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是翠生生出落的裙衫茜,豔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


    一道清麗細微的女聲輕輕飄來,原是一個宮女正在背對著眾人,辛苦搬運著花盆。


    許是苦中作樂,那宮女唱的聲音雖然不大,可字字清晰,別有一番青澀婉轉的風情。


    如懿敏銳的察覺到了皇上眼神微動,她不動聲色的鬆了手,狀似驚奇的問道,“這曲子,是《牡丹亭》吧。


    臣妾原先在圓明園的時候,也學過一兩段。這一段似乎講的是閨中少女,空有青春美貌,而無人愛憐之憂呢。”


    皇上頷首笑道,“你說的不錯。隻是這宮女的功力似有不足,唱的遠不如你啊。”


    如懿臉頰微熱,故意擺出一副醋意說道,“皇上就會取笑臣妾。那臣妾倒要看看,是誰唱的如此不合君心,平白惹了咱們皇上生氣。”


    如懿一個眼神,容佩恭謹的福了一禮,隨後便帶著那宮女過來了。


    來人正是魏嬿婉。


    她穿著灰撲撲的宮女服製,袖口處甚至還沾染了花泥。


    許是搬花搬的累著了,魏嬿婉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水,像是落在白玉盤上的小碎珍珠一樣。


    如此狼狽的模樣下,魏嬿婉依舊保持著禮儀,規矩行禮。


    皇上果真被勾起了興致,“你這行禮的動作極為規範,看著不太像花房的粗使宮女啊。”


    魏嬿婉毫不怕生的主動抬頭,秀麗小巧的臉頰微微泛紅,一雙黑葡萄似的圓眼亮晶晶的,似乎盛著月光一般閃耀。


    “皇上好眼力。奴婢原先是跟在馮嬪娘娘身邊伺候的。娘娘仙逝之後,奴婢便被分到了花房伺候。


    今日月色正好,所以奴婢便搬了這盆晚香玉來曬曬月光。


    不想竟驚擾了皇上和皇貴妃娘娘,還請主子們恕罪。”


    皇上聞言看向了魏嬿婉的身後,果真是一株濃香馥鬱,瑩白純潔的花兒。


    如懿含了薄薄的笑意示意魏嬿婉起身,“你不必如此惶恐,本宮和皇上也是閑來走走,談不上什麽驚擾。”


    皇上的雙眼已經死死黏在了魏嬿婉粉白嬌美的臉蛋上,“攜花曬月,倒是有趣。你這宮女雖然粗鄙,可心中也自有清雅情致,很是有趣。”


    見皇上已然對魏嬿婉起了興致,如懿輕咳了兩聲,皇上有些不自在的別過了臉。


    如懿怎能不懂皇上的心思,她大度的開口,“皇上,臣妾還要去鍾粹宮將經幡帶給純貴妃,就先行告退了。”


    容佩扶著如懿,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緩緩走著。


    “主兒,奴婢不懂。既然您有心扶持嬿婉姑娘上位,為何不將她用心裝扮一番再獻給皇上呢?


    今日,嬿婉姑娘一身宮女打扮,樸素至極。


    若非她會唱昆曲,又有主兒開口,奴婢真怕皇上都注意不到嬿婉姑娘呢。”


    如懿輕輕撥了撥鬢邊冗長的金穗子流蘇,柔聲解釋道,“皇上登基的時間不算短了。


    在這宮裏,豔麗嬌俏如從前的慧妃和玫嬪,清雅端妍如孝賢皇後和舒嬪,柔順乖覺如純貴妃和婉嬪,他都見過了。


    本宮就是要讓魏嬿婉這樣,洗淨鉛華,將一張純淨白嫩的臉蛋藏與樸實無華的宮裝之中。


    在嬌弱之中,染上些許不自知的灰塵,方能引起皇上憐惜,一舉博得他的眼球啊。”


    如懿猜的不錯,皇上果然最喜歡的就是特別的女子。


    一夜過後,魏嬿婉就被封為了答應。皇上還特許她住進了華麗寬敞的承乾宮。


    接連三日,皇上日日宿在了承乾宮,眼看他第四日又要去,太後率先坐不住了。


    如懿被叫到慈寧宮的時候,太後正麵色冷肅的拿著煙鬥,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


    如懿蹲身福禮,太後故意晾著不叫她起身。


    可如懿沒管那些,自顧自的站了起來,趕在太後驚怒之前,柔聲開口,“太後想必是在為皇上憂心吧。”


    “哼,哀家聽聞,這個魏答應是皇帝在和你逛禦花園的時候偶遇的?


    皇貴妃,你真是好心思啊。還沒坐上繼後的位置,你就開始往後宮安插眼線了?”


    太後的斥責,是如懿早就料到了的。


    她眨著無辜的眼睛,輕歎道,“臣妾哪裏有這本事在皇上身邊安插眼線呢。


    那魏答應是花房宮女,深夜勞作搬花,才偶遇了皇上和臣妾。


    倘若她真是臣妾的眼線,為何又會灰頭土臉的出現呢?太後怕是誤會臣妾了。


    皇上寵魏答應,心裏最不好受的,分明是臣妾才對。”


    說著說著,情緒到了,如懿的眼淚順著臉頰顆顆滑落。


    太後總算是信了半分,收了話語,不再提這一茬。


    “罷了,你的眼淚珠子還是流到皇帝麵前去最有用。”


    太後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你身為皇貴妃,應當多多勸誡皇帝,不可留戀嬪妃,誤了國事。


    你瞧你如今所為,可有盡到半分嬪妃的職責?”


    敢情是想指責她德不配位啊。


    如懿心中冷笑,麵上卻更加委屈可憐,“太後訓斥,臣妾不敢不領受。


    可臣妾自問,也隻是皇上的妃妾。


    能管自己宮裏的事,也可以管旁的嬪妃宮裏的事,可卻萬萬不能管皇上的事啊。


    太後所言,以臣妾的身份,實在是做不到。還請太後責罰。”


    太後不是喜歡把所有的錯都往如懿身上推嗎?


    背鍋擔責可以,但也要給她相應的身份才是。


    如懿話中的深意,太後自然明白。可她心中總有膈應,不願意讓如懿這麽輕易的成為繼後。


    “如懿,你知道,哀家最不中意你做繼後,可偏偏皇上就認定了你。可見你與皇上的情分,倒真是不一般啊。”


    如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沒有反駁太後的話,“太後耳聰目明,自然看的通透。


    臣妾從未妄求過後位,唯獨隻在意與皇上的情分。


    可比起情分,皇上更在意臣妾的賢惠和家世。


    賢惠大度,方能善待皇上的妃妾子女;家世不顯,也不必憂心外戚掌權。


    臣妾若是成了繼後,膝下還有著現成的嫡子嫡女。


    無論從哪個方麵考慮,臣妾都是最佳人選。既然如此,太後又何必無謂阻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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