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按照那個老孟所說的那樣,進到了邱一泓的監舍。邱一泓正在酣睡。


    丁乙有些奇怪,按說這裏關押的,都是大陸威名赫赫的高階修真者,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玄級高階修士,甚至還有元級大修士。


    即便是一身靈力,被束靈環束縛住,可是他們的意識,還是要比一般人要敏銳得多,斷然不可能,渾渾噩噩像個凡人一樣酣睡不醒。


    丁乙看著鼾聲如雷的禪師,一臉的驚奇。


    這應該不是裝的,因為完沒有這個必要,已經到了這種境況,裝有什麽意義呢。


    內監的囚犯,著裝都是一樣的,他們一身白色的囚服。邱一泓是丁乙見到,衣服最整潔的一個,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床單也是雪白沒有一點汙漬,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愛幹淨,整潔的人。他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他的枕頭旁邊。從他的睡姿應該看得出來,邱一泓非常放鬆,這還真的是一個奇怪的人。


    邱一泓是個禪修,不過他卻沒有剃度,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讓丁乙怎麽看,都覺得怪異。他長著一張圓臉,皺紋不多,不過丁乙估計,他應該最少有百歲以上了。


    丁乙對佛學一無所知,更不要提禪宗了。不過一般而言,修佛的人戒殺,這讓丁乙心中安定不少。


    在這種環境下,還能保持樂觀開朗的禪修,丁乙是非常欽佩的。不過,丁乙進來是救人的,不是來看人睡覺的。他不得不上前,輕輕搖醒了沉睡中的禪師。


    邱一泓睜開眼睛,他看到了丁乙。


    “沒想到,來了客人,請容許我,穿上衣服先。”老禪師說話極有禮貌。


    丁乙趁著邱一泓,穿衣服的功夫,他向邱一泓介紹了自己,也說明了,他這一次的目的。


    “原來,你就是丁乙,你的大名早就傳到內監,我時常聽到守衛說起你。你能深入到內監,看來你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人物。”邱一泓讚賞道。


    “不過,出去就算了,這間牢房,我已經在這裏,住了一百一十三年,我已經習慣了裏麵的生活,出去能夠幹什麽呢?最起碼,在這裏麵衣食無憂,萬事不操心,我已經習慣了。”邱一泓一口迴絕道。


    丁乙思忖了片刻,道:“帝國對各類修士一般算是寬容,唯一對神佛信仰,一向嚴厲,帝國算是個無神論的國度,不論您以前如何,現在修佛的,在帝國應該是鳳毛麟角,非常的稀少,我想您在這裏,監獄應該也沒少勸您迴頭。作為佛門子弟,弘揚佛法,本就是您應盡的責任。佛門式微,您更要挑起重擔,而不是躲在監獄裏麵碌碌無為。您難道忍心讓佛門一道消失,天下不再有人信佛,念佛麽?”


    邱一泓道:“我知道你說的是事實,就算毀盡天下的廟宇,佛還是存在的,要知道,佛就在你我心中。”


    丁乙不是來和他辯論的,他也辯不過邱一泓。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這裏,丁乙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按照您的說法,人人都有佛性,如此您更應該出去,喚醒大家的佛心,不是嗎?”


    邱一泓道:“隻是要出去的話,一百多年前,我就可以出去。就算是現在,隻要我想要出去,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邱一泓不為所動。


    丁乙有些奇怪,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到這牢裏受罪,這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不過轉眼丁乙就想通了。


    “我想您所謂的出去,一定是有前提的,比如要承認世上無佛,又或者要你做出違心的事,說違心的話,難道不是嗎?”


    邱一泓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我不要你改變信仰,也不會對你做什麽要求,你大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外麵傳道布經,這總比你在這牢裏要強得多吧?”


    “這裏隻是一個小牢籠,世界是個大牢籠,都一樣的,小友,你何必執著呢?”邱一泓笑道。


    這邱一泓是解救內監的關鍵,其他人,丁乙真的有些不放心。不然丁乙這才懶得在這裏,跟他浪費唇舌。


    丁乙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您是佛法精湛的高人,您在這牢中,已經呆了無數的歲月,我想問您,這麽長的歲月,您點化了幾個獄卒守衛?幾個一起坐牢的獄友囚犯?”


    邱一泓被丁乙這句話給問倒了。他非常誠實的道:“一個也沒有。”


    丁乙道:“我記得您說過,人人都有佛心,有佛性,可是為什麽,您一個人,都沒有度化呢?帝國有帝國的法度,不允許人信奉神佛,兩三百年前,更是有轟轟烈烈的毀寺滅佛運動,律法嚴苛,世人不敢違背。而修真者,都是自有神通的人,他們性格堅韌,想要轉變他們心意,自是千難萬難。您在監獄裏,自然是不易成功的。


    不過,在海外,還有數兆的生民,就是在國內,也有無數的鄉民,他們都需要您的度化。我想這應該是小愛和大愛的區別。您在牢中修禪,就算佛法再精湛,又有何用?普度眾生,才是你們這些佛家弟子的根本,不是麽?”


    邱一泓不為所動,隻是笑吟吟的看著丁乙。


    “我看丁小友,與我佛有緣,如果持修,未嚐不是我佛門中人。”


    靠,這家夥腦袋裏麵是木頭嗎?自己勸了半天,沒有說動他,結果這家夥,竟然還想度化自己,真的讓丁乙無語的很。


    “邱大師,如果您不願出去,我也沒有辦法,我很想和您探討佛法,不過當務之急,我還是想救出更多的人,您有沒有什麽人,可以推薦的。要知道,這裏的人大都是喜歡打打殺殺的。我可不想救出一個,連救命恩人,都想殺掉的大惡人。”


    邱一泓道:“丁小友,這裏關押的,都是性情怪癖,喜怒無常的人,這很難用善惡來區分,要知道獸性也是佛性,按照帝國的說法,人也是從獸類進化出來的……”


    丁乙徹底無語。對這個安於現狀的禪修,丁乙已經決定,不再和他多說廢話了。


    “既然如此,那麽打攪大師了。”丁乙說完,轉身就想離開。


    “丁小友,你別急。夢裏乾坤大,牢中歲月長,這些年來,夢中幾度輪迴,還是有些參悟不透,本來我隻道是我的修為不夠,悟性不足,可是你要離開了,不知怎的,心中卻是有些不舍……”


    丁乙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禪師,我可不想在這深牢中虛度歲月,這裏,我可是一秒鍾也不想多呆,那麽有緣再見吧。”丁乙收起陣盤,就想出去。


    “罷了、罷了,就陪你走一遭就是。”原本還堅持不肯出去的邱一泓,這一刻,卻是突然開了竅一般,這讓丁乙驚喜莫名。


    更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見那禪師不用鑰匙,竟然輕輕鬆鬆把的雙手雙腳手銬、腳鐐中掙脫了出來,像摘下項鏈一樣,毫不費力的,取下琵琶骨上緊鎖的束靈環。


    這一手功夫,讓丁乙大為欽佩。


    邱一泓突然轉變心意,丁乙隻是欣喜萬分,這老禪師對內監,可比丁乙要熟悉得多,能夠得到他的幫助,丁乙可謂是如虎添翼。


    丁乙連忙請教。邱一泓卻沒說什麽,隻是讓丁乙把手遞給他。


    丁乙知道這禪師不會殺他,雖然不知道這禪師要做什麽,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邱一泓拽住丁乙的手,運用佛法神通,‘嗖’的一下,竟然透壁而過,刹那間,來到隔壁的房間。


    這房裏的囚犯,可比邱一泓要正常多了。原本還在酣睡的囚犯,感覺有異,那人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小刀,是我,你不要緊張,這位是丁乙,就是前些天,獄卒們談論的那個小傀儡師。”邱一泓向那人介紹道。


    小刀,應該是老刀才是,這人須發皆白,劍眉豎目,他的長相極有氣勢,雖然年紀一大把,但是身形保持得相當不錯,猿臂蜂腰,肌肉看起來也極有力道,一點都不鬆弛。


    老刀原先一臉戒備,待看到是邱一泓,他放下了戒心。


    丁乙連忙上前,把自己的目的和計劃說了一遍。


    老刀沉吟半晌道:“和尚既然要出去,算我一個好了。”


    看來,邱一泓在犯人中是極有威信的。丁乙上前將老刀身上的束靈環,部做了手腳。束靈環現在隻是虛應其事,真正在行動的時候,老刀可以輕輕鬆鬆的,自己摘下來。


    丁乙懇請老刀,務必遵守暴獄時間,老刀倒是很好說話,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丁乙又從儲物手環裏麵,拿出一粒迴靈丹,這是丁乙一路從南到北,采摘的藥草,自己有辛辛苦苦煉製的靈藥。到了這時,他知道不能藏私,連忙貢獻出來。


    邱一泓帶著丁乙,一路穿牆過舍,如入無人之境。有邱一泓帶著,這些犯人都很好說話,丁乙一路過來,開鎖、送靈丹,同時也是千叮囑萬囑咐,讓這些高階修士務必要遵守暴獄的時間,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內監裏麵除了邱一泓,還有三人是大宗師。老刀是其中一個,另外兩個,一個是瘋獅季秋童,還有一個是犬魔金威。老刀是刀器大宗師,瘋獅季秋童是舌靈、體術大宗師,犬魔是馴獸大宗師。此外還有十幾位玄級高階的修士。


    有了這些人的加入,丁乙總算是信心滿滿,有了十足的把握。


    他和邱一泓一路過來,無往不利,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首肯應允,丁乙大喜過望。


    最後,他們再度來到了血修老孟的房中。


    “沒想到,你還真的說動了老和尚,小傀儡師,你還真有一套,嘎嘎……”


    “老孟,我廢話不多說了,我希望大家能好好相處,出去之後,你想要做什麽,我管不著,但是在監獄裏麵,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不要出幺蛾子。”丁乙要不是有老禪師跟在身邊,真的有些害怕,這個慈眉善目的長者。


    事情很順利,到了這裏,基本上算是大事抵定。丁乙問起了隔壁,那個鎖在牆壁上的瘋癲老人。


    “那是洪念祖,他的腦殼有問題。他有妄想症,總是覺得,這裏有人要迫害他。他原來是輝煌商會的一個執事,輝煌商會,原先是帝國排名前三的商會,不過,被這個家夥給敗壞了。洪念祖鯨吞了商會一筆上百億的物資,也不知藏到哪裏去了,這直接導致了輝煌商會由盛轉衰,他可是神武帝國十大貪汙犯排名第四的存在。


    這家夥口風極緊,有一套念力鎖的功夫,他被搜魂了十幾次,竟然熬了過來,到現在都沒有吐露,那些珍寶藏在哪裏。隻不過,他即便是再紮實,在經曆了十幾次的搜魂之後,他的腦袋,還是受創嚴重,留下了後遺症,整個人瘋瘋癲癲的。”老孟介紹道。


    原來是個經濟犯,丁乙點了點頭。


    丁乙又把這邊守衛的事情,拿出來詢問了一下邱一泓和老孟。


    邱一泓道:“這裏是有守衛的,裴新元和畢長河,他們離開這裏,是因為日前裴新元的兒子,遭到重創,畢長河也有徒弟受了重傷,他們忙著去救人去了。”


    丁乙嘴角露出微笑,這大宗師裴新元和畢長河的兒子、徒弟,應該是,著了他布下的連環殺陣的暗算。能夠引走這裏麵,負責看守內監的大宗師,這也是太巧了,丁乙心中有些小得意。


    要是有足夠的靈石,丁乙甚至可以掀翻掉,整個岩凱城。不過現在也好,誤打誤撞的,讓看守內監的兩位大宗師,被調虎離山,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岩凱監獄一共有幾位大宗師?”丁乙心思有些動了。趁著現在,岩凱監獄主要戰力不在,丁乙覺得,沒必要去再堅持那個計劃了。乘著這邊大宗師數目少,現在可以提前發動暴獄。


    “岩凱監獄一共有四位大宗師,還有兩位大宗師:斷劍尹泰勇,毒醫張道和在留守。”老孟道。


    丁乙臉色突變,一般的資質的修士,丁乙不是很在乎,可是毒修,這個讓丁乙,有些犯怵起來。


    “張道和是醫者,倒不是毒修,隻是這人心性惡毒,最好整蠱,心腸如鐵石,喜歡拿犯人做試驗,這家夥其實四十年前,也是這裏的犯人……”


    丁乙心中踏實了一些,說實話,對於毒修,幾乎所有的人,都有些天然的懼怕。


    丁乙連忙問邱一泓道:“既然這裏隻有兩位大宗師,要不提前發動暴獄,您看如何?”


    他合盤托出部的計劃,如何組織人手,如何發動暴動……


    邱一泓道:“不可,丁乙,你還算漏了一件事情,如果這時冒然行動,定然會軍覆沒,無一人能夠逃脫。”


    丁乙一愣,他認真的迴想了一下自己的布置,應該沒有什麽漏洞才是,他有些不解。


    丁乙怔怔的望著邱一泓,這老禪師竟然還賣起了關子,一聲不吭,隻是風輕雲淡的望著丁乙微笑。


    丁乙無奈,隻有再度認真思考,突然,他的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這岩凱監獄,怎麽可能隻有警戒和防守的陣法呢?作為國家暴力機器,這裏從建立監獄之初,肯定也考慮過發生暴獄的情形。


    結合岩凱監獄的設計,這裏應該布置有極為強大的困陣、殺陣。


    作為傀儡係的領軍人物,自己整天研究的就是機關、陣法,自己竟然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出了如此大的紕漏,犯下這麽大的錯誤。丁乙心中,暗自自責不已。這一次,要不是邱一泓點出來,倉促起事,不僅會功敗垂成,搞不好,自己也會陷落到這裏。


    發動暴獄,必須要先解決岩凱監獄布置的陣法!


    丁乙連忙征詢,血魔孟通神。


    “小友,你問我,無疑是問道於盲,捉對廝殺,老孟不含糊,可是陣法、機關,這些不是老孟的專長。”孟通神搖了搖頭。


    “被困的前輩裏麵,有精通陣法、機關的人物嗎?”丁乙又問道。


    孟通神和邱一泓,兩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難怪這裏的囚犯,沒有自行其是,原來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他們還以為丁乙知道這件事,畢竟小傀儡師有著偌大的名聲,而且又恰巧是機關、陣法專攻,眾人以為丁乙做了周的考量,卻不料,丁乙根本就漏算了這件事情。


    這時已經差不多四點多鍾,離六點鍾起床集合,隻有一個多鍾頭時間,丁乙有些心慌了。


    正在心緒不寧的時刻,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邱一泓第一時間,抓住丁乙,發動秘法穿牆而過。


    看守內監的兩位大宗師,竟然在這個時候迴來了。


    丁乙迴到邱一泓的監舍,縮身躲進床下,沒多久,他感覺到一陣精神力,掃過這間牢房,邱一泓仍然是鼾聲如雷的恢複當初的模樣……


    丁乙手心裏,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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