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霜聽丘神績這麽一說,看來如果將李賢太子交到他們手中,定然是兇多吉少,性命堪虞。


    當下憤然道:“偽後武氏陰險殘酷,心如蛇蠍,幾番派人來追殺李賢太子未果,這會兒讓你親自來,太子自然是有死無生。今日我等但有一口氣在,你休想動太子一根汗毛。”


    “恐怕此時由不得說了算!”丘神績冷笑一聲,陰沉沉地道:“最後奉勸你一句,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快將李賢交給我,大家還可免動幹戈;若是將我惹急了,便將你等都當作亂黨格殺勿論,可就怪不得我了。”


    “難道我還怕了你們不成?”梅傲霜怒眉一豎,劍指丘神績,厲聲喝道。


    李賢雖年輕任俠,喜好結交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但素來心地仁慈,想起日前居仁堂、閻王殿之戰的血腥場麵,兀自心有餘悸。


    心道:“此刻見這局勢,盟軍幾百號人拖傷帶殘,勢必不敵丘神績所率領的五千精銳禦林軍。而梅女俠又是寧折不彎的剛烈性子,雙方言語衝突,說僵了定然要動手,屆時一發不可收拾,盟軍勢必慘敗,而我終究免不了被擒之厄運。這種情況作此困獸之鬥,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無論如何也要勸阻才行。”


    當下對梅傲霜道:“梅女俠,承蒙你與諸位英雄好漢,多番冒險搭救李賢,李賢心中不甚感激。然而這迴我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我們處此絕境,已是在劫難逃。李賢死不足惜,然而若是諸位再為我而有所傷亡,李賢於心何安,縱然萬死不能贖其罪也。諸位已經仁至義盡,李賢但有餘息,諸位的大恩大德片刻也不敢忘。”說完便要繼續向丘神績走去。


    梅傲霜等人聽了李賢這番發自肺腑的言語,感觸良多,本來眾人鬥誌已頹,片刻間重又精神抖擻,知道李賢太子此去不免斧鉞加身,是以都不願李賢束手就擒,各自賈勇向前,做好戰鬥準備。


    華山掌門穀青霜考慮到華山三百女弟子,自從閻王殿一戰之後,餘下的不足兩百人,而且還有多人受傷。現下自然能夠和平解決最好,否則即便能夠殺出重圍,弟子也所剩無幾。


    這樣一來,華山派可就是名存實亡,即便以後再收徒以續華山之脈,恐怕沒有幾十年光景,很難再在江湖上崛起,與中原武林的名門正派比肩。


    於是對梅傲霜說道:“師妹,你還是這個脾性,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其實有時候,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禪門有首偈子,是這樣說的‘手把青秧插滿天,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眼下局勢,確實不適合硬拚,一時低頭、退步那又如何,來日方長,我們保留實力,再做計較,又有何不可?”


    (注:引文禪偈原名《插秧詩》,係南北朝時彌勒化身的布袋和尚所作。因近代禪宗泰鬥虛雲禪師也曾引用過,是故許多人認為是虛雲所作,其實不然,讀者有興趣可考證一番。)


    梅傲霜雖被推為忠義大聯盟的盟主,而穀青霜隻是她麾下的一名大旗使,然而她畢竟是華山派的掌門人,又是梅傲霜的師姊,是以梅傲霜對她的勸說倒是能聽的進去。


    隻聽梅傲霜揚聲對丘神績道:“姓丘的,你若信守承諾,不濫殺無辜。李賢太子可以交給你,但我等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若是你使詐的話,那麽我們也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縱然九死一生,也要拚命到底。”說著,摹地揮出一劍,劍氣所至,一塊尺許見方的大石應手裂開。


    饒是丘神績這樣的高手見了,也不由得心中為之一凜,暗道:“好強的劍氣。”當下笑道:“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梅女俠既然主動讓步,我丘某人自當信守諾言,讓你們安然離去。若有食言,有如此樹。”


    言笑之間,輕描淡寫地向右邊一棵小樹揮出一掌,小樹搖晃幾下,青翠的樹葉瞬間枯萎,隨風飄落,而光禿禿的樹幹兀自沒有倒下。


    梅傲霜等幾位好手見了,也是暗自欽佩,心道:“若是一掌擊倒小樹,便不足為奇,然而似這般一掌襲去,樹葉生機頓時斷絕,枯萎掉落,卻是極難辦到。想不到此人的陰毒掌力竟修到如斯境地。”


    其實,眾人都看得出來,丘神績擊出這掌名為立誓,實則示威,就是衝著梅傲霜適才以劍氣開石之舉而來。


    丘神績見了眾人驚愕的神色,更加得意,悻悻地道:“既已談妥,李賢太子,你是自己走過來呢,還是我親自請你過來呢?”言語之中,頗有威脅之意。


    李賢笑道:“不勞丘將軍大駕,我這就過去。”說著,便向丘神績那邊走去,他嘴角雖掛著笑容,實則內心百味雜陳,每一步都是那麽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正向鬼門關靠近。雖隻有短短的百步之遙,對他來說,卻像是走過整個人生那麽漫長。


    梅傲霜等人付出沉痛的代價才將李賢太子救出,誰也不願就這麽將他拱手讓人,推向死亡的邊緣。然形格勢禁,此刻縱使諸葛在世,也絕對想不出雙全之法,保護李賢的同時,被圍困之人也能逃出生天。


    簡而言之,不到智竭力窮之時,誰都不會讓李賢束手就擒。


    李賢終於將這段意味著整個人生就此終結的路程走完,來到丘神績身邊。丘神績將手一揮,連忙有兩名士兵過來,一左一右將李賢押了下去。


    梅傲霜等人原本以為丘神績旨在擒住李賢太子,太子既已成擒,他自當信守承諾放眾人出去。


    而丘神績本就是個殺人如麻的酷吏,陰騭狡詐,此刻心中兀自盤算著:“這些人都是李賢的同黨,如此忠心護主,就這麽輕易任他們離去,豈不是放虎歸山,自遺其患?不如趁機將他們殺了,免得日後他們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再來救廢太子李賢。”


    想到這裏,當下把心一橫,說道:“丘某既答應讓你們離開,自當然諾。隻不過梅女俠你劍法舉世無雙,其他人也非泛泛之輩,你們一旦離開,勢必會糾集武林人士,卷土重來,救廢太子李賢。丘某孤軍遠征,防不勝防,若是李賢被你們救走,我沒完成任務,迴去也會被問罪。所以丘某鬥膽向諸位各借一條右臂,如若不然,那也隻好兵戎相見了。”


    丘神績自己也知道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梅傲霜等人斷然不會答應。之所以這麽說隻不過是為自己中途變卦找些飾詞罷了。


    梅傲霜聽了這話,頓時怒不可遏,破口罵道:“無恥奸賊,說話如同放屁一般。你擺明了就是不放我等離去,打就打,還廢話什麽?”說著便要欺身向前,與丘神績拚鬥,穀青霜連忙將她攔住,還是想盡量斡旋,避免這場必敗無疑的戰鬥。


    丘神績冷笑道:“李賢謀反罪狀早已坐實,你等皆是同黨,我的職責便是為皇帝陛下除去一切與她作對之人,對你們這些反賊,自然不用講什麽信義。你們既然不願自斷右臂,那麽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李賢知道像丘神績這樣的酷吏,天生就是豺狼之性,兇狠歹毒,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自食其言更是再正常不過。恨隻恨自己適才一心牽念這些江湖朋友的安危,竟忘記了這點。心道:“丘神績適才之所以要誘騙我主動就範,而不直接下令進攻,無非是投鼠忌器,不想將我誤殺,而是想生擒我罷了。這麽大規模的出動禦林軍來房陵擒我進京,是誰也瞞不住的,若是我被禦林軍殺死,這事便不是暗殺,而應定義為政治謀殺,定然朝野震驚,屆時偽後定然讓丘神績背黑鍋,將他治罪。”


    李賢想到了丘神績的軟肋,當下趁押著他的兩人不注意,抽出看守士兵腰間的長劍,同時用力一撞,擺脫了那兩人的束縛,橫劍在頸,洪聲說道:“丘神績,你若不放梅女俠他們離開,我便立即自刎在你麵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丘神績見狀,當下有些慌了,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好言勸說道:“太子,有話好說,這又何必呢?你先把劍放下,要是萬一有什麽閃失,我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


    (注:自從高宗皇帝駕崩之後,雖先後有中宗李顯、睿宗李旦繼位(顯、旦二位皇帝皆有兩次在位,這裏自然指第一次在位),但他們在位期間既短,且皆無實權。武後不僅大權獨攬,而且早就在謀劃著登基為帝,雖還未登基,是以丘神績等人都已在私下裏稱她為皇帝陛下。而像李賢這樣的李唐宗室與江湖上的忠義之流都稱之為偽後。是以不同的人對武則天的稱謂不同。)


    丘神績一麵勸說,一麵挪動步伐,想將李賢手中之劍奪下,李賢早已看出他的用意,當下喝道:“你要是再向前一步,我便自殺,看誰更快!”說著,雙手將劍握得更加緊了,劍刃極其鋒利,緊貼喉部,此時已擦破皮膚,滲出滴滴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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