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這洛晨耕地之時心有所悟,靜功修行更進一層,隨後寂真人為幫洛晨洗去濁氣,將寂寥界中夜光仙露盡數用出,幸得洛晨此次頓悟逼出的濁氣並不算太多,夜光仙露雖被濁氣所耗,但也並未化作凡水,隻消在寂寥界中慢慢溫養便可自行恢複。洛晨對此一無所知,眼下體內濁氣盡去,神清氣爽,每日依舊修行勞作不提。


    幾天下來,洛晨終是有些穩不住了,你道為何?他拜在寂真人坐下在三天有餘,靜功一學即會,後來又在耕地之時將靜功領悟透徹。寂真人雖沒有提起,但洛晨這份天賦別說在人宗,即使把天地人三宗加在一起那也算得上是獨一無二。


    可眼下壞就壞在這天賦上,洛晨修行的速度太快,心性卻依舊是個少年,如此進步,難免就生出驕傲浮躁之意。頭幾天洛晨還能按下心中躁動,照舊修行耕地,五天過去,洛晨在寂寥界中還能修行,可是耕地之時已然無法入靜,十天過去,洛晨即使在寂寥界中,修行也是斷斷續續,遠不如起初一氣嗬成。


    洛晨這般行止,寂真人自然都看在眼裏,但卻未發一言,每日依舊按時打開寂寥界,讓洛晨出來吃飯,鬆土,澆灌葡萄藤不提。


    此時洛晨已然被傲氣迷了心智,每日心中隻想著趕緊修行得道,學了術法,打敗鬼婆救出藍心,殊不知修行欲速則不達,似他這般心懷執念,一味求成,哪裏還修得進去?也幸得寂真人已然將他紫府封禁,否則洛晨這般執念,早就引動心魔,苦不堪言了。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這一日洛晨一覺醒來隻覺心下混沌,神思不明,渾身不適,歪歪斜斜走出房間,卻隻看見廊中寂寥界大門緊閉,洛晨心中疑惑,來在院中,寂真人正在修剪葡萄藤。眼下洛晨雖心中焦躁,但從未對寂真人生出怨懟之意,此時上前恭敬說道:“師父,今日寂寥界為何沒開?”


    寂真人還如平常一般,一邊修剪葡萄藤一麵說道:“你最近修行如何了?”


    洛晨聞言,心中不由一陣發虛,但這點心虛不過片刻便已被自滿之情蓋了過去,洛晨上前一步,說道:“師父,自打那天弟子在房中洗去濁氣,隻覺神清氣爽,修行十分順暢,此時靜功已然領悟透徹,不知師父何時才能傳我……”


    這邊話還沒說完,寂真人忽然放下手說道:“得柴師兄那徒弟已然閉關出來了,你且隨我過去一趟,順便把師兄欠你那一本劍譜取了來。”


    洛晨聽聞神筆長老出關,心下一喜,又聽師父要向得柴真人討要劍譜,滿以為自己馬上就能修行道法劍術,更喜得無可不可。寂真人見洛晨這副表情,也不說破,轉身便朝著院外走去,洛晨此時興奮的得氣都喘不勻了,一路小顛就跟了過去。


    這師徒二人走在村中,此時正是清晨,樵夫小童或有要出村進山者,紛紛迎麵而來,但卻並無人向寂真人行禮問好,隻是各自談笑,擦肩而過,偶有看過來的,也不過略略點頭微笑,寂真人也並未露出不快之色,一一點頭還禮,洛晨在旁看得好奇,遂開口問道:“師父,這宗中弟子為何這般目無尊長,見了您都不行大禮?”


    寂真人且行且說道:“這村中一百二十三見房舍,每間房舍之中都有一個與我寂寥界相仿之界,界中修道法,界外煉凡心,故而眾人都當自己是村中百姓,自然不用那些個繁文縟節,若是有人非要跑到我麵前行個大禮,我也受得起,若是隻點頭示意,那也無妨。”


    洛晨聞言,心有所感,隻是眼下他急於見到神筆長老,拿到劍譜,竟是沒有細想這一層,二人緩緩而行,不多時已然到了得柴真人的木屋前,寂真人尚未開口,隻聽屋內一陣大笑:“洛晨,一個月不見,你倒是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啊!”


    隨著話音,神筆長老自屋內緩緩而出,洛晨一驚,隻見原本已是暮年的神筆長老此時卻已然脫胎換骨,但見那華發複青絲,容顏還少年,身輕踏雲步,進退虛實間,這一遭悟破關竅窺大道,證真人胸中一氣化先天!


    神筆真人走出門來,身形一動已然來到二人麵前,卻不與洛晨講話,反對著寂真人躬身說道:“弟子神筆,拜見寂師叔,我才出關迴村,聽聞寂師叔收了洛晨為徒,弟子感激不盡!”


    寂真人略略點了點頭,並未因神筆行了大禮而有什麽別的反應,淡淡說道:“嗯,此次前來,乃是為了兌現得柴師兄的賭約,之前他曾說過,若是村中有人收了洛晨為徒,便贈送洛晨一本劍譜,我此次前來,正為此事。”


    這邊話音未落,得柴真人市儈的嗓音已然在屋中響了起來:“哈哈哈,寂師妹,洛晨的確天賦不錯,還有個什麽觀星引靈,可觀星引靈也不過是尋常小術,隨便來個弟子修行個一兩年便能滾瓜爛熟,更何況他心魔深重,日後必為大患,師妹你卻將他收為大弟子,實乃不智啊,哈哈哈……”


    寂真人聞言,麵不改色,神情淡然,可是旁邊的洛晨卻是隱現怒容,拳頭也不由得攥了起來。神筆真人見狀,心中略有詫異,之前初到人宗之時,師父得柴真人就曾對洛晨冷嘲熱諷,那時洛晨還能麵不改色,從容應對,怎麽這會反心性浮躁,麵有怒容?洛晨拜入寂真人坐下許久,沒能悟道也就罷了,怎麽連當初都不如?


    神筆真人掛心洛晨,張口就要發問,可此時寂真人卻微微偏過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神筆真人頓時領會,看來寂師叔早已對洛晨的情況心知肚明,隻是在等一個契機,好一舉幫洛晨明心見性,神筆真人想到此處,便不再多言,寂真人迴頭對洛晨說道:“你且在此等候。”


    說罷,也不等洛晨迴答,寂真人已然走進木屋之中,內裏隱隱傳來談話聲音,但卻模模糊糊聽不真切。洛晨朝四處看了看,忽然問道:“神筆長老,我這些日子都沒見到八歲師兄,不知他去哪了?”


    神筆真人聞言,隨口答道:“八歲師兄他悟得關竅,已然閉關,估計再出關的時候修為便能更進一層,我本以為晉級真人便能追上八歲師兄,可是眼下看來,沒個百年是別想啦……”


    洛晨聽罷,隻是點了點頭,並未接茬。神筆真人見洛晨臉上怒色猶未消去,當先說道:“洛晨,一個月不見,沒想到已然成了我的師弟了,你這稱唿也該換換才是。怎麽樣,且和師兄我說道說道,眼下你修為到了何種地步啊?”


    洛晨被神筆真人這麽一問,心中怒氣也就散了八成,轉過頭來說道:“神筆長……師兄,師父說我之前不知調息,濫用觀星引靈,傷了經脈,所以道基受損,須得先修行道門靜功,等到道基恢複,才能夠開始修行。”


    神筆真人聞言,歎了口氣,說道:“唉,當初我等修為不足,看不出你那觀星引靈乃是粗放之法,雜進雜出,若是早知如此,別說義莊,就算是太守府之行,我也斷然不會讓你去……”


    洛晨聞言笑道:“神筆師兄多慮了,若不是親眼看見太守府中見張師叔收妖,義莊之中又見到秦掌櫃和四位師兄斬鬼,我估計對道門也是將信將疑,願不願拜入還兩說呢,再說眼下我這道基已然恢複的差不多了,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能修習術法。”


    神筆此時已然晉級真人,目光微微掃過,便看出此時洛晨體內經脈尚有多處傷損未複,離修習術法還遠著呢,加上靜功修行枯燥無味,心下倒是把洛晨浮躁之本猜了個七七八八,笑著說道:“洛晨,雖說修習靜功能修複道基,可是靜功枯燥無比,連許多前輩都隻能斷斷續續,你是怎麽修進去的?”


    洛晨聞言,說道:“神筆師兄何出此言,靜功修行,自在渾和,樂在其中,倒也沒那麽枯燥,我平日耕種之時,睡覺之時皆可修行,倒也有些意思……”


    這邊還沒說完,神筆真人已然吃了一驚,問道:“洛晨,你是說……你此時已經可以在平日行動之時修習靜功了?”


    洛晨不明白神筆師兄為何如此詫異,但心中卻有些竊喜傲然,笑道:“不錯,我修習靜功的第三天機緣巧合,加上師父點播,靜功修為便上了一層,隻是這幾天不知怎麽迴事,隻覺心境不甚平穩,好幾次無辜從修行當中脫離出來,再想進入便有些難了……”


    神筆真人按下驚異,已然對洛晨此時心境知了個大概。洛晨修習靜功三天便有所悟,這固然可喜可賀,但這般進步神速,洛晨的心境卻是難以支撐,怕是生出了急於求成,焦躁倨傲之意。靜功修行倒是不要求心如止水,但也需抱元守一,古井無波,這等浮躁心境盤桓在內,洛晨修行不暢也就不足為奇了。


    眼下神筆真人摸清底細,也不說破,便陪同洛晨在的得柴真人的屋外等候,天南地北閑聊不提。


    卻說這寂真人走進屋中,隻見得柴正揮著柴刀劈木頭,見她進來,頭也不抬就說道:“我說寂師妹,師兄倒是不差那一本劍譜,隻是你且看看這洛晨,剛入人宗的時候我嘲諷於他,他尚能淡然應對,可此時不過些須幾句話便能使他怒氣形於色,嗬嗬嗬,要我說,他不但心有魔障,這天賦也同樣一般呢……”


    寂真人掃了一眼得柴真人的小木屋,淡然說道:“半個月前,洛晨修行靜功第三天,耕種之時頓悟,將靜功化入日常行止之中,體內濁氣逼出。”


    這麽一句淡漠的話,卻讓得柴真人手中的柴刀猛然停在半空,當年他自己修行靜功的時候,可是用了整整一年才做到這般地步,洛晨這小子天賦究竟要可怕到什麽程度,竟能用短短三天光陰,便將靜功修持到這一層?


    “哢……”


    柴刀猛然落下,圓木應聲而碎,得柴真人嗬嗬一笑:“寂師妹,為了一本劍譜,你居然把洛晨的底細告知於我,此時我隻要把實情告訴洛晨,讓他知道他的天賦絕無僅有,冠絕古今,他心中的焦躁倨傲之意必然大盛,別說你我,就算是掌門上仙來了也斷然束手無策,到時候這個不世出的天才,隻怕也就此湮滅了吧?”


    寂真人深知得柴真人的脾性,他雖不至於真如此去做,但若不拿出點威懾來,也必然不會交出劍譜。寂真人上前一步,聲音依舊漠然:“八歲閉關閉得如何了?”


    得柴真人把柴刀一收,哈哈一笑:“那小子之前說膻中脹痛,靈墟不適,這乃是靈力滿盈,修為將進之兆。嘿嘿,他隻需照常修煉,膻中靈氣自會流入靈墟,如此陰陽相化,修為可成啊,哈哈哈哈……”


    寂真人嘴角一翹,冷然說道:“若他體內此時並非陰陽相化,而是削陽補陰,那又當如何?”


    話音未落,得柴真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一雙小眼中頓時殺氣四射,死死盯住寂真人:“師妹,你這話讓師兄很是不安呐……”


    寂真人雙手之間靈力湧動,但聲音依舊雲淡風輕:“安與不安,不在於我,而在於師兄,可對?”


    得柴真人牙關緊咬,小小的木屋之中劍拔弩張,二人周身靈氣成風,互不相讓。良久,得柴真人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願,聞,其,詳——”


    寂真人輕輕哼了一聲:“師兄客氣了,我不過讓八歲逆行周天,以膻中滿溢靈氣倒灌靈墟,等到他閉關出來之後,三日之內若有我葡萄藤上夜光仙露助他化陰還陽,修為自可精進,若是沒有,體內陰盛陽衰,不合道基……師兄這位得意弟子的修為,怕是再難有寸進了。”


    “你——!”


    得柴真人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來,周身靈力唿嘯,可是寂真人對此早有準備,靈力一動便將這股氣勢化去,看著目眥欲裂的得柴真人說道:“師兄,以後你還是多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弟子吧,若不是你之前對八歲敷衍了事,他也不可能來詢問於我,此時你也自然不會受製於人。”


    得柴真人緊握柴刀,盯著寂真人說道:“你以為,沒有你的夜光仙露,我就不能救自己的弟子了麽?”


    寂真人微微點頭,漠然說道:“自然,得柴師兄神通廣大,uu看書 ww.ukanshu 修為精深,這等小事必當手到擒來,倒是師妹我多事了,告辭。”


    說罷,寂真人直接轉身就欲離開,隻是還未走出兩步,就聽見得柴真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且慢……你……你叫洛晨進來吧,我帶你們進入枯木界,拿取劍譜。”


    寂真人並未迴身,而是緊跟著說道:“我要洛晨參悟墜星劍譜。”


    “你——寂寒霜!你不要得寸進尺——!”得柴真人剛剛平靜下來的表情又一次變得猙獰起來,盯著寂真人的背影,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寂真人聲音淡漠:“師兄誤會了,師妹怎敢在師兄麵前有過分之舉,既然師兄不願,那師妹自然不會強求,師兄不必送了,告辭。”


    說罷,寂真人又一次邁開腳步,朝著屋外走去,得柴真人終是放不下自己的徒弟,恨恨一聲,說道:“慢……我……我可以讓洛晨參詳墜星劍譜,可是師妹,你當知道這洛晨心魔極深,即使你現在封禁了他的紫府,可是他這般天賦,總有一日會意識到這件事,到時候他衝破封禁,釋放心魔,你又當如何自處!”


    得柴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但寂真人卻依舊淡漠,平靜說道:“這是師妹自己的事情,便不勞師兄掛心了,此時還請師兄兌現賭約,待到八歲出關,師妹自會助他再上一層樓。”


    說罷,寂真人便推門出屋,想是叫洛晨去了,得柴真人站在屋裏,隻覺一陣虛弱,心下憤懣。這正是“不予旁人觀至寶,誰知自家埋禍根”,究竟不知這枯木界中是何光景,這墜星劍譜又是什麽玩意,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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