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秦煙洛晨二人在張府力鬥嬰鬼,誰知這嬰鬼強悍無比,生生將洛晨打傷,秦煙也同樣力竭,關鍵之時,夜星子忽然出手,震懾片刻,救了二人,二人這才得以滅了嬰鬼。隨後秦煙離開,洛晨便獨自在房中靜候天明。


    轉眼東方漸白,紫氣奔騰,府中陰氣冰雪消融,整個宅院也隨之一亮。這張龍掛心夫人,一夜未眠,後來聽聞府邸深處隱有雷鳴,心中更是焦躁不安,幾次想衝出房舍,卻又想起先生囑托,隻得苦苦忍耐,此時已然天明,張龍心急如焚,連衣冠都沒整理就直接撒腿衝向臥房。


    整個府邸規模不小,張龍跑了半晌才總算是跑到了臥房之外,隻見那殘瓦遍地,瓦片隱有焦黑,碎木紛亂,正是臥房頂梁,抬頭看去,房頂大洞井口粗,左右四顧,奇花異草盡衰敗,隻一夜過去,這清幽別致藏嬌院,便成了個殘磚敗瓦憑吊場。


    張龍見宅院之中這般破敗,隻道先生不但沒能救出愛妻,自己也已經遭那鬼物毒手,登時心下犯堵,眼中無神,愣愣地走到門前,還未朝裏細看,隻覺胸口作痛,一口鮮血就先噴了出來,兩行清淚隨之而下,坐在階上嚎啕大哭起來。


    “張老爺為何在此啼哭?難不成是因為我毀了你這清幽別院,你心生惱恨不成?”


    正傷心間,張龍忽聞有人在身後說話,正是洛先生聲音,心下一凜,登時轉過身來,隻見這洛先生衣衫殘破,胸口尚有血痕,而且連樣貌都變了,一時間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隻站在階上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句囫圇話來。


    洛晨見他吞吞吐吐,嗬嗬一笑說道:“張老爺,昨夜我與那鬼物惡鬥,引天雷殺之,故而才將您這麽好一座別院損毀這成這般,還請張老爺,不要見怪才是。”


    張龍聞言,登時手搖蒲扇道:“先生哪裏話,隻要能清了那邪祟,別說一座庭院,便是把整個張府都拆成瓦礫,在下也不會眨一下眼睛,隻是……洛先生,此時邪祟已除,不知拙荊,可還無恙麽?”


    洛晨哈哈大笑,側身說道:“若是尊夫人有事,我哪裏還有麵目站在這與張老爺說話,你卻瞧瞧,那床榻之上躺著的不正是您夫人麽?”


    張龍大喜,正眼朝著屋內看去,隻見那繡床之上果然躺著一女子,身形正是夫人。張龍狂喜不盡,三步並作兩步來在床前,隻見夫人此時雖尚未醒轉,然唿吸平順自然,臉上略顯紅暈,登時放下心來,也不管旁邊的洛晨,一路小顛跑到院中,大聲喊道:“秋荷,快進來快進來!”


    府中仆人昨夜裏也都聽聞臥房的方向隱有雷鳴,心中好奇,此時早把別院圍了個水泄不通,隻是看其中光景十分破敗,老爺又在裏麵,故而不敢擅入。此時聽聞院內老爺叫人,登時把個叫做秋荷的丫鬟給推了出來,好讓她進去一看究竟。


    洛晨斜眼看去,隻見一名丫鬟自別院小門款款而入。這丫鬟生得也是十分標致,鵝蛋臉,細柳眉,時時若蹙,月牙眼,櫻桃口,隱隱含春,身著荷花色衣袍,下穿荷葉碧長裙,行走時清風帶雨,顧盼間眉目傳情,隻是那右手背上有一處新疤,雖然不大,然看上去卻極深,怕是已將整隻手給貫穿了。


    這秋荷走進別院,與洛晨看了個對眼,稍稍一愣,隨後才朝著張老爺盈盈一禮,柔聲道:“老爺有何吩咐?”


    張龍略想了想,說道:“府中沾染邪祟,多虧了洛先生大展神威,斬鬼收妖,救迴夫人一命,此時夫人尚未醒轉,你此時卻去準備些夫人愛吃的清淡小菜,順便吩咐下廚房備一桌好酒並百兩黃金,我要親自答謝洛先生。”


    秋荷聞言,麵色也是一喜,說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這邊秋荷剛轉過身,張老爺立時又說道:“等等,此番張府得脫大難,實乃可喜可賀,這樣吧,你去通知管家開庫,隻要是府中仆役,各賞兩月月錢,之前看守祠堂的仆役所罰的月錢也一概免了!”


    一聽到有賞賜,秋荷麵色更喜,跪下叩頭道:“多謝老爺賞賜,奴婢這就去辦!”


    說罷,秋荷匆匆起身去往院外,不多時,院外便傳來一陣嘈雜的謝恩之聲。張龍哈哈一笑,這才轉向洛晨,說道:“先生,方才在下掛心拙荊,卻是並未來得及細問,怎地一夜過去,先生聲音未變,這相貌就變了這麽多,要不是衣服聲音如舊,在下還真不敢認了呢……”


    洛晨聞言心下一驚,萬相符隻要有靈力維持,便會一直生效,隻怕是昨夜與那嬰鬼惡鬥受傷,靈力不繼,故而才現了本來相貌。此時洛晨看去,隻見張龍神色之間隻有詢問之意,卻不含狐疑之態,方才略略安心,說道:


    “行走江湖,勾心鬥角,多半不以真麵目示人,還望張老爺勿怪。”


    說著,洛晨暗中拿出一張萬相符催發,又變了一副相貌,這張龍在旁瞧見,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此時隻聽得床上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卻是那張夫人昏迷一夜,悠悠醒轉,張龍愛妻心切,跑到床邊關切道:“夫人,你此時覺著如何?”


    張夫人又複咳嗽了兩聲,這才慢慢睜開眼睛,說道:“夫君,我還以為咱們夫妻二人,再無重逢之日了……”


    張龍聽得此言,心痛如絞,攬著張夫人說道:“夫人這是哪裏話,咱們無子就無子,誰還能管得著不成?想來什麽道觀,什麽仙師都是些招搖撞騙之徒,沽名釣譽之輩,以後咱再也不信了!”


    這邊話音未落,張龍猛然想起洛先生尚在一旁,他多半也是個修道的仙人,方才自己那般口無遮攔,豈不是得罪了他,思慮至此,張龍側過頭來看向洛晨,麵有愧色,正要說話,洛晨微微一笑,搶先言道:


    “張老爺不必過慮,更何況你夫妻二人去求子的道觀本就是個邪觀,你這兩句罵得倒也不錯,此時張夫人既然已經醒轉,不知能否讓夫人說說懷有身孕這段時間到底作何感受?”


    張夫人聽得洛晨說話,向洛晨望了一眼,隻見這少年雖衣衫破舊,還有血痕在其上,然氣質出塵,行止翩然,當下生出幾分讚許之意,看向張龍問道:“夫君,不知這位是……”


    張龍立即說道:“夫人,你被邪祟上身,多虧了這位洛先生舍命相救,為府上掃清邪祟,也保了你一命。”


    張夫人年輕之時跟著丈夫走南闖北,什麽陣仗沒見過,即使眼下身體虛弱,依舊雲淡風輕,不亂方寸,聞言點了點頭,看向洛晨說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此時先生若是有什麽要問的,請盡管問便是,妾身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洛晨對張夫人這般女子也是十分欣賞,當下取出一張烈陽符激發,遞與張龍,說道:“張老爺,此乃收攏陽氣之符咒,你將它貼在夫人胸口。”


    張龍尚未伸手,張夫人已然將符籙接過,毫不猶豫按在自己胸口之上,隻見符籙之上陽氣縱橫,自胸口膻中穴緩緩流入,張夫人隻覺周身暖融,整個人也跟著精神起來,微笑著看向洛晨:“先生請問吧。”


    洛晨見張夫人如此,便知這張龍之所以能將生意做得這麽大,張夫人必是居功至偉,此時她這般行止,便是有了結交之意。洛晨也不點破,笑道:“不知夫人可否將有孕之後的種種體會感受,細細說來?”


    若是一般女子,此時必會扭捏羞澀,語焉不詳,可這張夫人的確與眾不同,隻略思量了一下便大方言道:


    “起初我與夫君去方圓村道觀之中求子,那道士也未開壇,也不做法,隻朝著我的肚子遙遙一指,那時我覺著一股寒意打入腹中,便覺有些不妥,但想著自己肉眼凡胎,不識仙法,也就沒有聲張,隨後果然有孕,我心下喜悅,隻以為那道人真有本領,誰知沒過多久,便顯出不對來……”


    洛晨知道此乃重中之重,身子略微前傾,聽得更為仔細。同時也怕張夫人此時忽然頓住,提出什麽條件來,那可就十分為難了。


    張夫人心中本有此意,想借此機會讓洛晨庇護張府,可是話到嘴邊,卻終覺不妥,隻好將這主意打消,繼續說道:


    “自打有孕以來,我每日隻覺身體寒冷,旁人麵目猙獰,欲要害我性命,可是每當要向夫君傾訴之時,卻又身不由己,說出些無關緊要的話來,此時我已知曉那道觀必有蹊蹺,然任我如何掙紮都是徒勞,到後來我人雖清醒,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得,隻覺得腹中孩子出生之日,便是我魂飛魄散之時,本已抱著必死之心,誰知到頭來蒙先生出手相救,再生之恩,妾身感激不盡!”


    洛晨點了點頭,隨手一甩,一柄黑如意已然出現在手中,隨即遞給張龍,說道:“張老爺,昨夜我斬殺嬰鬼後,那嬰鬼魂飛魄散,留下了這黑如意,不知是不是當初所遺失的至寶?”


    張龍眼睛一亮,接過黑如意,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一番,這才喜道:“正是,這正是我家傳的玉如意!洛先生不但救了我府上老小性命,還幫我尋迴家中至寶,張龍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先生才是!”


    洛晨搖搖頭,此間事情已了,自己身上的傷還未痊愈,需得趕迴雲月樓去療傷,此地卻是不便久留。洛晨如此想著,正要離開,那張夫人卻忽然開口道:“先生,妾身本不該多言,然還是有一句話想問……您是否要去往方圓村?”


    這倒是無甚好隱瞞的,洛晨隨口說道:“不錯,方圓村既有這等惡人,我自然要去探個究竟,張夫人提及此事,難道是有什麽線索?”


    張夫人搖搖頭,從張龍手裏拿過黑如意,言道:“非也,隻是妾身想著此去頗有兇險,我夫妻二人皆是肉體凡胎,幫不上忙,這黑如意頗有驅邪避穢之功效,先生若是不棄,請盡管帶在身上,等到用不上之時,再順手還迴便是。”


    洛晨目光一凝,他本就出聲於商人之家,耳濡目染,對於交際場中的種種也是頗為熟悉。這黑如意頗為神妙,張夫人應是看見了自己取出玉如意之時神情有變,uu看書.uukanshu 故而才說出這一番話來,這女子心思玲瓏,見微知著,實乃不凡。


    “張夫人說笑了,黑如意乃是張家寶物,更有驅邪之功,借與我這外人,張家又如何呢?”


    張龍此時已然領會了夫人的意思,哈哈一笑說道:“洛先生,我張家生音興隆,自然少不了黑如意之功,然若是我夫妻二人生財無方,行商無道,縱然有十個玉如意擺在祠堂裏,也積不下今日這些家財,這黑如意既對先生有用,先生隻管拿去便是,日後先生借此斬妖除魔,也算是為我夫婦二人積了陰德了,哈哈哈!”


    話說到這個份上,洛晨也就不再推辭,當下接過玉如意,收入本命界中,取出十張烈陽符,贈與張龍:“將十張烈陽符放於一處靜室,一張掛在房頂主梁,一張埋入地下一丈,其餘八張分列八方,若有不順之時,便進入靜室之中安坐片刻,邪祟自解。”


    此時張夫人的烈陽符之助,已然恢複大半,聞言下床,與張龍一起躬身相謝。隻是二人禮罷,抬起頭來,麵前卻已然空無一人,夫妻兩個急出門看時,卻見那別院中一處山石之上刻有幾行字跡,其上書曰——


    眾生紛紜起紅塵,朱繩一挽定終身,情真何苦覓兒女?雙雙偕老亦天倫。


    夫婦二人立於山石之前,心有所悟,於是便朝著這山石拜了又拜,夫婦二人雖未顯老態,然畢竟已近天命之年,故而從那以後竟絕了要孩子的念頭,夫妻供養父母,經營生意,也過得津津有味,這正是“舍了如意真如意,忘卻兒孫做兒孫”,究竟不知這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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