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這潤雨學宮四位長老並秦煙洛晨一同進入義莊,隻見這義莊裏陰煞之氣衝天,院中棺木盡數打開,眾人進入義莊,轟開堂屋大門,隻見內裏屍鬼成陣,陰風颯颯,陣中端坐一人,竟是在聚地下陰氣為己所用,眾人合力破陣,眼看成功在即,洛晨卻忽然衝向鬼陣,隨即被陰氣衝擊,倒飛吐血。


    “洛晨,你做什麽!”


    墨龍長老正要催動雷法,見洛晨衝出,不得已隻能收手。此時見洛晨受傷,立即掠到他身邊,抬手打入一道靈氣,厲聲問道。


    此時陰氣衝入髒腑,雖不至於立時要了性命,卻也令人寒冷難忍,身體疼痛,洛晨吃力地抬起頭來,低聲說道:“長老……不要……不要傷她……她……她是……”


    洛晨這邊話還沒說完,隻聽堂屋鬼陣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尖銳嘶號,陰氣又是一漲,將秦煙所布純陽陣掀開幾分。隨即一個沙啞無比的聲音從屋內響起:“道門三宗……我不過借陰屍,做鬼陣,納地下陰氣修煉功法,不傷生人,不化厲鬼,你們卻擅自闖入此地,欲要毀我陣法……嗬嗬,三宗弟子,就是如此行止?”


    墨龍長老放下洛晨,手中雷光閃爍,厲聲叱道:“一派胡言,你之前驚嚇百姓或可既往不咎,但江城趙母陰屍返城,殺死自己親兒並臨盆在即的兒媳,兩屍三命又作何解釋?你指使陰屍,殘害百姓,今日斷留你不得!”


    說罷,一道驚雷自墨龍長老手中而出,直射堂屋,隻見鬼門陣中,女子雙手一動,陰氣聚攏,堪堪將那一道雷霆消解,沙啞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激動:“哈哈哈哈哈,我來告訴你作何解釋,就因為那趙剛,還有他那婆娘喪盡天良,人麵獸心,俱都該死!你們卻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當真愚蠢至極!”


    說罷,陰氣猛然一蕩,從堂屋之中飛撲而出,那堂屋裏除了結陣的六十四具陰屍之外,還有其餘棺木。此時陰氣催動之下,隻見屋中棺蓋紛紛打開,屍身自動,陰煞滾滾,張牙舞爪地朝著院內眾人殺了過來。


    “雕蟲小技,自作聰明!”


    眼見大量活屍撲殺而來,四位長老與秦煙卻是毫無懼色,手中靈氣流轉,鬆肩墜肘,含胸拔背。四位長老赤手空拳,攻守陰陽,流轉自如,秦煙折扇飛旋,渾圓如意,剛柔並濟。隻見一雙手似鬆非鬆,其中全無四兩力,將展未展,動靜須臾破千斤。小院中群屍猙獰,斷齒白骨紛紛落,眾長老進退自如,巋然不動穩如磐,這正是乾坤化生法自然,動靜陰陽不可言,一招一式一天地,翻手滄海做青山。


    幾人用的這一套拳法扇法乃是三宗弟子入門必學的一套功夫,雖是極為平常,但卻有四兩撥千斤之能,手上看似毫無力道,實則殺機暗藏。那一群活屍不知進退,一味殺將過來,縱然被陰氣灌體,力量大增,但終是沒有神誌章法。眾人一推一拉,一掃一點,便將屍身骨骼崩碎,不消片刻,院子裏已是躺了一地的屍體,猶自扭動掙紮不已,但不知為何,從頭到尾並沒有一具活屍靠近躺在地上的洛晨。


    “你們……你們先別打了……聽我說……她是……她是……”


    此時洛晨又一次奮力開口,可是此時他體內陰氣未除,虛弱無力,說出來的話細若蚊呐,根本沒人注意到。秦煙覷見那鬼門陣中之人隻顧得驅使活屍,全然忘了頭頂的純陽陣,手中暗暗掐訣,隨即伸出素手朝著堂中的純陽陣一指,口中念道:


    “日出八極,位入九宮,九陽齊聚,火舞炎騰,敕!”


    說罷,秦煙素手一甩,又一張烈陽符射入純陽陣中。這純陽陣本是八張烈陽符所起,此時又進來一張,陣法承受不住,盡數崩碎,這一瞬間陽氣熾烈,不亞於日出之時紫氣東來。雖隻有一時,但卻如嶽撼山崩,勢不可擋,故而又被稱作陽怒陣,一般鬼物隻要被此時陽氣照到,定會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不過這鬼門陣也有幾分門道,被陽怒陣當頭一照,陣陣鬼哭不絕,六十四隻陰屍大半被誅殺當場,但即便如此,這鬼門陣居然也沒有立即潰敗。隻是陣中女子卻免不了身形劇震,一口黑血噴了出來。此時幸存的陰屍依舊在吸收地下陰氣,但卻再沒有反哺給陣中女子,反而眼中兇光暴漲,枯瘦的爪子一揮,便狠狠地扣在了女子的胸口和後背上!


    “噗——”


    那麵容枯槁的女子口中血如噴泉,卻無一人上前救助。洛晨此時躺在院中,方才怒陽陣一發,陽氣縱橫,反倒將他體內的陰氣盡數衝散,洛晨隻覺的力氣漸複,心痛如絞,淒厲喊道:“快!快救她!她是藍心!她是藍心啊!”


    “什麽!”


    四位長老雖然吃驚,但還尚可,秦煙聽聞藍心二字,眼中卻爆出一陣光芒,她方才也覺得這女子身穿的衣服還有一頭青絲有些熟悉,隻是並未朝著這一處想,此時聽洛晨喊出來,便先信了七分,更何況這藍心乃是她一手帶大的,即使是錯認也斷不能錯過。此時堂屋裏陰屍已然把爪子再次抬起,若是這一擊落下,藍心前後骨骼盡碎,那可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秦煙見狀,銀牙緊咬,也不用烈陽符,直接伸手一指,兩張全由靈氣組成的符籙出現在藍心頭頂,一張隱有紅色,正是烈陽符,另一張則帶著些許藍光,卻是一張趨陰符。隻見趨陰符當先散開,陰氣流轉,護在藍心頭頂,此時烈陽符爆開,將周圍陰屍的攻擊擋了下來,秦煙頭也不迴,直接說道:“玉硯師兄,催陣!”


    幾位長老雖將信將疑,但見洛晨和秦煙都這般在意,也就姑且先不去細究了。隻見玉硯長老手上印訣變動,生生在藍心周圍開辟出了一小塊安全的地方,隨後陣中殺氣四溢,周圍陰屍被殺氣所阻,一時間傷不到藍心。洛晨此時已然從地上爬起,知道眼前的情況自己根本幫不上忙,隻得站在一旁老實觀看,心急如焚卻又無濟於事。


    秦煙見陣中屍鬼已被逼退,身形一閃,便闖進陣中,須臾之間已來到藍心麵前,此時藍心雖麵目全非,但秦煙從小將她帶大,本就十分熟悉,此時近前細看,這人不是藍心又是誰?秦煙心下大為不忍,正要帶藍心出陣,卻隻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咳咳咳……傷了老婆子的徒弟,此時還想帶她走?你們這些三宗的小娃娃,也忒不識抬舉……”


    秦煙抬頭看時,隻見一名老婦站在藍心身後,竟視漫天殺氣如無物,揮手一甩,陰氣如潮,直接把秦煙逼出陣外。隨後陰氣一鼓,五行誅邪陣不堪重負,劈啪作響,竟是直接迸散開來,主陣的玉硯長老如遭重擊,一口鮮血噴出,後退十餘步方才止住,顧不得擦拭,朝著那老婦的方向一躬身,說道:


    “晚輩地宗玉硯,多謝前輩不殺之恩……”


    老婦抬起左手,拍在藍心肩頭,隨後右手猛然一握,周圍陰屍嘴巴猛然張大,嘶號不止,縷縷陰氣自七竅而出,不多時陰氣攝盡,方頹然倒地,再無聲息。老婦幽幽一歎,慢慢走出屋外,看了幾人一眼說道:“嗯,地宗弟子,你還算識得好歹,知道是我有意留你一命……”


    此時洛晨看著坐在堂屋中的藍心,再也忍不住心中相思,猛地衝出來就要朝她走去,隻是還沒邁出幾步,老婦就已然擋在了他身前:“少年人,華都一別,幾月有餘,此時可還認得我麽?”


    方才洛晨一門心思都在藍心身上,聽聞此言,才慢慢抬頭看去,忽然驚道:“你,你不就是那華都鬧市中的老婦麽?你……你到底對藍心做了什麽!她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你當初騙我和藍心入店到底是何居心!你說……你說!”


    洛晨說著,竟然自行發動觀星引靈之術,左手離火符,右手烈陽符,齊齊朝著老婦就攻了過去。老婦嘴角一翹,隨手一揮,陰氣濃鬱,直接滅了離火,化了烈陽,然後指尖一動,一小股陰氣倏然撞在洛晨的小腹上,洛晨頓覺腹中翻江倒海,一口血就吐了出來,跪於地上不能言語。


    四位長老與秦煙臉色一寒,墨龍上前一步說道:“前輩,這少年已是我三宗弟子,犯了什麽錯,自有我等教訓懲戒,卻是不用您出手代勞!若是前輩再不知進退,我等就少不得要請教前輩的高招兒了!”


    老婦聞言也不生氣,反而哈哈一笑:“嗯,是這個調調,這修真宗門這麽多,說到底還是三宗的人看起來最為順眼,不像那些個小魚小蝦,本事沒幾分,但是這吹牛扯淡出賣朋友的功夫卻是爐火純青……嗯,不錯,但是小子,我且告訴你,藍心眼下是我的徒弟,我自會保她周全,至於剛才那一下,是我替我徒兒打的,你可服氣?”


    洛晨此時勉力站起,心中迴想之前在華都天牢的種種,心下已有定數,此時直視老婦說道:“嗬,我身在天牢,是藍心救我出去,別說一下,就算是賠上我這條命我也心甘情願,可是無論如何,你……你這惡婦都不該把藍心折磨成這般模樣!”


    洛晨說罷,又要與老婦廝打,墨龍長老急忙拉住她,繼而看向老婦,冷然說道:“前輩,聽方才洛晨所言,他被囚於天牢之時,應是前輩出手相救吧,否則藍心肉眼凡胎,如何進得了天牢?此時洛晨能夠結下仙緣,全拜前輩所賜,隻是這藍心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還請明示。”


    老婦仰天大笑,卻是沒理會墨龍長老,反而猛然一進,逼視洛晨:“因為我救了你,所以藍心要付出代價,我告訴你,她今日這副模樣就是為了換你的命!桀桀,我每日熔煉厲鬼,提取陰氣,打入她體內,讓她憑凡人肉身受盡陰氣噬體之痛,隨後再將她的陰靈淬煉而出,永生永世困在我身邊!萬劫不得超生!而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老婦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刺耳,洛晨心中震蕩,無地自容,隻覺雙膝癱軟,就竟是忍不住要跪下去,此時堂屋中的藍心雙眸一動,同樣看向洛晨。隻見洛晨雙腿顫抖,淚流滿麵,良久才吃力地問道:“如何才能救藍心一命?”


    老婦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道:“嗬嗬,救她?這倒也不難,隻要你打敗老婆子我,我不但放了藍心,還會讓她恢複從前的容貌聲音,你想與她長相廝守也好,生兒育女也罷,那都隨你,可是小子,你打得過老身麽?”


    洛晨看著眼前陰森的老婦,雙腿依舊在顫抖,可聲音卻慢慢平靜了下來:“打不過,但這位前輩,晚輩有言在先,若是我打敗你那一日,藍心已被你折磨致死,我必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說罷,洛晨雙腿終是支撐不住,跪了下去,但此時他卻坦然無比,朝著堂屋高聲喊道:“藍心,今日我洛晨不發山盟,不立海誓,隻說一句話,你能舍命救我出天牢,我也能冒死帶你脫苦海,屆時無論你樣貌如何,我洛晨——必娶你為妻!若是你到時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將你魂魄尋迴,世世不休!”


    堂中藍心此時口不能言,隻有清淚一滴,自眼角滑落,不知悲喜。


    老婦哈哈一笑,隨即說道:“好久沒人敢這麽跟老身說話了,不過光說可沒用,小子,老身等著你給我挫骨揚灰,今日卻是先告辭了!”


    在這些人中,秦煙修為最高,也一直都在蓄勢待發想救下藍心,奈何這老婦站在麵前就如一堵高牆一般,撞不倒也跨不過。此時聽老婦說告辭,秦煙心下大急,顧不得許多,手中烈陽符再起,厲聲喝道:“且慢!留下藍心!”


    “藍心是別想,不過我這倒是有兩個好玩意要留給洛晨,小子,接著!”


    老婦忽然後退,手中甩出兩個黑色的荷包,洛晨下意識接住,忽覺耳邊哭聲陣陣,刺得耳朵生疼,不由得輕唿了一聲。這一輕唿,眾人皆都看向洛晨,待到迴過神來,義莊中哪裏還有老婦和藍心的影子?


    秦煙老婦遁走,恨恨一聲,身形倏然消失,想來是一路追去了。此時洛晨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在地上,喘息不止,滿心裏盡是藍心淒慘受苦之狀,真如水煮油烹,痛徹骨隨。過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秦煙迴來,一臉沮喪,頹然說道:“那老婦修為精深,我起初還能循著鬼氣追蹤,可是到了後來沿路鬼氣越來越淡……”


    慢慢走到失魂落魄的洛晨跟前,秦煙先是拿起洛晨的手腕,略一切脈,見洛晨無恙,也就沒有多言,而是把他手中兩個黑色荷包拿了過來。四位長老此時也已經把被破壞的義莊恢複原狀,看著這兩個漆黑的荷包,玉硯長老說道:“秦師妹,這荷包上隱含鬼氣,會不會有詐?”


    神筆長老搖搖頭,說道:“若是方才那位前輩想殺了咱們,直接出手就是了,何必再弄兩個荷包?我看不如直接把這兩個荷包打開,一看究竟。”


    秦煙見眾人並無異議,先拿了一張烈陽符在手中,隨後把兩個荷包房子在地上,一股靈氣湧出,在兩個荷包的口上輕輕一繞,黑色荷包應聲而開,隻見兩道陰氣分別飛出,化作兩個人形,正是被生母殺死的趙剛還有他的妻子。二人此時已成幽魂,懵懵懂懂,無知無覺,可一見秦煙手中的烈陽符,登時清醒過來,跪在半空磕頭如搗蒜,嘴裏求饒不止。


    秦煙心下奇怪,看著兩道幽魂問道:“你們二人為何求饒?”


    趙剛似乎是被老婦嚇怕了,連頭都不敢抬,竹筒倒豆子一般說道:“小的錯了,小的錯了!我不該表麵上侍奉母親,背地裏卻虐打他老人家!也不該每天假裝給母親買好飯好菜,實際上隻讓她吃隔夜的餿飯……那個老不死的!活也幹不了,還要白吃我的!想都別想!我錯了……小的錯了!”


    這趙剛一會驚懼懺悔,一會猙獰恐怖,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講了個七七八八,直到他說的差不多了,這才猛然拍了跪在旁邊的妻子一巴掌:“臭婆娘,一直都我在說,你怎麽不說,說!”


    旁邊跪著的妻子鬼體一顫,急忙開口說道:“還有……我……我剛嫁進來的時候,那老不死……不不不,我婆婆的身體本來是好的,uu看書 ww.uukanshu 有一次她……她因為我一隻碗沒刷幹淨罵了我一頓,我心懷怨恨,就在自家的樓梯上抹了點油,婆婆腿腳不利索,直接從樓上摔下來,廢了雙腿。從那以後,趙剛他也漸漸原形畢露,我們二人就一起……一起虐打她……嘿嘿……一起打她……打死她!”


    墨龍長老神色冷漠,倏然問道:“老人家是被你們打死的?”


    話音未落,趙剛忽然抬起頭來:“哈哈,沒錯,我和我婆娘不過隨手打她幾下,誰知她怎麽那麽不經打,直接就沒氣了,我們可是很小心的,從來不打臉……哈哈哈哈哈……”


    趙剛笑著笑著,她婆娘也跟著笑了起來,此時地上兩隻黑色荷包裏忽然冒出一陣濃鬱黑氣,兩個遊魂被這股黑氣一衝,連慘叫都沒發出來,登時煙消雲散,再無蹤跡,兩隻荷包也已然化作灰燼,其中一隻裏還有一封信。


    神筆長老上前撿起信件,展開念道:“趙母死而含怨,我將她放迴城中,讓其化解怨恨,此時已投胎去也。至於這趙剛並妻子劉氏,二人喪盡天良,死有餘辜,故在荷包中暗留後手,教他二人魂飛魄散,快哉,快哉!”


    神筆長老讀罷,將信件收起,隨手一掃,將地上荷包所化灰燼掃去,神色複雜,一言不發,在地上留下幾行字跡,轉身便朝著義莊之外走去,墨龍長老扶起洛晨,大家隨後跟上。此時義莊與之前毫無二致,屍身被打斷的骨骼也已然恢複,清風過處,黑葉柳鳴,淒涼徹骨,這正是“莫說厲鬼遊魂冷,紅塵最冷是人心”,究竟不知這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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