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棱在半空中手亂揮舞。


    這一次可沒上一次那麽好的運氣,有鬼鬆卡住她的身體,兩側的山峰晃眼而過,冷風在耳邊唿嘯著。


    她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一根素白的紗綾,忽然纏上她的腰,及時製止了她的下墜之勢


    青棱才剛緩口氣,腰上忽然傳來大力,將她向上提去。


    “砰——”青棱被重重扔在了崖頂,地上的礫石硌得她生疼不已。


    腰間的紗綾如同靈蛇一般,在她屁股著地的一瞬間迅速退去,她隻看見那紗綾輕輕巧巧地鑽進了唐徊的衣袖。


    “仙爺,感謝您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尤如再生父母,凡女永生難忘,來世必將做牛做馬,報答仙爺大恩……”青棱趴在地上,髒亂的臉看不出表情,隻見她眼珠轉了轉,感激的話像不要錢的米飯一樣,隨意拈來。


    來世,等她有來世再說吧。


    “雪梟穀怎麽走?”唐徊打斷了她聲情並茂的感激。


    青棱聞言便抬起頭,視線剛一接觸到他的人,便想起自己的在崖邊的失態,饒是她素來臉皮厚如城牆,也禁不住臉上一陣發燙,趕緊又低下頭,生怕再看到他的臉。


    見她這一副膽顫心驚,好像自己會吃人的表情,唐徊不禁皺眉,聲音冰冷地強調道:“雪梟穀,怎麽走?”


    “是,是,我這就看看。”青棱忙不迭地點著頭,垂眼站起,並不去看他。


    拜嬰幻所賜,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望見整個雙楊界深山的地形。


    青棱小心地站到崖邊,四下一看,立刻興奮地指著遠方山下一道蜿蜒曲折的溪流,高興地道:“就是那條溪,向上走到頭,就是雪梟穀了。”


    唐徊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銀亮溪流如同一條脈絡伏在山間,心中一定,臉上表情未變,眼神卻是殺機畢露。


    青棱還在往山下看,忽然間覺得背脊發冷,一股危險的氣息驟然間包裹住她,叫她唿吸一窒,便猛然間轉頭。


    一隻大掌如毒蛇般悄無聲息地伸過來。


    “唔——”青棱悶哼一聲,已被那大掌掐住了喉嚨。


    唐徊毫不費力地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淩空提起,伸到了懸崖之外。


    青棱漲得臉色發紅,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唐徊,卻吐不出半句話來,她用力摳著唐徊掐在脖上的手,雙腿在空中胡亂蹬踢著,心底生起一股寒涼懼意來。


    崖頂陽光正盛,青棱被迫看著他的臉,這張曾叫她失神的臉龐,此刻被陽光照得泛起一層淡淡的光芒,有著玉石般瑩潤的色澤,襯得他眸似點漆,幽深無底,仿佛藏了一塊捂上千年也捂不暖的寒冰。


    這張俊美不凡的臉,此刻在青棱眼中,已與死神劃上了等號。


    窒息的感覺叫她不由自主痛苦地閉上了眼,不再去看唐徊的臉。


    “你是誰?”唐徊見她滿臉懼色,毫無反抗之力,並不像做假,便終於開了金口,“別耍花樣!”


    若她是凡人,怎會知道幻境與嬰幻之名,又如何憑一已之力破了心魔幻術,又奏曲將他驚醒。幻境便罷了,那嬰幻卻是修仙界裏至邪之物。


    根據典藉記載,這嬰幻又名嬰邪,是三界六道之外的異物,常會寄生在人或獸體內,本身不具備攻擊力,但它的幻術卻獨步天下,乃是上古魔修的一門至陰至邪的功法。要煉就這嬰幻邪物,需要以初生嬰孩為原料,製成的蠱物,修煉者必須在嬰兒剛出生的時候在他體內種下幻蠱,然後裝入封有幻符的甕中,施術者以精血引領嬰孩的赤子心體驗這世間百態:喜、怒、哀、樂,等等,嬰孩在絕望和黑暗中感受到外界一切,會滋長各種*、恐懼,逐漸被侵蝕,可以說,它所製造出的幻視,是它的*,它想要得到卻得不到或者最害怕的最原始的*,這些東西,根植在每個人內心深處,隻是因為成長了,於是被壓抑了,但並不代表它不存在了。嬰孩在甕中會被自己的幻境所迷,開始自我吞噬,與幻蠱融合,最後能生存下來,就是嬰幻。更有嬰幻之王,是千個或萬個嬰幻,在初成階段時從甕中取出,放在同一池裏,相互吞噬,最終隻會留下一隻,是為嬰幻之王。而他們所遇到的這一隻嬰幻,顯然隻是初成品,所以才如此輕易讓他們脫離。


    這嬰幻屬於上古邪物,別說尋常修士,便是他本人也從未見過,隻在書中偶然間翻看過,這個邊陲小鎮的凡人,又是如何得知?


    修仙界根本不像凡間所描繪的那樣,靈氣逼人、美妙非凡,修士們也並非傳說裏描寫的那般清心寡欲、仙風道骨,恰恰相反,任何一個修士的*,都比凡人來得強烈,否則又如何撐得過漫長的仙途,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裏,隻有力量才能獲得敬仰,而為了得到力量,廝殺爭鬥,源源不絕。


    修士間的爾虞我詐,讓人防不勝防,而唐徊這一趟,又是隱形匿跡地出來,但一路上卻危險重重,早就讓他疑心了。


    “唔,我……沒……我爹……仙……”青棱異常艱難地動動口,聲音卻含糊不清,她心裏一急,又是指天又是搖手卻打著手勢。


    唐徊見狀便將手臂收迴,把她放到了地上,但箍著她脖子的手卻沒有離開。


    他驟然接近的身體投下的陰影,像山巒一樣沉重地壓過來,青棱雖然感覺到喉嚨上的壓力減輕了一些,卻仍舊沒有放鬆心情。


    她大口大口喘氣,方才將心定下,在唐徊陰鬱的目光之上,開了口:“仙……仙爺,是凡女的錯,全是凡女的錯。我父親,是個修道之人,在十多年前便已離家上玉華山尋仙求道了,他老人家從前收集了許多關於仙界的書藉,其中有一本《萬華仙海誌》,就記載了許多關於仙界的奇聞異錄,我都是從那上麵看到的,還有一段樂譜,叫《沉心咒》,也在那書裏記著,就是適才我為仙爺所奏的,不過我功力不夠,隻奏了一小段就琴弦盡斷,五指皆傷,我能出來,也靠的這段沉心咒。”


    青棱倒豆子似的編了一通緣由出來,又將自己染滿鮮血的手舉到他眼前,怕這煞星不信,她又添油加醋地將她那掛名老爹的故事含淚述說了一遍,直說得驚心動魄、感天動地、山河含恨,連她自己都悲從中來,奈何唐徊的臉波瀾不興,眼不眨眉不動的叫她心慌。


    “書呢?”唐徊沒有鬆手,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


    “幾年前母親病得沉重,見家道艱難,怨恨父親拋妻棄女,一把火把父親的東西全都燒得一幹二淨。”青棱神色一黯,抽抽噎噎地說著,十句話裏九句是真的,隻摻了那麽一句假話,把自己的身世背景說得滴水不漏。


    唐徊仍然沒有鬆手,卻也沒有加重力道,聽了她這一番話,便陷入沉思,


    青棱半聲都不敢吭,偷眼看著唐徊。


    唐徊沉默半晌,忽然舉起另一隻手來,朝她天靈蓋印下。


    青棱大驚失色。


    唐徊卻隻是把手輕輕放到了她的頭上。


    一股暖洋洋的力道從青棱的頭流遍她四肢百骸,在這潮冷之地,帶來一陣愜意舒適的溫暖來,這道力遊走完全身,最終匯聚在她的丹田,又一路向上,遊迴百會穴,被唐徊的手吸走。


    潮冷的感覺再度襲來,青棱一陣寒顫,卻不敢動分毫。


    唐徊收迴手,寒冰般的眼睛審視著她。


    這個女人,確確實實是個凡人,適才他用灌頂*將她檢查了一番,並未在她體力發現一絲一毫的靈氣,骨骼平平,沒有任何修煉過的痕跡,而如果真是修士,隻怕他手掌印到她百會穴時,她就再也裝不下去了,百會穴是修士命門所在,斷不容許他人觸碰。


    隻是,他尤存三分懷疑,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他這些年小心謹慎修仙,不能毀在這一刻。


    寧錯殺,不放過。


    青棱見唐徊的眼神漸漸森冷起來,脖間力道又再緊了起來,心道不妙,這煞星的殺機隻怕輕易沒辦法消除了。


    幾個念頭從心間電光火石般閃過,她心底竄起一絲火苗,瞬間又被她掐滅,她抬起眼來,清脆並且堅定地開口:“仙爺,不要殺我,我知道你的行蹤為何敗露了。”


    這一刻,她再無辜,也比不過一個能帶給他好處的人。她算是明白了,這小煞星就是一個白眼狼,在他眼中,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於他有用之人,另一種,是死人。


    她不想當死人,隻能選擇讓自己成為受他所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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