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寂真人離開人宗一個月,迴來正看見洛晨修習太極拳太極劍,隨後也就現身指點了幾句,不想洛晨此時招式雖然還不到火候,可是對於其中精義已然領悟了幾分。寂真人見狀,心下滿意,當即讓洛晨在兩個月內將六十四卦方位統統記下,逼得洛晨是叫苦不迭。


    然而叫苦也沒用,實際上自從過了八月,洛晨開始記憶六十四卦方位之後,他就連叫苦的時間都沒有了。每天早上醒來之後,洛晨便進入寂寥界,一套太極拳太極劍打下來,隨後修習靜功,待到體力精力恢複些許,寂真人就會走上石台,身形閃爍間隨意出現在一個地方,然後讓洛晨說出這個方位所對應的卦象,隨後還會考校卦辭爻辭。


    “呃……這是……這是恆位!”


    “恆卦九二象辭。”


    “……”


    “八桶水,下一個。”


    “這是蠱位!”


    “漸卦六四象辭。”


    “哎哎哎?這不是蠱位嗎?師父你怎麽考漸卦的象辭?”


    “八桶水。”


    “別別別別,漸卦六四,終莫之勝,吉;得所願也。。”


    “錯,八加八,十六桶水。”


    “啊啊啊啊——”


    在這般壓力之下,洛晨每天都是收獲頗豐,不但方位卦辭,就算是太極拳太極劍的招式打得不對了,寂真人也會十分慷慨地賞一桶水下來。


    這麽一來,洛晨每天最少也得拎個二十幾桶水才能交差,寂真人會按照洛晨拎水的次數暗中調整水桶輕重,堪堪卡在洛晨的極限上,這樣雖然對修行大有助益,隻是苦了洛晨,起初每一天都被累得精疲力盡,直到九月過去,十月過半才漸漸好了起來。


    轉眼兩個月下來,洛晨在寂真人的無情摧殘之下,總算是把六十四卦的內容和方位一一記在心裏,《脈譜》也越發精熟,眼下無論寂真人從哪個方位出現,問哪一卦,也不管問的是卦辭,象辭,彖辭,爻辭,洛晨都能對答如流,待到十月將盡,洛晨已然可以一麵比劃太極拳,一麵迴答寂真人的問題。


    “此乃噬嗑位。”


    “中孚九二。”


    “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象曰:其子和之,中心願也。”


    “此乃兌位。”


    “鼎卦上九。”


    “鼎玉鉉,大吉,無不利。象曰:玉鉉在上,剛柔節也。”


    ……


    寂真人見洛晨神色泰然自若,不慌不忙,便知他此時已然將六十四卦精要銘記於心,一般的弟子光是記下六十四卦就要用上將近一年的時間,再加上方位,至少也得一年半,而洛晨卻隻用了一年不到就把《易經》和《脈譜》兩本書記在心裏,眼下也能催動浣靈訣納靈入體,果然天賦非常。


    這一日洛晨修行過後,正要離開寂寥界,卻被寂真人叫住。現在一天下來他已能做到一點不錯,自然不用拎著那個死沉死沉的水桶去打水了,隻需照例將葡萄藤和後院菜地澆灌一遍即可。


    洛晨聞得師父唿喚,當即迴過頭來,躬身說道:“師父,您有何吩咐?”


    寂真人淡漠地看著他,隨手一引,案幾之上的飛沙劍倏忽飄起,送到洛晨麵前,而寂真人隨手一甩,手中也拿了一把尋常鐵劍。洛晨眼睛一亮,知道師父是要與自己過招比試,這段時間他雖每日修習太極劍,可是太極劍打起來本就軟綿綿,慢悠悠,縱使暗藏千鈞之力,使起來也終是不爽快,早就有找個對手比劃比劃的心思,此時師父既然肯與自己過招,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洛晨慢慢唿出一口氣,將心中躁動化去,走迴石台中。隻見寂真人手挽長劍,整個人氣質倏然一變,淩厲殺伐之氣驟然蕩開,洛晨心下一凜,靈力流轉,隨即笑道:“師父不用太極劍法麽?”


    寂真人手中劍刃一橫,也不答話,身形一閃已然朝著洛晨攻了過來,這劍勢恢宏粗獷,頗有幾分鐵血攻伐的味道,洛晨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劍,心中卻是一片空寂,直到長劍已然逼近麵門,這才微微側身,飛沙劍迴轉而上,輕輕將寂真人的劍引到一旁,此時洛晨心中雖然想的是太極劍法,可是用出來的招式卻十分迅疾淩厲,全然不像練習之時那般不緊不慢。


    寂真人知覺劍上隱隱傳來吸攝之力,手腕一抖,長劍隨之顫動,登時將飛沙劍震開寸許,師徒二人便在這石台之上進來我往,打得是寒光閃閃,天地變色——


    隻見那镔鐵劍重,縱橫劈風,銀霜帶起千層浪,飛沙劍薄,太極如意,正該四兩撥千斤,這邊真人收放自如,遮攔架擋全隨性,那邊少年暗踏九宮,四象兩儀不離身。這兩人,一個是青絲亂舞紅顏傲,素手亂劍起風雲,一個是布袍麻衣成玉樹,攻守流轉自如然,正所謂紅顏寂寥一心寒,長天無處倚欄杆,晨光半縷開曉霧,舉首無聲念百般。


    這師徒兩個,一個喂招,一個印證,直打到洛晨汗如雨下,靈力消耗一空才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飛沙劍放下,洛晨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隻覺得眼下雖然疲憊不堪,但心下卻甚是爽快,喘了片刻才說道:“多謝師父,沒想到這太極劍法練習之時慢慢吞吞,一到了實戰之中竟會這般迅疾淩厲。”


    寂真人收起手中長劍,走到洛晨麵前淡然說道:“太極之道,陰陽相生,練習與實戰也是自成陰陽,練習之時緩慢,乃是為了讓靈力細細流轉運化,故而實戰之時才能爆發出那般威勢,你此時太極劍不過剛剛入門,還有許多生澀之處,待成了火候,自能體悟更多。”


    說罷,寂真人忽然看見洛晨臉上又有汗珠流下,自然而然地抬起手來,拈起袖子慢慢幫他擦拭幹淨。洛晨隻覺一陣淡淡香氣傳來,剛剛平複下來的氣息頓時七零八落,原本他是想稍微挪挪地方,可是眼下心如鹿撞,隻得死死地僵在那裏,直到寂真人把手拿開,才敢微微動了一動,口中喃喃道:“謝……謝師父……”


    寂真人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洛晨,走迴自己的案幾後麵坐下,漠然說道:“你可知我今天為何要給你喂招?”


    洛晨急忙坐好,恭敬道:“弟子不知,請師父明示。”


    寂真人聞言點了點頭,輕輕擺弄著琴弦,平靜地說道:“人宗弟子,一旦習得太極拳太極劍,成了道童,就不能一直待在師父的道場裏麵,須得到村外山中打柴。”


    洛晨一愣,隨即說道:“打柴?就是得柴師叔每天背著的那種柴火麽?”


    “不錯,人宗村外的所有山峰一概喚作青山,弟子進入其中,打來的柴火一半留在道場裏,補充道場靈氣,另一半則要投入村口井中,這青山之柴都為靈木,村口井中水自有靈性,也正是因為有諸多靈木在其中,但在青山之中除了打柴,還有一件事十分重要。”


    洛晨聞言,好奇心起,問道:“不知是何事?”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翹:“咱們人宗從來沒有什麽弟子比試切磋之類的事情,大家都是守著自己的道場,修自己的道。但青山卻不一樣,進入其中的弟子可以自由比試,唯一的限製就是不可傷同門性命,而且真人境弟子不能找道童比試,飛仙境弟子不能找真人境和道童比試,以此類推,大家互相切磋,或是鬥武,或是鬥智,隻要不傷及性命,不毀人修為,不致人殘廢,其他百無禁忌。”


    洛晨聞言,如何不明,立即說道:“師父,您的意思是明天開始我就要進入青山打柴,順便與同門師兄師姐們切磋了?”


    寂真人點頭說道:“不錯,這青山乃是咱們人宗掌門了塵上仙花了大氣力打造出來的,其中不但有靈木靈草,更有飛禽走獸,蛇蟲鼠蟻,其中不乏兇猛之物,也自有天賜靈種,世世代代在這青山之中繁衍生息,眾弟子若是有緣,自能得到靈物青睞,獲得莫大助力。當然,即使得到靈物,也得守得住才行。”


    洛晨自打拜入人宗,早已看慣了宗中之人閑雲野鶴,淡泊平靜的生活,此時忽然得知村外青山竟是眾弟子比試切磋之所,還真有些適應不來。寂真人見洛晨這般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開口說道:“修真一途,原本隻是修心,修身,修道,可是後來派別一多,便生出許多事端。更何況還有方士一脈,為禍人間,故而修士須能自保,方可延續道統。”


    洛晨聞言,隻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師父雖不過三言兩語,這短短幾句話對於洛晨的衝擊還是有些大的。即使當初看見師父和得柴師伯在院中打鬥,洛晨心中都不曾像此時這般迷惑,寂真人暗自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洛晨,我看你此時還能再次納靈,今日為師就再幫你走一遍太極拳,明日你就開始進山修行。”


    洛晨慢慢唿出一口氣,點了點頭,靜功倏然而動,不用片刻就已然入靜,膻中之內先天氣流轉不已,將靈氣納入周天,過了將近一個時辰,洛晨才緩緩睜開眼睛,站起身來,目光清明,看來已然將之前的迷惑化去了。


    寂真人見狀,點了點頭說道:“方才我與你拆解太極劍所用的劍法名喚飛沙劍法,與你那飛沙劍相得益彰,此時我便用一套纏光盤藤手與你拆解太極拳法,這纏光盤藤手乃是我從院中葡萄藤上領悟的一套爪法,你且看清了!”


    說著,寂真人雙手成爪,一雙手上忽然顯出隱隱白光,極速朝著洛晨攻來,洛晨不敢怠慢,立時以太極拳法相迎,這纏光盤藤手乃是寂真人自創,與太極拳一樣,走的是剛柔並濟的路子,隻見寂真人一雙手上含靈氣,無堅不摧,兩條臂膀渾無骨,隨勁而上,洛晨太極拳練的不到火候,沒幾招下來就已然險象環生,好幾次差點被寂真人一爪抓到。


    師徒二人又拆了幾十招,洛晨忽見師父露了個破綻,心下一喜,當即搶上,以自己的左臂將師父的右臂鎖住,太極圓轉之力隨心而發,這一下就要將寂真人帶飛起來,可是力還沒來得及運,就覺得胳膊上猛然傳來一陣劇痛,看書uuanshuom寂真人原本柔若無骨的臂膀此時卻變得極為堅硬。


    洛晨心中一驚,方才還是徒兒鎖師父,這一下就變成了師父鎖徒兒。隻見寂真人鎖住洛晨臂膀,手掌一鬆,一轉,輕巧地點在洛晨肩頭,這一點之力便直接將洛晨點出三丈有餘,洛晨心知師父手下留情,用的是明勁,方才那一下若是用暗勁點出,此時自己肩膀的骨骼經脈怕是已經廢了。


    “多謝師父手下留情。”洛晨嘿嘿一笑,又是一躬。


    寂真人搖了搖頭,說道:“好了,貪多嚼不爛,你且先把太極拳太極劍兩門功夫練好,飛沙劍和纏光盤藤手以後我自會慢慢傳授於你。”


    洛晨聞言,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師父看穿了,渾不在意地抬起頭,說道:“多謝師父,師父,那弟子就去澆地了啊?”


    寂真人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洛晨略略一躬,轉身走出寂寥界,拎起木桶打水澆灌葡萄藤。迴來之後也不吃飯,隻在後院中摘了一個西瓜兩個蘋果與師父分食,隨後便自迴房間去了。


    迴房躺在床上,洛晨的神色也慢慢變得迷茫,隻覺心下雖然平靜,但卻總是不由自主想起師父在寂寥界中所言——修真派別眾多,更有方士為禍人間,故而修士須得能夠自保,方可延續道統。


    這本也正常,可是洛晨想來想去就是覺得別扭,殊不知那心魔正是一股殺戮執念,此時洛晨念及爭勇鬥狠之事,已然引動心魔,兩下交攻,蟬食封禁,隻是他自己不知罷了,這正是“才在仙宗修正果,又起他念動殺心”,究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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