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剛過,厄音珠方至養心殿,進忠就將人攔在了門口。


    “豫嬪娘娘容稟,皇上午膳用完剛看了會折子,現下不便打擾。不如等皇上忙完,豫主兒再來吧。”


    進忠雖然話說的恭敬,可神色中卻隱隱透著不屑。


    厄音珠輕哼一聲,一個眼神便讓身側的朵顏將他攔了下來。


    “皇上昨日可是親口允諾了讓本宮無事多來養心殿伴駕的,你這狗奴才竟敢擋路?”


    進忠不解抬眸,眼中竟是疑惑,“皇上不曾下過這個旨意啊?”


    朵顏奴隨主性,傲然道,“枕畔私語,你一個沒根的奴才,自然是聽不到的。”


    聽著朵顏的輕視和侮辱之話,進忠羞憤垂眸,盡力掩飾著自己的怒意和不屑。


    原是皇上正在興頭時,隨口在床榻間說的話。


    一般的嬪妃也就當個情趣,聽個樂嗬便罷。怎麽唯獨眼前這位不走尋常路,竟當真奉若聖旨,大剌剌的說了出來。


    不過,進忠的隱忍不僅沒有換來厄音珠的高抬貴手,反而使她變本加厲了起來。


    厄音珠上前一步,她本就高闊的身姿加上腳下的花盆底鞋,宛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了進忠麵前。


    “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本宮侍寢的時候,都是你在養心殿值夜班。本宮的侍寢流言,想來多半就是你傳出去的吧。”


    進忠聞言心下一震。


    為了尋到厄音珠的把柄,同時求隱蔽,進忠私下裏挑著由頭與李玉換了好幾次晚值。


    主子們晚間向來是很少使喚奴才的,就算使喚了,隻要得用,哪裏會管是哪個奴才守夜?


    宮人們晚值經常這般私下調換,隻要你情我願,倒也無人多管。


    那幾夜之中,簿子上掛的都是李玉的名字。若非親眼所見,怎能知曉其實是進忠自己?


    厄音珠向來蠢鈍粗心,每次她裹著被子進養心殿的時候,自己都是刻意低頭躲著,她是如何看到那幾夜都是自己晚值的?


    進忠眼神暗了暗,想來這養心殿該是進了什麽髒東西吧。


    還不待進忠多想,厄音珠刺耳的聲音再次尖利響起,“你給本宮仔細著些,若是讓本宮抓到把柄,定要摘了你的腦袋!”


    放完狠話,厄音珠很是得意的昂著頭,越過就欲繼續往裏走去。


    進忠本著一半恪盡職守的原則和一半想要蓄意為難她的心態,橫跨一步,執著的擋在了厄音珠前麵。


    這一行徑,徹底激怒了厄音珠,她揚起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畢竟是草原出身的女子,厄音珠這一掌的力道直接將進忠打了個趔趄。


    還不待她口中吐出什麽汙言穢語,便見殿門的陰影處走出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竟是皇上被驚動了。


    進忠乖覺,捂著臉連忙跪下請罪,話語中帶著掩不住的委屈。


    沒想到厄音珠更是驕狂,直接衝到了皇上懷中,抓著他的袖口,一邊輕輕搖晃,一邊略帶哭腔的撒嬌。


    “皇上,是您前幾日說,讓臣妾無事多來伴駕的。


    臣妾忍著思念,昨日和前日都沒來,今日臣妾實在忍不住了。


    可這奴才實在是沒有眼色,多番攔著臣妾。皇上,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厄音珠不分場合的在養心殿門口鬧著,進忠本還在低著頭幸災樂禍的想著,以皇上的性子,定會大發雷霆,狠狠責罰這豫嬪。


    沒想到,皇上居然眉間略顯焦躁的將厄音珠攬入懷中,安撫道,“知道你想朕了,朕好好安慰安慰你,就別與奴才們置氣了。”


    厄音珠環著皇上的胳膊,二人甜膩膩就往榻上走去。臨走時,厄音珠還不忘挑釁的剜了進忠一眼。


    進忠驚愕的目光久久難以迴神,不知誰拿著拂塵輕拍了下他的後背,戲謔道,“怎麽,豫嬪這狐媚性子,你是第一天知道?”


    見到來人是李玉,進忠揉著臉,越發委屈的喊了一聲師父。


    李玉斜睨了他一眼,低聲道,“咱們這位豫主兒啊,麵皮可厚著呢。


    你瞧你傳的那些閑言碎語,對她來說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進忠啞口無言,隻得尷尬的撓了撓頭,“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師父啊。我也是看不過眼,才想……


    沒想到皇上竟然這般看重豫嬪。眼看她恩寵愈盛,以後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李玉輕輕搖頭,“你既喚我一聲師父,那我也提點你一句。


    你這樣老是躲在廊下塞著棉花堵耳朵也不是個事。還是該再學機靈點兒,多留心些殿裏吧。”


    進忠看了看李玉遠去的背影,又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殿內,心下隱約有了計較。


    養心殿內,明黃帳搖了好一會兒才止歇。


    皇上與厄音珠廝鬧了一迴,便已額間生汗。厄音珠埋在皇上的頸間,哧哧的笑著,“皇上,臣妾伺候的可好?”


    皇上喘著粗氣,悶聲點頭。


    眼看著厄音珠又要纏上來,皇上無奈道,“好了,下午朕還有政務要辦,咱們先安置吧。”厄音珠這才悻悻作罷。


    半炷香後,皇上鼾聲漸起。


    厄音珠試探著在皇上耳邊又嬌滴滴的輕喚了幾聲,見他毫無反應,這才披了衣裳,掀開簾帳,小心翼翼向外間暖閣走去。


    厄音珠的步子邁的極碎,還用一邊手輕輕捏住了旗頭上的珠穗,生怕驚擾到了皇上。


    桌案上正擺著皇上還未曾批完的奏折,厄音珠隨手翻看著,見裏麵朱批圈出了寒部等幾個字,便看得更仔細了些。


    忽而一陣輕微的珠簾波動聲音響起,厄音珠抬頭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猝不及防的映入了進忠的一雙深眸。


    厄音珠偷看奏折本就心虛,驟然受此一驚,直接控製不住的丟下手中奏折,連連後退了幾步。


    她拚命的捂著嘴,才沒讓自己發出驚叫。


    可未曾預料的是,正因為厄音珠後退的實在倉促。她的旗頭的流蘇在搖晃間,墜在最下方的那顆最大的橘粉色珍珠竟猝然掉落在地。


    寂靜的養心殿之中,頓時彈出了幾聲空曠而清脆的聲響。


    還不待厄音珠低頭去撿,皇上的聲音略帶些沙啞和慍怒,從裏間響起。


    “誰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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