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身體每況愈下。


    先是一看折子就頭暈目眩,精力無法集中。


    而後握筆的手越發顫抖,以至於漸漸發展到得讓瑤妃代筆,才能批得了折子。


    到最後,皇上擔心群臣發現端倪,幹脆罷了早朝,整日隻與瑤妃和其他幾個嬪妃窩在養心殿內尋歡作樂。


    這皇上的病症說來也怪,雖於政事方麵耽誤了不少,可在床榻之間,倒是兇猛異常。


    現在的皇上,可是日日離不開湯藥了。


    不過,在給皇上送藥一事上,瑤妃到底是留了個心眼兒。


    迴迴隻讓進忠跟著魏嬿婉進去侍奉,她卻逐步抽身而出,再少插手了。


    終是有一日,皇上強撐著看完了折子後,照例喊來魏嬿婉聽她唱著昆曲兒。


    魏嬿婉的聲音依舊綿軟動人,袖帶飄搖間,端的是在富麗堂皇的殿內,揮灑出了一片紙醉金迷。


    皇上單手撐著腦袋,眼眸闔閉,沉浸在了魏嬿婉的歌聲中。


    而身側的瑤妃見狀,還在不斷給皇上勸著酒,“皇上,這是西洋送來的果酒,說是由最鮮嫩的葡萄釀成,是改良版的葡萄酒呢。


    臣妾看這酒水晶瑩剔透,在陽光下似乎還泛著鮮紅璀璨如寶石般的光澤,煞是好看。


    又聽席太醫說,這酒啊強身健體,於補氣養神頗有功效,還能助眠。皇上用些吧。”


    皇上微眯著眼,就著瑤妃的手飲下一口。


    怎料,他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嚐,卻忽然臉色大變,一口紅色的不明液體直直噴濺而出,淅淅瀝瀝的落了瑤妃滿頭滿臉。


    瑤妃身上那件翠綠色柳煙紋滿繡蛺蝶穿花的氅衣上,被噴濺到了一圈兒星星點點的莫名汙漬。


    配合著瑤妃裙擺本身的華麗和她那木然呆滯,“血淚”橫流的素白小臉,乍眼看去,顯出一股仿似吃人女妖般的驚悚美感。


    瑤妃尚未來得及作何反應,就聽見魏嬿婉高聲尖叫起來,“不好了,皇上吐血暈倒了!”


    養心殿,一如既往的滿布明黃,處處精細工整,彰顯著大清最至高無上的榮耀與輝煌。


    穿過雕花飾金的落地錦繡插屏,滿牆的深褐色楠木架子上,高高低低的擺放著許多彩色琺琅製品。


    那些亮眼的色澤,都是皇上素來最喜歡的豔麗樣式。


    隻可惜,宮人嬪妃們來來往往,卻無一人有心再去駐足觀賞。


    床榻邊,席太醫一番針灸,皇上終於緩緩蘇醒了過來。


    隻是他動了動眼珠,在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後,第一反應就是低聲喝斥著,讓所有人都滾了出去。


    眾人退下,殿內唯獨剩下了魏嬿婉一人。


    “你怎麽還不滾!”


    魏嬿婉淡然麵對著皇上的驚怒,溫柔道,“皇上龍體不適,瑤妃妹妹又去梳妝換衣裳了。皇上身邊沒個人照顧,臣妾放心不下。”


    說罷,她端起茶盞,瓷白的湯勺在漆黑的藥汁中上下翻動。


    這番優美的動作,落在皇上眼中,卻莫名像是在土壤中來迴爬動的蠕蟲般令人作嘔。


    這樣想著,皇上就當真吐了出來。


    魏嬿婉放下藥碗,毫不嫌棄的替皇上擦拭著身上的汙漬。


    就好像……就好像她早就知道,這一次,皇上的身體再也動彈不得了……


    皇上的眼神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肅然而篤定的喝道,“令妃,你敢給朕下毒?”


    魏嬿婉抬眸對視,素來溫婉柔美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光澤一般,唯餘一片灰撲撲的冷漠。


    “皇上空白白牙,可不能汙蔑了臣妾的清白啊。”


    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了。


    皇上想要起身掌摑魏嬿婉,可他四肢僵硬,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弑君犯上,罪同謀逆!令妃,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不要命了,連同璟妍的命你也不要了嗎?”


    原以為提及璟妍,魏嬿婉多少會有些投鼠忌器。


    可沒想到,魏嬿婉仍舊波瀾不驚,淡淡的勾著嘴角,“皇上別生氣啊。臣妾與璟妍都會活的好好的。


    隻要皇上龍馭賓天之後,到了地下,麵對馮嬪和瀾翠的冤魂之時,能夠早日洗心革麵,多多認錯。


    那臣妾與璟妍一道,定會多多為您哭喪焚香,燒些紙錢的。”


    “大膽毒婦……朕是天子,豈能對嬪妃賤婢認錯?反了你了,竟敢詛咒朕!進忠……”


    皇上兇狠的瞪著魏嬿婉。


    若是眼神能有實質,那定然恐怖如利刃,頃刻間就能把魏嬿婉撕成碎片。


    魏嬿婉才不管那些,不待皇上叫進忠進來,她再度端起那碗湯藥,粗俗的堵住了皇上的嘴。


    她一手捏住皇上的下巴,另一隻手則扣著藥碗,竟是打算硬生生的把藥汁往皇上口中灌去。


    這一碗湯藥,有大半都灑在了床榻上。


    湯勺礙事,早就隨著灑落的湯藥掉在了床榻之上,氤氳出斑駁的汙漬。


    可魏嬿婉卻毫不在意這些瑕疵,很是滿意的欣賞著皇上的狼狽,仿佛在欣賞什麽絕世佳作一般。


    “咳咳咳……”


    皇上咳的麵色通紅,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他除了能用犀利的眸光,惡狠狠的瞪著魏嬿婉,其他的什麽也做不了。


    屏風之後,瑤妃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魏嬿婉的行為已經充分試探出了皇上目前的境況。


    連日湯藥中的毒素已經侵入了皇上的肺腑。


    吐血,隻是毒發的第一步。


    配合上席太醫的針灸,將毒素擴大至了四肢各處,這才是皇上現在如同癱瘓的原因。


    “主兒,皇上怕是不成了。奴才去準備筆墨,這大清江山,還是得後繼有人才行。”


    進忠扶著瑤妃,一番察言觀色後,阿諛的笑道。


    此話之意,就是要在皇上彌留之際,讓他立下傳位於十二阿哥永璿的詔書。


    瑤妃點點頭,心道這進忠果然機靈。有些話,都不必她明示,就能懂得。


    再看一旁紅著臉偷瞄進忠背影的彩恩,瑤妃難得慈和的想著。


    這進忠的長相也還算不錯。


    總歸彩恩她是舍不得放出宮的,以後讓進忠與彩恩湊成對食,既能撫慰彩恩多年侍奉的辛勞,也能將進忠牢牢綁在身邊,為她效力。


    倒是樁不錯的緣分。


    瑤妃一身藕粉色天華錦紋繡鸞鳥流雲長裙,緩步繞開屏風,走向了龍榻。


    見瑤妃出現,皇上眼眸一亮,滿懷希冀的大喊,“瑤妃,令妃意圖謀害於朕,你快叫人將她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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