甩,一枚粗瓷碎片已然在握,心魔臉色一變再變,洛晨嗬嗬一笑:“別看了,這就是洛府正廳門前水缸的一片碎片,大火之後,臨別之時,墨龍長老將它贈送與我,怎麽?忘了?”


    手持瓷片,洛晨緩緩向前一伸,大火熄滅,父母消散,隻有心魔立在堂中,執劍看向洛晨。洛晨神色一肅,手中瓷片倏然化作一把長劍,狠然朝心魔攻了過去。可心魔見狀,原本忌憚的表情卻忽然變得嘲諷起來:“嗬嗬,說到底,還不是一葉障目……”


    “呃——”


    心魔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劍光,穿胸而過,消失不見。洛晨雙目圓睜,麵色蒼白,踉蹌了幾下,緩緩跪地,咳了幾聲,也漸漸歸於虛無。紫府之內本命界中,本心魔念一戰雖不見刀光劍影,但其中兇險卻非拚鬥招式可比,這正是“承心立命斬魔念,豈知魔念亦本心”,究竟不知這洛晨能否脫出北蠻困境,且聽下迴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門三宗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國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國然並收藏道門三宗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