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見鄢雲神色甚是憂急,隻道那兩個女子卻是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耽誤不得,於是當下托詞薛長卿找自己有要事要辦,吩咐他的副手暫時代為監督管理第三層的紅衣弟子。


    說著便與鄢雲向後山無人處走去,一路上鄢雲結結巴巴地說過不停,總說不清楚,淩霄心道:“這傻小子平時口若懸河,這會兒連話都說不清楚,想是確是心中憂急萬分。即便是這樣,也不至於如此慌張呀,之前封巔、妙湛他們傷得也很嚴重,也沒見他這樣過。不過這傻小子這副熱心腸,能急人之難,倒是我輩中人。”


    片刻之間,二人便到了後山他們經常練功的大鬆樹下,淩霄停下腳步,不耐煩地說道:“你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行不行?是不是那兩個女子傷重垂危,你想讓我救他們呢?”說著,在他丹田旁輕拍兩下,使鄢雲內息下沉,鄢雲感覺氣息暢通,緊張的情緒頓時放鬆了些。


    隨即說道:“那領頭的女子紫芝雖說身受重傷,但合她們眾人之內力,尚可支持,有好轉跡象。不過另一個叫殘月的女子,卻不知出了什麽狀況,時不時地就控製不住自己,神智迷糊,在囚室中狂舞不休,紫芝說要是再不想辦法了解病因,設法拯救,那麽極有可能會心力耗竭而死的。這該如何是好?”


    淩霄凝思了一會兒,也沒有頭緒,便說道:“你把事情說詳細些,比如她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狀況的,除了神智迷糊,身軀狂舞之外,還有什麽狀況?她們是怎麽處理的?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鄢雲道:“聽她們說,她們是到了閻王殿之後,岐黃子要她們為李賢太子獻舞,她們不從,於是岐黃子便吹起短笛,她們聞得笛聲都感覺到血脈加速,頗覺不適,也有些女子與殘月一樣全身扭動,但紫芝發難打斷岐黃子的笛聲之後,雖為史天驕掌風所傷,但眾女子也漸漸恢複神智,不再扭動身軀。然而唯獨殘月一人卻舞動不休,迴到囚室後,稍微好轉,片刻之後,重又狂舞起來,全身如烈火般炙熱,紫芝等人不解是何原因,束手無策,不得已才點了她的昏睡穴。”


    淩霄聽了,尋思良久,說道:“全身炙熱,神誌不清,扭動身軀,據我所知,隻有服食了強烈的媚藥的人,才會出現這種狀態。但十幾人同時被下了媚藥而不自知,並且她們同是未出閣的女子,應該表現都差不多才是,為何唯獨對殘月一人作用這麽大?這似乎很不合情理。況且我還沒有聽說江湖上,有能用笛聲催動媚藥的人?”


    鄢雲雜學甚博,精通藥理,當下說道:“根據醫書所載,這種情況確實與服食了媚藥之人頗為相似,但若是服食了媚藥,隻是當時發作一次,藥效一過,便不可能再複發。而且她們的飲食我都親自試過,縱有媚藥,我也應該有所察覺才是,斷無擇人作效的道理。我疑心她們是中了蠱毒,若是如此,我便一竅不通了。”


    淩霄道:“也不無可能。但這些天來,不說其他人都安然無恙,沒有中蠱跡象。就是她們被岐黃子下了蠱,我這些天來探了探地獄門其他人的口風,結果中了不同蠱毒之人包括朱膽在內,都說中蠱之人,其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不可名狀。而這些女子包括殘月在內,除了你說的那些狀況,都無痛癢異狀。所以又似乎不是中蠱跡象?若是中蠱,岐黃子能以笛聲操控這種奇怪的蠱蟲,那麽如何救治,隻有去問岐黃子本人了。”


    鄢雲無奈道:“若是岐黃子對殘月下了這種奇異蠱毒,我們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從他口中得知救治方法了。難道好好一個小姑娘,就眼睜睜看著她難受死去不成?”


    淩霄歎了口氣,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要岐黃子親自醫治她,是不可能的,若是我們在岐黃子那裏找到解藥或是醫治這種病症的醫書藥典,也不是沒有希望治愈她。但是這些天來,薛長卿不斷派人去閻王殿,隻怕要想靠近閻王殿不是那麽那麽容易,要從岐黃子那裏竊取解藥或相關醫書藥典,就更加難如登天了。”


    淩霄續道:“憑我的輕功身法,就算冒險一試,也未必能夠成功。況且我胸無點墨,大字不認識幾個,也分不清哪些醫書有用?岐黃子那裏丹藥拿麽多,我也分辨不出,哪種丹藥對她有用,所以我去了也是白去。你倒是經綸滿腹,旁涉醫理,有學武天份,但目前武功太差勁,連最基礎的輕功都不會,更不用說其他了。”


    鄢雲聽了,神色頗覺失望,當下跪下說道:“師父,請你無論如何要冒險一試,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淩霄見到鄢雲這個樣子,實在著惱,當下怒道:“別說我無能為力,就是有辦法,我也不會救她。起初還以為你隻是好心,沒想到你居然為這麽一個惡毒女子向我跪求。你也不想想,我們之前做了那麽多工作,無非就是計劃救太子李賢與白雲道長他們,當時我勉強答應你連她們一並算在我們救人計劃之內,但這麽大的計劃,必定會有人要犧牲。今天是殘月,明天可能就是你我,若是明知救這人希望渺茫,而還要去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因小失大,那就不是好心,而是愚蠢了。”


    淩霄續道:“也不知你被這女子灌了什麽迷魂湯,以致於如此喪失理智。難道這裏這麽多人包括李賢太子在內,在你心裏,就不如一個相識沒多久的女子重要麽?”


    鄢雲聽淩霄這麽說,怔了半晌,最終還是不想放棄勸說淩霄,辯解道:“事有先後緩急,如今應急應先者,自然是怪病纏身,生命垂危的殘月。我不是說救太子李賢、白雲道長他們不如救殘月重要,但我們難道麵對她們的苦苦哀求,而不聞不問麽?師父常說學武之人,當時刻心存仁俠二字,怎麽如今……”說到這裏,往下的責問之語就沒敢說出口。


    淩霄見他明顯有以下犯上之心,忿然道:“臭小子,你大概是想說我說一套,做一套,為人虛偽吧?怎麽不說下去呢?道理我已經跟你講得很明白了,聽不聽得進去也由你,此事再也休提,多說一句,我就廢了你。”說完,猛地揮出一掌,嘭的一聲巨響,旁邊一塊尺許見方的大石,已從中斷裂開來。鄢雲見淩霄已然動了怒氣,當下不敢再多說一句。


    兩個紅衣弟子聞聲而至,問他們出了什麽狀況,淩霄顯然怒極,沒有搭理他們。鄢雲勉強笑道:“不用大驚小怪,他閑來無事,試試掌力而已。”說著向那碎裂的大石一指。


    那兩名紅衣弟子一見,這麽堅厚的一塊大石,竟被區區一個囚室領班一掌擊碎,心想,就是他們的壇主薛長卿也不見得能輕易做到,當下俱都對淩霄投以驚佩的目光。


    鄢雲知道眼下不可再惹淩霄生氣,便自行離去,到女囚室將結果告訴紫芝她們,巡邏的弟子雖俱都看見他經常逗留在女囚室門口,但鄢雲始終是以輕薄無恥的言辭掩飾,又和他們的頭兒淩霄關係不一般,他們隻道鄢雲也隻是借職務之便,一飽眼福,戲弄那些女子,也沒來幹涉他們的談話。


    紫芝雖特別想救治殘月,但她更想帶領其他人一起脫離魔掌。但聽了鄢雲的話,看他神色,不像是在說謊,也就沒再以揭發他們的秘密相威脅。


    此刻殘月被點昏睡穴,已然安然睡下。直到天黑,鄢雲多次來探望,她都沒有醒來。他知道,這樣病根不除,也不知殘月能經得住幾次病症發作時的折磨。


    一時間,憂愁、焦急、緊張、憤恨、失望等情緒一齊湧上心頭,百味雜陳,他心情霎時間跌落到了萬丈深淵。平日滴酒不沾,風度翩翩的書生,自此成了酩酊沉淪,一蹶不振的醉漢,淩霄見了,恨鄢雲不爭氣,也恨自己本領不夠高強,解決不了鄢雲的難題。


    其實鄢雲哪裏知道,殘月之所以唯獨免不了情蠱之外,究其原因,便是自己無意間打開了這個妙齡少女的心扉。將一顆情種無意間種在她的心田之上,如今情苗長成,不僅是殘月無法自拔,日受情蠱折磨,就是他自己,也開始對殘月倍加關心,不能忘懷。


    而岐黃子的情蠱是不會致命的,但足以使絕大多數的剛烈女子,放開矜持,心甘情願地受他擺布。岐黃子自少年喪妻以來,苦謀報仇,不惜自甘墮落,隨蠱仙醫聖修習蠱毒邪術,由於剛開始不了解各種蠱毒的毒性,學成之後,容貌身材變形,大仇得報之後,仇恨已經讓他心裏變態扭曲,他念及愛妻,開始幾年還想終生不再續弦。


    過不了多久,成立地獄門之後,受到這些魔子魔孫的影響,才開始染指女色,他精通醫道,又曾為道士,故而對房中之術頗有研究,欲望胃口越來越大。但自慚形穢,喜歡美人,又恐美人憎惡他,因而苦思冥想,創出連他師父蠱仙醫聖都不會的“情蠱”,以滿足他的私欲。這情蠱讓他縱情聲色,如魚得水,因此不曾配有解藥。


    鄢雲自然不知情蠱不能致命這一節,也自然不知,隻要能讓殘月自此斷絕情念,情蠱雖不能根除,但也不會發作。見了殘月受此折磨而無法為她解除,於是白天就爛醉如泥,做事經常出錯,到了晚上也無心練功,躺下便睡。


    他本想就此忘卻心中的煩惱,但酒入愁腸愁更愁,雖然是在睡夢之中,繾綣的情絲也是縈繞在腦海不去,讓他不斷見到殘月的身影,起初是她的一顰一笑,她一切的美好景象,到後來便是殘月遇到危險,生命垂危,向他極力唿救的情景,而他卻無能為力,每次他都會被自己的魂夢驚醒。


    那夢幻中的情景,就像是他們的相遇、相識、相思成病的過程,每個夢境都是大同小異,幾日以來,鄢雲憔悴了許多,精神也逐漸萎靡不清,有時候雖在白天,他都分不清是醉是醒,是現實還是夢幻?


    淩霄知道他需要時間接受這殘忍的事實,也就吩咐其他人代替他的工作,讓他暫時離殘月遠些,希望能讓他緩解一下低沉的情緒。


    饒是如此,每天鄢雲都會有好幾次,在半酲半醒之間,腳步都會不由自主地走到女囚室前,向昏睡著的殘月投以憂愁期盼的眼神。


    紫芝等女子見到鄢雲這幾天的變化,迴想起日前殘月與鄢雲之間的眉目傳情;想起之前鄢雲為殘月作詩,殘月表麵嗔怒,實則嬌羞不已,心中暗喜;再聯想到在來地獄門的路上,鄢雲關心殘月的傷勢等等情形,當下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她們二人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產生了情愫,莫非殘月的病症正是由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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