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道:“說得也是,哀家雖對江湖之事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江湖是江湖了,若與官府不相幹,官府也不會插手。但你選擇深夜進宮,若是沒見著哀家,你想怎樣將適才的那番話告知哀家呢?所以你此番前來,一定帶有什麽信件之類的物事吧。”


    那些侍衛聞言,絲毫不為所動,還是依舊攔住英女的去路,上官婉兒見狀,急忙上前,接過英女手中的信件,呈給武則天,武則天用眼一掃,笑道:“想不到你還文武雙全,寫得一手好狂草,信中說,鑄造銅匭的魚保家,在不久前在揚州為叛賊徐敬業鑄造過兵器,索元禮明知此事,卻隱瞞不報,是否屬實呢?”


    英女答道:“這還有假,我那時便在徐將軍的軍中,魚保家為徐敬業打造兵器的事,是我親眼所見。”


    武則天笑道:“不知你這小姑娘,是缺心眼,還是藝高人膽大,你明知哀家最痛恨徐敬業的同黨,既然來向哀家告密,為何還自稱曾經相助過叛軍對抗朝廷的官軍呢?”


    英女聽了,才有些後悔,心道:“不好,一不小心說漏嘴了,這該如何是好?不管了,索性一條路走到黑吧。”


    想到這裏,於是便朗聲笑道:“我能闖進宮中一次,便能進來第二次,第三次,想要出去也是易如反掌。當初參加義軍,也是為了忠義二字,並非有什麽不軌之心。我現在密告魚保家,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同樣是為了天下百姓著想。向魚保家這樣的牆頭草,盡早除掉,便是對百姓最大的仁慈,隻要能夠讓你們相信,我又何必隱瞞自己曾經參加過義軍的事呢?”


    武則天見韓英女不卑不亢,義正辭嚴,言語之間,目光堅定,她閱人無數,從來也不會看錯,因此她確實相信英女並非是會撒謊的人。基於這一點,她也十分欣賞英女,就像欣賞上官婉兒一樣。


    聽完英女的這番話,武則天笑道:“好一個為天下百姓著想,我大唐能有你這般俠義為懷的女子,實乃百姓之福。不知可否留下姓名?”


    韓英女道:“我叫韓英女,乃是華山派弟子,既然敢告訴你,就不怕你日後找我麻煩。”


    武則天道:“韓英女,你放心就是,魚保家若是叛賊同黨,哀家查清情況之後,定然會嚴懲於他,至於來俊臣與索元禮二人,若確有為非作歹,魚肉百姓,中飽私囊之舉,哀家也定會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韓英女道:“我早就聽聞朝廷辦事效率極低,往往涉及朝中官員犯罪之事,總是官官相護,拖到最後,大多會不了了之,你必須給我一個準信,需要多少天,才能解決此事?並且廢除銅匭告密政策。”


    英女離開上陽宮之後,隻聽武則天對上官婉兒道:“婉兒,你倒是說說,這銅匭該不該廢除?這個韓英女的一麵之詞,可不可信?”


    上官婉兒道:“陛下,我們造銅匭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從銅匭中獲取更多有利於陛下的消息。現在朝中頗有一些忠於李唐的頑固派,他們雖然口不敢言,但心中一直反對陛下登基,我們沒有證據鏟除他們之前,銅匭還不應廢除。至於韓英女所言是否屬實,卻不是太重要,曆朝曆代,沒有風平浪靜的改革,更加沒有不流血的成功,凡是成就一個偉大的人物,總要犧牲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其實我想陛下也應該清楚韓英女所言是否可信,但我想陛下也不會因為一念慈仁,而讓謀劃已久的策略付之東流吧。”


    武則天笑道:“你的這番言論在哀家麵前,說說倒是可以,要是在朝堂上,亦或是別的場合,可是令那些守舊派扼腕切齒的。照你這麽說,銅匭告密繼續施行的話,民怨沸騰,該如何收場呢?若是聽之任之,隻怕會適得其反,達不到我們的目的呢。”


    上官婉兒笑道:“其實陛下心中早有定奪,又何必問婉兒呢?”


    武則天道:“你我在朝中雖為君臣,但私下裏卻是知己,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想的和我一樣?”


    上官婉兒道:“既然陛下視婉兒為知己,婉兒就鬥膽猜猜陛下的意思。銅匭告密的施行有利有弊,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則是相對而言的。對於平民百姓來說,無辜受牽連,自然是弊大於利。銅匭自施行之日起,其實就隱伏著朝野上下相互攻訐,挾私報複的弊端,但這並非是壞事,至少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他們各自之間的矛盾衝突,隻要掌握了這些,就能牢牢將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


    這一點,相對於陛下來說,無疑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至於導致民怨沸騰,我們當然不能聽之任之,讓它無休止地惡化下去,畢竟得民心者得天下。在適當的時候,無論是來俊臣、索元禮這些殺人利刃,還是魚保家這些奴才走狗,都應該除之以謝天下,這樣一來天下百姓無不感念必須之隆恩,屆時海清河晏,寰宇澄清,陛下垂拱而天下治矣!”


    武則天笑道:“哀家的心思,你倒是猜出了十之八九,若能再猜出那十之一二,才算高明。”


    婉兒其實也知道武則天說的那十之一二,是代表什麽,但曆代帝王,都無法容忍任何一個人完全猜透他的心思,所以婉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問道:“婉兒能想到的也隻有這些了,還請陛下賜教婉兒思慮所不及之處?”


    武則天笑道:“你適才說到適當的時候,才施行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計劃,來博取民心,但你無論如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適當的時候。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妨告訴你,隻要有了支持哀家登基的充足理論根據,哀家也無需顧忌朝中那些人的反對,而采取強硬手段。如今佛法在大唐,幾乎每家每戶的信奉,隻要薛懷義能在白馬寺找到支持女帝登基的經書,則足矣使天下百姓信服,到時候無論朝中何人反對,都將無濟於事。而這時也不需要銅匭了,哀家正好可以誅殺酷吏,以贏得民心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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