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寂真人見洛晨已然修成觀光之法,將觀光訣竅傳授於他,洛晨便在寂寥界中自去修行,誰知這觀光之術耗神不小,修煉了半日已然將洛晨累得夠嗆。寂真人對此早有預料,索性提前讓洛晨出來,洛晨得了這個空,自去尋八歲神筆二人,三人在雪地上一通玩耍,好不過癮。


    此時八歲真人玩的盡興了,坐在木屋欄杆上,看這洛晨說道:“洛晨,咱們人宗掌門了塵上仙當年便是在凡間過了兩萬多年,曆劫無數,方才征得大道,修成仙身,所以呢,此時宗門之中自然也就留下了許多人間的習俗,這年尾便是其中之一了,凡間應該也正籌備春節,你且說說,凡間春節是個什麽光景?”


    提起春節,洛晨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陣懷念之情,略略思索了一下才說道:“春節啊……就是祭灶王,祭祖宗,打年糕,貼春聯,掛燈籠,全家上下歡聚一堂,走親訪友,哈哈哈,白天其實沒什麽好玩的,可一到了晚間那就熱鬧了,瑞雪紛飛,張燈結彩,煙花漫天,那時候一到春節,總覺得偌大的江城都變的小了很多呢。”


    洛晨越說越興奮,神筆真人本就在江城過了好些日子,此時自然感同身受,不由得接道:“正是,不過萬家燈火固然熱鬧,等人們散去之後,天色將明未明,昏昏暗暗,街道之上盡是紅紙。此時漫步迴轉,見桌上菜肴猶剩,美酒還溫,哈哈,若是再來一知己,就著殘羹冷炙,喝幾杯小酒,外麵萬籟俱寂,屋內談笑風生,真是自在得緊。”


    八歲真人看著這倆貨一臉憨樣坐在旁邊自我陶醉,不由得撇撇嘴,他晉級真人之前也在凡間曆練過,不過那時威國還沒建立,天下戰亂不斷,所以他在凡間也是顛沛流離,沒有嚐過春節團聚的滋味,此時見神筆洛晨二人的姿態,不由便有些羨慕,嘴上說道:


    “哎哎哎,你們倆差不多得了,咱們這會在人宗,想過年迴凡間過去!沒人攔著你們……”


    洛晨和神筆二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神筆真人湊到八歲真人旁邊說道:“八歲師兄不必氣餒,你現在已然是真人之境,隨時都可以進入凡間曆練,若是得空,師弟必陪你走一遭,你看如何?”


    八歲真人白了神筆一眼,卻是沒有接茬,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少在這扯沒用的,洛晨,你且過來,我說與你聽,咱們人宗每到年尾,三十徹夜不眠,這一點和凡間一樣,等到過了夜半子時,弟子須得給師父叩頭,獻上一樣凡物,隨後師父也要迴贈弟子一樣東西,同樣必須是凡物,以為辭舊迎新之禮。”


    洛晨聽著新鮮,問道:“八歲師兄,互贈物件我能理解,可是為何又特特地說一句必須是凡物?”


    八歲真人揚起小腦袋,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得意地說道:“這你就不懂了,這規矩是咱們人宗掌門了塵上仙親自定下的,新年之禮本是讓弟子感懷師恩,前輩照拂後輩,若是來來往往皆以天材地寶,功法兵刃這等仙家之物互贈,久而久之這新年之禮就會變成一場交易,人人都想著從中謀利,誰還會真正感念師恩,照拂後輩?故而這規矩裏特地說明,必須是凡物。”


    八歲說罷,神筆真人隨後接道:“等到了三十那一天,村裏在子時之前自會敲響歲末更,全村都能聽得見,你隻消拿著準備好的物件直接去獻給師父便是了,其他的倒也沒什麽特別的講究。”


    洛晨聞言,默默點了點頭,這規矩雖然古怪,但細細想來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八歲神筆二人看這洛晨一臉沉思的模樣,湊過來問道:“洛晨,你是不是想到送寂師叔什麽東西啦?”


    洛晨忽然一抬頭,做出一副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樣子。八歲神筆一臉好奇,正等著他揭曉答案,可此時洛晨的臉卻倏然嚴肅下來,看著二人一本正經地說道:“完全沒想到……”


    說完,也不等二人反應,洛晨當先邁開大步,朝著師父小院的方向走去,頭也不迴地高聲說道:“想到了也不告訴你們!我還要去給地裏澆水,失陪失陪!”


    等到八歲神筆迴過神來,洛晨早已走遠了,二人搖頭一笑,轉過身來便走迴木屋之中。此時暮色將盡,夜色漸濃,村中房舍裏陸陸續續亮起了昏黃的燈。如此看去,這修真界中大名鼎鼎的人宗,也不過就是一個凡間再尋常不過的小小村落罷了,每一間房舍裏都是柴米油鹽,看似相同,卻又不盡相同。


    洛晨迴到小院的時候,差不多正是以往每日從寂寥界中出來的時候,此時雪已停了,葡萄藤早已織就一張藤桌,上麵擺著兩個小菜,一碗米飯,飯菜還都冒著熱氣,想是剛做好不久,但是因為今天沒有水果,所以旁邊隻有一把藤椅。


    正坐在搭理藤蔓的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見他頭發略顯散亂,衣服濕了一大片,微微皺了皺眉,素手輕抬,靈力浮動。洛晨雖然離師父足有兩丈遠,但還是感覺到一陣冰涼的觸感從鬢角滑過,同時周圍泛起一陣暖融的感覺,讓人周身一鬆,洛晨固然不懼寒冷,可這冰天雪地總不及溫暖如春來得舒適。


    片刻之後,暖意退去,洛晨被冷風一吹,登時迴過神來,隻見身上原本潮濕的衣服已然變得幹爽柔軟,連頭發都變得蓬鬆起來。洛晨嘿嘿一笑,心中隱隱泛起一陣莫名之感,走到寂真人麵前,恭敬說道:“多謝師父,方才弟子出門,和八歲師兄還有神筆師兄玩鬧了一迴,所以才弄濕了衣服,還請師父勿怪。”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嘴裏輕輕地嗯了一聲,這才說道:“你且先去吃飯,隨後便將藤蔓澆灌了吧,後院的雞鴨我已經喂過,你隻去澆水便好。”


    洛晨偷偷瞄了師父一眼,奈何寂真人平日裏就是一副清冷的表情,此時看去和平時也沒多大差別,根本看不出她是不是因為自己弄濕了衣服而生氣。洛晨站在原地思量了半晌,左右無法,隻得躬身應了一聲,隨後便拎起水桶,朝著村口跑去了。


    寂真人在院中將葡萄藤修剪好,正要迴屋,卻隻聽見“叮”的一聲,迴頭看去,隻見院中藤桌玉瓶之上那根小小藤尖下,正有一滴夜光仙露倏然而落,掉進瓶中,在晶瑩剔透的玉瓶裏蕩起一陣波紋。寂真人看著玉瓶裏微微晃動的水麵,嘴角泛起一絲微笑,素手一動,院子裏的雪倏然聚合,在手掌之上匯成一個滾圓的雪球。


    寂真人把雪球湊到麵前,仔細端詳,隻覺這小小雪球亦有可愛之處,不由得運靈於目,但見雪片分六瓣,片片自晶瑩,原是九天無根水,轉成一縷薄冰,不似奔雷狂雨,不若天河顛傾,隻如柳絮開過春風迎,一夜長夢初醒,江河湖海,崇山峻嶺,皆如羽輕。


    正思量間,寂真人忽聽得小院門扉一陣響動,心下不由一驚,信手便把雪球給甩了出去。這邊洛晨剛打好一桶水迴來,才推開柴扉而入,隻見一個白花花的球直奔麵門,洛晨躲閃不及,鼻子一酸,臉上一涼,登時被這一個雪球結結實實地糊了一臉,也幸虧寂真人沒用什麽力道,否則這一雪球下去,洛晨非得被悶過去不可。


    寂真人方才隻想著把雪球甩脫,誰知信手一扔竟不偏不倚砸在洛晨臉上,身形一動就要上前,可還沒邁步,就先看見洛晨站在院門口,滿臉白雪,兩隻手兀自在半空胡亂揮舞,腳下拌蒜,好不滑稽。寂真人瞧著洛晨手舞足蹈的樣子,一下子沒繃住,竟是輕掩檀口,笑得腰都彎了下來,這一笑風姿綽約,清麗動人,隻可惜洛晨雙眼被雪糊住了,無緣得見。


    過了片刻,洛晨才從方才那迎麵一球中清醒過來,急忙放下水桶,伸手把臉上的雪抹幹淨。睜眼看時,隻見自己的師父正安坐在北麵藤椅上,淡淡地看著天空,好像方才的事情和她完全沒關係一般,洛晨見狀,心下糾結,但還是慢慢挪到南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麵抹著臉上的雪水,uu看書 .uukanshco一麵小心翼翼地說道:


    “師父,那個,我今天真不是要把衣服弄髒了來氣您的,您看您現在打也打了……嘿嘿……就原諒弟子這一次唄?”


    寂真人轉過頭來,看著洛晨臉上還沒擦幹淨的雪水,眉頭又是一皺,隨後竟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來,走到洛晨麵前,抬起袖子,輕輕幫他把臉上的雪水擦拭幹淨。


    “晚上照常修習靜功,明日在寂寥界中修習觀光之法,不可鬆懈。”


    寂真人放下袖子,淡漠地扔下一句話,便自顧自離開小院,迴到房舍中去了。洛晨呆坐在藤椅之上,方才師父雖然用的是袖子,可擦拭之間手指難免會觸碰洛晨麵頰。洛晨長這麽大,這般肌膚之親還是頭一迴,頓時六神無主,心猿意馬,紫府又一次隱隱作痛,但這次的疼痛較之前卻是輕了很多,以至於洛晨根本沒有從方才的親近之中迴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洛晨木訥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挪地走迴房舍中,連後院的果蔬的都忘了澆灌。直到走迴房間躺在床上,洛晨這才漸漸清醒過來,隻覺得自己這麽長時間修習靜功全修到狗身上去了,師父不過是幫自己擦擦臉,自己就這般失態,哪裏還是一個道門弟子應有的樣子。


    隻是洛晨並不知道,就在他魂不守舍的這會功夫裏,隱在他紫府之中那一片無根水仙已經悄然消散,但是封禁卻並未削弱,反而越發強勁,將那股魔念死死困縛,是以這一夜洛晨修習靜功不但不覺滯澀,反而更加順暢,這正是“前事皆忘紅顏遠,直把同根做同心”,究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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