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這墨龍長老在學宮之中讓洛晨使用觀星引靈之法,傳了洛晨一張疾風符,一張隱身符,雖然其中頗有波折,但洛晨中還是悟到其中關竅,掌控靈氣催動符籙,一路衝出潤雨學宮,墨龍長老知道洛晨這段時間在學宮之中頗為憋悶,便在洛晨身上種下一道靈氣,便任由他出去遊蕩不提。


    卻說這洛晨一路出了潤雨學宮,走上大路,見行人依舊我行我素,對他視而不見,不由得玩心大起,躡手躡腳地走到一名正在行路的男子旁邊,猛地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誰呀?”


    男子以為有人叫他,迴過頭去,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旁人皆側目視之。男子以為有人作弄於他,也就沒有多加理會,轉過身來正欲離開,卻又覺得有人拍他的肩膀,迴頭又是空無一人,如此接二連三,男子心下不免有了一絲火氣,索性也不趕路了,轉過頭來大聲吼道:“誰老拍你爺爺的肩膀,有種的站出來!敢拿你爺爺尋開心,皮癢了是吧!”


    如此一吼,路人皆驚,議論紛紛。洛晨此時就站在男子旁邊,看著他一副怒發衝冠的樣子,心中好笑,但也沒有再戲弄於他,反而在這江城之中大街小巷裏隨意穿梭起來。


    洛晨自打出生便在江城長大,對城裏的每一處地方都十分熟悉,但此時透過陰陽眼看去,一樓一閣,一草一木更加鮮明通透,看著竟有些陌生。而且街上一些行人乍一看平平無奇,陰陽眼之下卻隱有白光散於周身,與墨龍長老激發符籙時的光芒並無二致,想來就是在城中生活的修士,洛晨謹記墨龍長老的叮囑,並未上前招惹,而是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


    好在城中隱藏的修士並不算多,鬼魅更是半個皆無,一路下來相安無事,這洛晨的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走馬觀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花柳巷口。


    從潤雨學宮出來,去往洛府要向西,去往花柳巷則要向東,洛晨有意避開傷心之地,一路向東遊蕩,故而七拐八拐,便流連到此。


    站在巷口,洛晨不由想起去往華都之前,自己與平楓郭石二人意氣風發,在雲月樓飲酒取樂,正趕上雙魁拋球,還因此得罪了太守公子何千,結識了藍心。而眼下平楓郭石皆已為官,藍心卻不知所蹤,而自己也落了個戴罪之身,隻能靠著隱身符出來看看這江城夜景。洛晨思慮至此,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抬起腳走向巷子深處,疾風符加持之下,隻消幾步,人就已經站在了雲月樓門口。


    雲月樓的歌妓依舊如往常一樣,隻站在門內來往,沒有一人在街上招客,但街上的人們依舊十有八九進了雲月樓的大門。正出神間,隻聽一聲醒木從廳中傳來,洛晨急忙看去,隻見那秦煙正站在正廳中央的舞台之上,身法步調神韻翩然——這洛晨兩次來到雲月樓,居然都趕上了秦煙說書,真是“機緣福禍皆天定,不早不遲不由人”。


    此時,隻聽那秦煙朗聲說道:“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洛晨倚在門口,看得眼熱,不由得就跟著念了出來,可是還沒來得及念完,就看見正廳之中一位正縮在角落裏飲酒的光頭男子身上忽然迸發出一陣精純白芒,洛晨心下一驚,知道這人是一名修士,正要轉身離開,隻覺得後脖子被人拎了起來,隨後眼前一陣恍惚,定睛看時,自己居然從雲月樓的門口被帶到了一間昏暗房間之中,外麵隱有喧鬧聲,想是離街道不遠。


    “嗯,毫無修為,卻能隱跡藏形,你用了隱身符吧……唔?還有一張疾風符……說說吧,誰給你用的……”


    一個醉醺醺的男子聲音從房間各方傳來,洛晨心下驚慌,魔龍長老隻告訴自己見到修士就繞著走,可是卻沒說被修士抓住了要怎麽辦。思量片刻,洛晨剛要開口說話,此時隱身符和疾風符內的靈力同時耗盡,洛晨隻覺得身子一沉,手腳身體也又複出現,房間裏頓時響起了一聲驚咦。


    “呦,莫不成,你就是那犯了欺君之罪,被打入天牢,當晚死在獄中的窩囊狀元,洛晨?”男子的聲音帶著酒意,可聽在洛晨耳中卻不亞於晴天霹靂,慌忙說道:“這位仙人,晚輩在華都之中並非有意冒犯聖上,實在是因為中了血咒,所以才會胡言亂語,眼下我父母雙亡,洛家隻剩我一人,還請仙人千萬不要說將出去……”


    “放屁!”


    洛晨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個抱著酒壇子的身影驟然出現在麵前,抓著領子就把洛晨拎到半空,冷聲說道:


    “少年,你若是沒有那疾風符和隱身符,我卻懶怠管你,什麽欺君大罪,什麽打入天牢,通通和我沒屁的關係。但是你既然仗著身上有符,在我雲月樓外窺測,我就少不得要拿了你。此時你又滿口謊話,真當我不知這血咒異術麽?中血咒者,自殘自傷,死相淒慘,修士尚且忌憚三分,你一個小小凡人,居然能在血咒之下苟活……嗬嗬,你,憑什麽?”


    洛晨鬆了口氣,急忙說道:“仙人,晚輩斷沒有撒謊,對我釋放血咒之人,自己道行並不高,血咒尚未……尚未大成!所以隻讓我在殿上胡言亂語,結果激怒了聖上,所以才遭受牢獄之災,晚輩不敢妄言!”


    男子放下酒壇,漠然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瞧瞧,你到底有沒有信口雌黃,說!那施咒之人將血咒種在你身上何處?”


    洛晨聞言,急忙說道:“那人把血咒種在了我的枕頭裏,想是在後腦之中。”


    男子五指成爪,猛然扣在洛晨後腦。洛晨隻覺得後腦一痛,還沒來得及痛唿出聲,男子便已然收迴手掌,掌心之中正有一絲極為淡薄的黑色血氣,男子把這血氣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神情一緩,直接鬆手,洛晨跌坐在地,麵上驚慌失措,但心中卻在盤算如何脫身。


    “嗯,這血咒之中咒念淡薄,的確沒什麽威力,嗬嗬,你在殿上大放厥詞,此時居然能活著迴到江城,想來你那四位老師也是費了不少功夫,這隱身符和疾風符,也是那四個小娃娃給你的吧?”男子隨手一揮,屋中燈火驟明,洛晨定睛一看,不由得驚道:“你你你……你不是禿頭張麽!”


    男子拿起酒壇喝了一大口,雙目微眯,醉醺醺地說道:“沒錯,我就是這雲月樓的常客禿頭張,咋咋咋……咋地了?”


    洛晨慢慢站起身來,說道:“那個……張仙人,您看您要問的也問清楚了,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哈……”


    誰知洛晨剛轉過身,一個聲音就從門外傳來:“師叔,小煙剛才看您忽然離席,可是有什麽事麽?”


    禿頭張隨手一甩,木門應聲而開,門外站的正是雲月樓的掌櫃秦煙。這秦煙看見洛晨,微微一愣,方才她正在台上說書,忽見張師叔動用靈力一閃而出。秦煙心下擔憂,所以竟草草把書結了,直接上樓來,也沒有細細感知屋裏到底有誰,此時看見洛晨,少不得有幾分詫異。


    但詫異歸詫異,秦煙執掌雲月樓,什麽場麵沒見過,臉上露出一絲溫婉笑靨,柔聲說道:“呦,原來是洛公子大駕光臨,前一陣子小煙聽聞洛公子在華都身陷囹圄,真是擔心得緊呢,此時見到洛公子安然無恙,那小煙也就放心了,隻是你為何會在小煙的閨房之中呢……”


    秦煙一步步走進屋中,直接把洛晨逼到床邊,一個沒站穩直接坐在床上,秦煙嗬嗬一笑:“洛公子也太急了些,況且我是這雲月樓掌櫃,早就不接客了,若是洛公子有意,我把這雲月樓中最溫柔可人的姑娘給你叫來,且把房間也讓給你,洛公子今晚就在小煙的閨房中做成好事,如何?”


    被逼到這個份上,洛晨反倒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看著秦煙精致的容顏說道:“秦掌櫃,敢問你這雲月樓現在的月魁,是何許人也?”


    秦煙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彎下腰來,一張俏臉離洛晨不過咫尺,巧笑言道:“嗬嗬,你說藍心啊,她得了這鄉試榜眼,離了江城就不會再迴來了,我自然是選出下一位月魁接替她,我知道你和她相談甚歡,郎情妾意,但這月魁可是雲月樓的搖錢樹,總不能空著吧……”


    洛晨冷冷一笑:“虧得藍心還感激你幫她支付學宮費用,教她琴棋書畫,你和你這位師叔身懷法力,對我在華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竟然不知道藍心在華都失蹤麽!”


    秦煙直起身來,微笑著說道:“哦?那你除了藍心在華都失蹤之外,還知道些什麽呢?”


    洛晨一時語塞,他從秦煙的眼中看見了一絲慍怒和嘲諷。這時坐在旁邊喝酒的禿頭張說道:“行了小煙,嗝……藍心那麽做應是出於本意,也是她與我道門無緣,你這麽念念不忘,卻是對你的修行有礙了。”


    這一句話說得洛晨一頭霧水,急忙問道:“藍心她到底如何了?是不是遇到什麽危險?”


    禿頭張瞥了洛晨一眼,便自顧自地抱著壇子喝酒,秦煙恨然哼了一聲,坐在洛晨旁邊,淡然說道:“你入獄之後,藍心應該是找到了華都城裏隱居的一位鬼仙,求那鬼仙想法子救你出去。鬼仙一脈,行事乖僻詭譎,難以捉摸,藍心十有八九是被那鬼仙帶走,收入門牆了,可笑你還在這裏指責我不聞不問,嗬嗬,真是愚蠢……”


    洛晨聞言,隻覺耳邊嗡的一聲,藍心失蹤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但就是沒想到藍心之所以失去蹤跡竟是為了解救自己於牢獄之中,一時間心神震蕩,喃喃道:“難怪……難怪我在獄中會夢到藍心,想來那也並不是夢吧……秦掌櫃,你可知道到底是誰帶走了她?”


    禿頭張擺了擺手:“不知道,我隻知道帶走藍心的鬼仙修為在我之上,之前就住在江城鬧市盡頭的一間空置店鋪裏。”


    洛晨一驚,急忙說道:“那家店鋪我和藍心去過的!當時店裏隻有一名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她還暗暗提醒我殿試之上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難道她就是那所謂的鬼仙?”


    禿頭張看了過來,說道:“哦?她居然提醒你這些?嗬嗬,這鬼仙有點意思,藍心被她收入門牆,應該也能學到點真本事……”


    誰知秦煙聽聞此話,立時站起身來說道:“什麽真本事假本事,師叔你明知道凡人要成為鬼仙,那可是要經曆抽筋剝骨之痛,肝腸寸斷之苦,藍心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如何抗得過!”


    洛晨尚未從最初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此時聽得這種話,隻覺得藍心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在眼前,心下劇痛,看向禿頭張,失聲問道:“這……這是為何?”


    禿頭張哈哈一笑:“洛晨,此時你這般著急,如此性情倒也對了我的胃口。我且告訴你,凡人欲成鬼仙,需得將三魂七魄統統煉成一個元神,那感覺正如肝腸寸斷,痛不欲生,隨後元神初成,肉身容貌逐漸腐壞,此時需得讓元神脫離肉身,這一遭苦楚更甚,正如抽筋剝骨,若是元神不能在肉身徹底腐爛之前脫出,那便是前功盡棄了。”


    這番話禿頭張說的輕鬆,可洛晨聽著卻如萬箭穿心,一時間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即使秦煙本對洛晨懷有怨氣,此時也不好再羞辱於他,這正是“昨日紅顏乘風去,今宵月下公子憂,寶劍縱橫空帶血,相思無鋒淚橫流”。


    過了半晌,禿頭張見洛晨稍稍平複,把空壇子往地上一撂,當個凳子坐在洛晨麵前,笑著問道:“這隱身符和疾風符乃是道門之物,如果不是有意收你入門,潤雨學宮那四個小娃娃想也不會傳給你,所以洛晨,你是打算拜入道門了麽?”


    洛晨抬起頭來,心中雖不明白為何禿頭張有此一問,但也還是說道:“不錯,此時我乃戴罪之身,隻能苟且偷生,蒙藍心舍命相救,又承四位長老不棄,正打算拜入道門,修習術法。”


    禿頭張點了點頭:“嗯,說的倒是不錯,可是你想必也聽說過,大道無情,天地不仁,若是修成仙身,便是以忘記藍心和塵世種種為代價,你可願意?”


    洛晨低頭思量半晌,才又抬頭說道:“若是如此,我寧可不入道門修仙骨,隻在紅塵守凡身!”


    禿頭張盯著洛晨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我不過偶一玩笑罷了,道門講究逍遙自在,順其自然,不會對個人修行多做幹涉。可你若執意如此,雖然沒有人來管你,遲早老天也會管你……啊哈哈,這狗日的老天,蒼生疾苦不管,悲歡離合笑看,卻偏偏愛摻和這些勞什子……著實讓人厭煩!”


    此時洛晨想的都是藍心安危,對於禿頭張說的話也並未細品。半晌,禿頭張站起身來,說道:“我和秦煙乃是道門地宗弟子,u看書 .unsu.om 正好我今晚要去幹一件大事,你想不想與我同去啊?”


    洛晨聞言,立刻搖頭道:“不行,我出來這麽久,墨龍長老應該已經十分擔心了,我還是先迴去的好……”


    禿頭張大笑道:“哈哈哈,你身上那道靈氣我早就看見了,這會他們四個應該已經朝這邊趕來,說不定還會一道隨我同去呢!”


    這邊話音未落,房間之中忽然多出四道人影,正是潤雨學宮四位長老。墨龍長老見洛晨許久未歸,心下擔憂,隨後便發現自己種下那道靈氣突然波動不已,正是洛晨遇險之兆,墨龍急忙叫上其餘三人,循著靈力一路找來,正趕在這時候突入房中。隻是四人方才還麵如寒霜,一見到禿頭張卻立即躬身下拜,口中說道:“弟子拜見師叔!”


    這一句說完,出身地宗的玉硯長老才抬起頭來問道:“師叔何時來到江城,怎麽也不知會師侄們一聲,秦煙師妹也是,師叔來了,你也該捎個信給我們才是。”


    禿頭張跟趕蒼蠅似的擺了擺手:“哎哎哎行了行了行了,我最煩的就是那些個破事,此時不在宗門之中,不必整那些個勞什子,洛晨之事我已盡知,不過眼下我卻要去除了一個禍害,也算是讓洛晨見識見識我道門的本領,你們可願隨我同去?”


    師叔都這麽說了,四位長老哪有不從的道理,俱都說願往。隨後這禿頭張便坐在桌邊,把這禍害的來龍去脈細細道來,一行人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這正是“劫盡緣生得妙法,又隨飛仙斬妖邪”,究竟不知這禍害究竟是個什麽來頭,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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