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老方洛晨眾人在小二酒家之中暢飲一夜,隨後登程出發,此時沒了藥匣內應,小二另派人放出迷障,說老方等人從小路繞遠北上,實際上眾人卻從大路而行,故而一路十分消停,偶爾有小股的陰神教眾或是山賊土匪,也都被老方等人輕易料理了。


    一行人緩緩北上,逢林露宿,見村借居,不時還會行俠仗義,掃去幾個土匪窩子,劫富濟貧,從南方到華都日夜兼程半個月多些怎麽也到了,可是眾人卻足足走了一個月有餘。這會沒了內奸時時報信,一路上送貨押鏢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陰神教就算想出手搶奪也找不到目標。


    眼下已是三月時節,天氣漸暖,兩輛馬車總算是近了華都。此時老方與算盤洛晨正坐在車裏閑談,聊起這春秋盟的往事,洛晨好奇心起,笑問道:“方大哥,找你說來,春秋盟真是無所不至,這天下各地都有春秋盟的子弟,卻不知如此龐然大物,當初是如何建立的呢?”


    老方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崇敬的表情,笑道:“洛老弟啊,這一路過來咱們聊了無數春秋盟的軼事,可你知道這春秋盟三個字,究竟是怎麽來的麽?”


    洛晨略略一想,說道:“難不成這三個字竟與這春秋盟的建立有關?”


    老方搖搖頭:“非也,這春秋二字,指的乃是建立春秋盟的兄妹二人,春秋盟也正是在他們二人手中建立並且壯大起來的。”


    洛晨一聽更有興趣了,當即說道:“願聞其詳。”


    老方咧嘴一笑:“好,我就跟你說道說道,相傳很久以前,世人不信仙人,見到仙人便是滿口謾罵,仙人由此避世。就在這段年歲裏,一個靠海的小城裏姓任的人家生了一對孿生兄妹,父母喜之不盡,將哥哥取名為任春風,妹妹取名叫任秋雨,這二人便是春秋盟的創盟之人。”


    “哦?不知這兄妹是如何創立這春秋盟的?”


    老方擺了擺手:“洛老弟莫急,且容我說與你聽,這任家本就是習武大家,江湖之上交友甚廣,那時仙人避世,習武之人大行其道,這任氏兄妹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更兼天賦異稟,不過十歲上下就已然一身江湖氣,可是後來這任家卻被仇人一夜滅門了。”


    洛晨眉毛一挑,說道:“一家滅門,這兄妹卻能死裏逃生,當真氣運非凡。”


    老方點頭說道:“不錯,從那之後,這兄妹二人浪跡江湖,東躲西藏,過得是淒慘無比,不過幸得最後拜入名師門下,練就一身絕世武藝,隨後二人以任家後人的身份重出江湖,無人能敵,更以二人之力,生生將仇家滿門盡數屠戮,此一戰之後,二人名聲大噪,借此建立了春秋盟。”


    洛晨聽到這裏,忽然一愣,隨即說道:“方大哥,相傳世人不信仙人之時,到現在已曆數萬載,難不成這春秋盟竟然已經存於世上這麽久了麽?”


    此時,一直微笑不語的算盤臉上露出傲然之色,說道:“不錯,春秋盟曆經萬載,每一代盟主都是文韜武略,驚才絕豔,卻不醉心於功名利祿,隻在江湖之間定方圓,分經緯,明是非,辯黑白,上承兩位任盟主之遺誌,下係無數江湖兒女之安危,冷如秋雨凋碧樹,暖若春風綻百花。”


    老方眼中雖滿是認同,但還是迴手拍了算盤的肩膀一下:“要誇就好好誇,能不能別這麽文縐縐的,聽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沒讀過書,你這個學富五車的書生不還得乖乖叫我一聲大哥?”


    算盤無奈地笑了笑,沒有作聲,此時馬車距離華都不過十幾裏遠,走的正是洛晨當初去往華都殿試的老路,隻是當兩輛馬車抵達城門之時,卻再無四位長老陪同,也再沒有丞相石江在城門守候,洛晨等人下車接受盤查,看著眼前高大城牆,心下感慨萬千。


    “洛公子?你這是怎麽了?”喜蛛心細如發,見洛晨神色有異,便悄然湊近,低聲問道。老方等人見了,都不著痕跡地把頭轉開,或是看城門,或是看夕陽,隻有磨盤實心眼,盯著一個守城的軍士看個不停,把那軍士的臉色看得古怪無比。


    洛晨抬手揉了揉刺痛的紫府,隨後放下,瞥了一眼城門上雄渾大氣的華都二字,隨口說道:“沒什麽,不過舟車勞頓,有些累了而已。”


    喜蛛微微一笑,柔聲說道:“那一晚在酒家,喜蛛與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清楚麽?若是忘了,瞧我饒不饒你!”


    老方等雖不是仙人,但也都有武藝傍身,千裏聽音自然做不到,但這麽近的距離,聽清一個人說話還是做得到的。這會聞得此言,個個麵露尷尬,隻盼著極為軍士趕緊搜檢完了,好放他們進城,隻是他們日常走鏢,車裏本就備有武器,軍士見了自然搜檢得更加仔細,一時半會還真完不了。


    洛晨看著一臉嫵媚的喜蛛,不知她為何會這麽說,但心下還是把她之前在酒家說過的話過了一遍,隨後才說道:“字字句句,刻骨銘心,自然不會忘了。”


    聽了這話,喜蛛方才展顏一笑,嗔了洛晨一眼,這才走迴銅鏡旁邊,老方等人如獲大赦,長長地鬆了口氣,一旁的軍士則是滿臉沒看夠的樣子。過了片刻,總算是搜檢完了,算盤不著痕跡地塞給軍士一錠金子,保下了車裏的幾把精鋼長劍,隨後眾人方登車入城。


    老方在車裏伸了個懶腰,大聲說道:“啊……總算是到了華都了,難得呀!這一路不是睡在山林就是睡在農舍,還是自家的大床大被躺的舒服,等咱們到了之後誰也別找我喝酒吃飯,我要悶頭睡上個三天三夜,誰叫我我跟誰急!”


    洛晨看老方一臉沉醉的樣子,不由問道:“方大哥,咱們到底要去哪啊?”


    算盤嗬嗬一笑,說道:“洛兄弟,咱們春秋盟在各地稍微大點的城鎮裏都開有店鋪,以來可以與各處行商交易,而來也可作為聯絡通信之處,華都裏的店鋪名喚斂珍閣,正是咱們這會要去的地方,那主顧明日也會來此取走貨物。”


    這邊正說著,馬車已經進了城西,緩緩停下來,一行人隨後下車。此時天色已晚,但這斂珍閣卻依舊燈火通明,洛晨抬眼看時,果然好氣派——


    隻見那盤龍堂柱飛三丈,朱紅門扇點紗屏,琉璃燈映琉璃瓦,石青匾上撒石青,這門麵已是不錯,內裏更是繁華。那台麵高五尺,內有打雜管事,木櫃含七層,上列異寶奇珍,低處珍珠翡翠,不過尋常之物,高處奇石靈草,也非絕無僅有,這正是春風秋雨遍四海,四海奇珍盡招來,恭迎各路黑白客,笑納八方金銀財。


    此時雖已有些晚了,但這斂珍閣裏依舊人來人往,或是討價還價,或是販賣典當,熱鬧無比,眾人剛走進來,一名衣著得體,眉目清秀的女管事已然迎上,彎腰說到:“方領事,您這次來的可是有些遲了,這主顧是個得罪不起的,昨個剛派人來催了一次,若是您幾位再不來,咱這斂珍閣隻怕要被拆了……”


    老方隨意擺了擺手,根本沒把這管事的話放在眼裏,低聲說道:“且去後廳。”


    管事點了點頭,伸手一引,帶領眾人朝著二樓走去,當看見洛晨時,這管事本想開口說話,忽瞥見洛晨手上戴著的扳指,登時便把嘴閉得嚴嚴的,隻微笑將眾人帶往二樓。二樓比起一樓來就清淨了許多,這管事帶著眾人走進一間小廳,內裏早有熱茶備好,待到眾人坐罷,這管事方才開口說道:


    “各位,此間無人打擾,卻先請把貨物取出,明日主顧來了,也好交差。”


    老方向洛晨點了點頭,洛晨方才掏出懷裏的銅盒,遞給管事,管事微微一愣,隨即打開銅盒,細細看了良久,方才說道:“這正是春秋密庫裏所存的血色石,眼下驗收無誤,進來吧!”


    話音未落,小廳的門已然打開,一個打雜的小廝端著一個盤子走進來,裏麵放著七個錦囊,隨後這小廝一次把錦囊分發給七人,這才恭敬退了出去。管事微笑道:“這是七位本次護鏢的報酬,老方黃金十五兩,其餘各位黃金十兩,如果我沒看錯,這位應該就是洛公子吧……”


    洛晨心下一動,這春秋盟的情報傳遞倒也不慢,當下說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管事搖搖頭:“見教不敢當,隻是有一件事須得說明,您是盟中貴客,此時拿的卻是藥匣的報酬,隻是藥匣本為陰神教徒,現已伏誅,故而才到了您的手裏,等到明日主顧收貨妥當,另有百兩黃金相贈。”


    洛晨沉吟了一下,方才說道:“既如此,我便收了這份報酬,隻是那黃金百兩卻是我事先與小二說好的,此時萬萬不能收。”


    管事聞言,也不勉強:“既如此,這百兩黃金便存在斂珍閣中,日後洛公子若有需要,盡可來我斂珍閣將這百兩黃金取走。”


    話說至此,洛晨再要推脫反倒不好了,隻得微微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管事又是一笑:“各位一路舟車勞頓,為盟裏費心費力,實在是辛苦,這會三樓已然備好酒菜,房間也已打掃幹淨,迴到這裏便是迴家,各位不必客氣,自便就是。”


    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的老方聽了這話總算是有了點笑模樣,站起身來大手一揮:“哎呀,你早說不就完了!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算盤哈哈大笑:“大哥,您不是說到了這裏必然要蒙頭大睡,誰找你吃飯喝酒你就跟誰急麽?怎麽這會反倒變卦了?”


    老方哼了一聲,渾不在意:“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睡覺那也得喝足了再睡,連酒都沒喝,還睡個屁啊?你想讓我瞪著眼睛等天亮啊?走走走,你不去拉到!”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出了小廳,奔著三樓而去,洛晨在走出廳門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隻見那長相清麗的管事正在收拾桌上的茶杯,感覺到洛晨的目光方才偏了偏頭,微笑著對洛晨示意了一下,這才又繼續收拾茶杯去了。


    “呦,看上人家了?要是真看上了,姐姐幫你說和說和怎麽樣?保管讓那小妞死心塌地地跟著你,寸步都不離……”


    洛晨轉過身,正看見喜蛛站在自己對麵,眼中隱有殺氣,當即說道:“方才我細細看了看,那管事果然不及喜蛛姐姐半分……咱們還是上去喝酒吧,走了一路,我也有些餓了……”


    看著洛晨匆匆上樓的身影,喜蛛抿嘴一笑,隨後眼中忽然又閃現出一絲深深的憂慮,低歎了一聲,方才緩步上樓去了。


    眾人一路行來,雖未遭遇什麽危險,但心裏總怕陰神教來搗亂,故而時時繃著一根弦,此時貨物脫手,陰神教就算找也找不到自己的頭上,故而這一頓酒喝的是順暢無比,估計斂珍閣的管事也猜著這一點,酒菜備得極多,眾人在三樓廳裏推杯換盞,好不開心。


    這邊酒過三巡,老方忽然猛地把碗裏的酒喝下,眼圈微紅,醉醺醺地說道:“兄弟們,這迴咱不但送了貨……還……還拔了一個陰神教的內奸,好!我跟你們說,這事幹的是絕對的……好!可是我這心裏,怎麽就這麽難受呢……”


    洛晨剛要勸慰,卻被算盤攔了下來:“讓方大哥發泄一下吧,藥匣雖小,方大哥卻對她視如己出,此次藥匣殞命,他心斷然下不好受,一路行來,他藏了這麽久,今天也該發出來了……”


    “說的對!藥匣這小妮子,我見著她的時候,她才五歲,那天要不是我把她給救出來,她就要被……被一群土匪給侮辱了……那幫土匪……真不是個玩意!人渣!所以……我就……我就把她給救了,我問她會點什麽呀?她說她會針灸……嗬嗬嗬,小屁孩還會針灸?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說著,老方又是一碗酒下肚,一麵倒酒一麵說道:“誰能想到?啊?誰能想到她……她居然真的會針灸!我看她有幾分本事,就把她給收了,傳她點武功,起個名就叫藥匣……誰知道……她居然是陰神教的人,誰知道!我這輩子沒別的什麽念想,就想養個女兒,女兒才貼心呐,誰知道……我這女兒竟然想殺死自己的老子……嗬嗬嗬……哈哈哈哈……”


    兩行清淚從老方棱角分明的臉上流了下來,u看書 uanshu 算盤見狀,端起酒碗,一拍桌子說道:“沒有女兒還有兄弟!怕什麽,大哥,兄弟隻要一有機會,必然幫你離了這一行!”


    燈影磨盤,銅鏡喜蛛紛紛舉起酒碗,洛晨也在其中,老方慢慢抬起頭來,舉起碗,迷迷糊糊地說道:“嗯,喝酒,喝完酒咱就不幹了……迴家,娶媳婦,生孩子!哈哈哈,什麽江湖,什麽仙人凡人,通通去他娘的吧!”


    “幹了!”


    幾個月的相處下來,洛晨對於這一群人也有了些感情,雖然喜蛛曾說過那些意味不明的話,但經不住幾杯酒下肚,便萬事不在心上了。這一頓酒洛晨並未用靈力化解,最後跟著眾人趴在桌子上,醉的一塌糊塗,連黑毛都喝了不少酒,此時正趴在洛晨腳邊唿唿大睡。


    朦朧間,洛晨隻看見一個人扶著另一個人進了房間,被扶著的人看起來是方大哥,可是扶著方大哥的人卻怎麽也看不清了。


    良久,那人才從方大哥的房間裏出來,隨後便響起了下樓的腳步聲……洛晨被酒力逼住了神誌,怎麽也想不明白,一個人……怎麽會有兩個腳步聲呢,難不成他是爬著走的?嗬嗬,有趣……有趣……


    此時一眾人全部醉倒,再無一個清醒的,老方此時正在屋中,外麵算上洛晨在內,還有四個人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屋裏滿是酒氣,外麵夜色清冷,這正是“酒後妄言真如幻,醒來難分友或敵”,究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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