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就多吃點。”路奕嘴上誇完,眼睛卻狐疑看了看手中的玉米餅子。


    好吃?


    這孩子果然過得太苦了,路奕默默感歎。


    路奕繼續吃著飯,時不時喂一口路思思,對方張嘴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節奏拿捏的相當到位。


    她跟孩子,誰也餓不著!


    兩個小孩嘴裏不停咀嚼,眯起眼睛吃得心滿意足。


    廚房這邊,則是縈繞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杜文棟捏著鼻子避開油煙味,站定不動,離廚房門口有三丈遠。


    “娘,我就不進去了。”


    君子遠庖廚,杜文棟心底自發湧現出這句話,他動了動嘴唇,歎了口氣並沒有念出來。


    可恨家中隻有他一個人熟讀詩書,到了抒發情感的時候,無人能與他吟詠一二。


    “哎喲,我的雞蛋啊,這這……”


    張翠芬踏進廚房,第一時間對著柴火灶裏沒燒幹淨的雞蛋殼鬼哭狼嚎起來。


    她顧不得上麵的灰燼,伸出手指扒拉起來,又急忙站起身走到平時放雞蛋的地方。


    “天殺的,天殺的!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啊,兒子你看!那個女人把我的雞蛋全給造了,就剩這一個了。”


    張翠芬聲音尖銳,她衝出廚房,粗糙的手心裏捧著一個迷你版的雞蛋,硬是舉到男人麵前。


    杜文棟沉浸在自我情感中陶醉,冷不丁被張翠芬拉扯到家長裏短裏頭,心中說不出的煩悶!


    張翠芬還在喋喋不休,“兒子啊,你看見沒,你看看這個雞蛋,真的就剩這一個了,可不是娘冤枉她,這個路氏,實在不是過日子的料啊!”


    “本來家裏的雞就不愛下蛋,每天下的一兩個雞蛋,娘都做給你跟青雲吃了,這好不容易這幾天下的勤快了些,才攢下來五個雞蛋,沒想到……全便宜了路氏那賤人的肚子,她吃了我整整四個雞蛋啊!”


    張翠芬臉上表情伴隨著她高昂的語調,描述的手舞足蹈。


    杜文棟聽的眉心越皺越緊,他掩住眼裏的不耐煩,隨意看了一眼。


    “雞蛋而已,雞下出來就是給人吃的,娘,你別心疼了,快些做飯吧,青雲都要餓壞了。”


    裝了一肚子點心的杜青雲一點都不餓,他猛然被點到名字先是一愣,隨後揚起小臉看了看杜文棟,又看向張翠芬手中的雞蛋,咽了下口水。


    “對,奶,給我煮雞蛋吃吧,我想吃雞蛋!”


    小雞蛋也是雞蛋,他不嫌棄,也愛吃。


    張翠芬罵完後,是想去叫路奕過來做飯的,但是一聽孫子餓壞了,她顧不上別的,走進廚房拿起柴火開始燒飯。


    一頓操作後,張翠芬將菜端到堂裏去,父子倆一早就坐在這裏等了。


    那一個雞蛋還是給杜青雲煮了雞蛋羹,被張翠芬端到杜青雲麵前放下。


    “文棟,等雞明天下了蛋,娘再好好給你燉一碗,這個小的就給青雲吃。”


    杜文棟當然沒意見。


    “好鹹,好鹹啊奶奶,這個雞蛋不好吃!”


    杜青雲興奮舀了一大勺雞蛋往嘴裏放,很快他小臉皺起,大叫著吐出嘴裏的雞蛋。


    “什麽?快別吃了。”張翠芬緊張道,聞言自己用筷子翹起一點邊嚐了嚐。


    “乖孫,奶不小心把鹽加多了,別吃了別吃了,別把我乖孫給齁著了,來,吃這個,這個糧食香的很!”


    張翠芬著急的從裝著玉米餅子的盤裏挑了個過得去點的,塞給杜青雲。


    玉米麵擱她以前在下河村的時候,除了大年節,沒幾戶舍得用來做餅子。


    她也沒做過幾次,不過想來是可以的。


    張翠芬迴憶了下路奕在廚房忙裏忙外,輕鬆利落的樣子,不由得多了幾分自信。


    杜文棟咬下嘴裏的餅子,嚼的很是努力,他停頓住,夾了一筷子白菜放進嘴裏,又繼續咀嚼。


    雖然味道……比不上娘子做的,但是他娘一把年紀,做一頓飯也不容易,將就一頓吧。


    杜文棟能勉強湊合一頓,可杜青雲不行。


    杜青雲吃慣了好的廚藝,受不了一點委屈,難吃的東西他是一口都不肯將就的。


    “呸!呸呸……”


    杜青雲嘴巴張得大大的,吐幹淨後,小臉上寫著濃濃的嫌棄。


    他將手上的餅子往地上用力一扔,看也不看,生氣道:“好難吃啊!奶奶做的飯也太難吃了!我不吃了!”


    說罷,杜青雲起身離開,氣哄哄出去找大柱玩去了。


    留下杜文棟和張翠芬麵麵相對。


    “娘,是不是手生了?”杜文棟看了眼不受歡迎的飯菜,慢慢問道。


    張翠芬抬手拭淚,臉上很是歉疚,仔細看還能看出一絲嫉妒。


    “娘做的飯不好吃,沒有你娘子做的好吃,委屈我兒子了。別吃了,別吃了都別吃了!文棟你坐這兒等著,娘現在就去把路奕叫過來,讓她給你好好做一頓!”


    哪有嫁了人不給丈夫婆婆做菜的,每個媳婦都是這麽過來的,憑什麽單讓她路奕享了福!


    張翠芬心中積鬱著憤怒,她不顧杜文棟的阻攔,怒氣衝衝走出堂屋。


    “咚!咚咚咚!路氏,開門!”


    “你有膽子背著婆婆吃獨食,沒膽子開門嗎?!”


    “一家子都餓著肚子,你憑什麽吃飯?真是沒良心啊你,我兒子考了童生迴來,你這個當娘子的,連頓飯都不給做?開門開門!”


    門被拍的搖搖作響。


    路奕已經吃好了,她瞥了門的方向一眼,手上摸了摸懷裏小孩的小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娘,我……我去開門吧!一會兒奶進來了,娘什麽也別說,讓奶罵我吧。”


    路安遠放下手中的筷子,捏了捏拳頭,鼓起勇氣開口道。


    “等奶罵完,出完氣,也就沒事兒了,娘別害怕。”


    路安遠嘴上安慰著路奕,自己緊張的小手直抖。


    “安遠,大人的事情交給大人自己處理就好,你繼續吃飯,不用擔心娘,娘會跟你奶奶好好溝通溝通的。”


    路奕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拍了拍路安遠的手,很神奇的是,手下的小手竟然真的平靜下來。


    “有娘在,我……我不害怕!”路安遠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路奕的目光中沒了忐忑,可還有著抹不去的擔憂。


    聒噪聲愈演愈烈,路奕站起身,伸手去抓住門栓。


    “路氏,你耽誤這麽長時間躲在裏頭,難道是做了對不起我兒的事情?開門!你給我開……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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