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析迴來的時候,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房間裏一片歡聲笑語,顯然氣氛很融洽。


    輕輕歎了口氣,他用食指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又對著走廊裏的玻璃窗,努力調整了下臉上的表情。


    那個男人,那個叫羅修的男人,讓他下意識地恐懼。


    被羅修那雙陰冷陰冷的眸子盯著,他感到種被冰錐穿心而過的透骨涼意,隻覺得自己的汗毛,一根一根的,都連根豎起來了。


    他想起十三歲那年夏天,跟哥哥、林朗帶著另外兩個保鏢,去大興安嶺遊玩。


    葉析對什麽嘎仙洞石室,什麽雅克薩古戰場遺址,什麽李金鏞祠堂全都沒有興趣。


    他真正想見識的,是那片鮮有人類痕跡的,廣遨、富饒、茂密的原始森林。


    原始森林意味著什麽?大興安林裏有馴鹿、梅花鹿、棕熊、紫貂、飛龍、野/雞、棒雞、蟾蜍……當之無愧,是動物們的樂園。


    植被就更多了:紅鬆、水曲柳、落葉鬆、白樺、山楊……還有榛子、鬆子、木耳,各種各樣的野生菌類。


    而葉析最喜歡一種野生藍莓,常常一氣吃得太多,把自己的舌頭都染藍了,弄得遊程哭笑不得。


    除了豐富的物產資源,原始森林還意味著隨時隨地會發生的意外和危險。


    那天傍晚,是個陰天。灰黑色的雲,一層疊著一層。一彎眉月,在雲層間時隱時現。


    幾百米外的空地上,哥哥他們幾個在搭帳篷,


    葉析則興致勃勃地端詳一株老樹,它已經很老了,主幹部分都中空了。奇怪的是,卻有枝條插/入地下,成為新的主幹,繼續開枝散葉。


    他記得海南也有這樣一棵樹,一根根枝條插/進地下,再長出新的枝葉,看起來,就像是一株全新的樹。


    一棵主樹,最後竟然連綿成了一片森林。


    那是棵榕樹,眼前的,是什麽品種葉析就不曉得了。


    他剛想招唿哥哥,問他認不認識,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不自覺地,喉嚨發幹,心跳失速。


    惶惶然打量四周,他很快看見,距離自己不遠處的樹叢裏,居然站著一隻渾身棕黑色長毛的棕熊!


    它的眼睛黑黝黝的,閃著陰冷陰冷的、琉璃珠似的寒光——那是一雙昭示著弑殺和殘暴的眼睛。


    然後,他聽見了棕熊發出唿哧唿哧的喘氣聲,看見它張開了血紅的嘴巴,露出鋒利雪白的尖牙。


    他甚至聞到了它身上那股子類似於腐屍的惡臭味。


    葉析驚恐地瑟瑟發抖,渾身僵硬,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哥哥!”


    棕熊本來站著沒動,被他這聲慘叫刺激到了,“嗷!”地吼叫一聲,就朝他衝過來。


    葉析嚇得魂都沒了,掉頭就跑。


    跑了沒幾步,就感到身後一陣疾風襲來,接著是遊程的驚唿:“趴下!”


    葉析素來很聽哥哥的話,條件反射地就地一滾,隻聽“砰”地一聲,棕熊一巴掌拍了個空,直接砸在了地上,距離葉析的腦袋,不過幾厘米。


    塵土飛揚,濺到了眼睛裏,火辣辣的疼。地麵劇烈的震動,令葉析耳朵嗡嗡響,腦子裏一陣轟鳴。


    毫無疑問,這一巴掌要是落在他腦袋上,妥妥地會被拍成個肉餅。


    葉析顧不得後怕,忙手腳並用,爬起來繼續跑。


    棕熊一擊不中,也火了。嗷嗷叫著,朝他狂奔。


    遊程他們幾個,扔掉手裏的東西,拔腿就往這邊跑。


    林朗不必說了,打小兒的練家子,另外兩個保鏢也是特種兵出身。


    平時閑著沒事兒的時候,遊程和葉析兄弟倆,也跟著他們,學過一點基本的防身術。


    此時此刻,眼見弟弟危在旦夕,遊程眼睛都紅了,跑得竟然比三個職業保鏢都快。


    疾步飛奔過來,見還差一兩米距離,借著快跑的衝勢,他驀地騰空躍起,朝著棕熊狠狠踹去。


    兩隻腳先後結結實實踹在棕熊身上,不啻踹上了鐵板,遊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收勢不住,“砰”地一聲,重重摔砸在地上。


    他疼得夠嗆,對皮糙肉厚的棕熊來說,挨了那兩腳,卻隻是跟抓癢癢差不多。


    如果說產生了什麽效果的話,那就是被他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搭理葉析,而是掉頭撲向他。


    遊程忙就地一個懶驢打滾堪堪躲開,卻被熊腳踩到了衣角。


    他用力一掙,“嘶啦”一聲,衣服扯破了。


    這功夫也顧不得往起爬,遊程繼續快速朝著下坡的方向,順勢翻滾。


    他反應挺快,采取的策略也沒錯。


    可惜棕熊的速度更快,幾個大跨步就追上他,一腳踩下去,作勢要踩死他。


    遊程反射性地往後一縮,棕熊的腳掌雖然沒踩實他,卻還是掃過了他右肩。


    頓時皮開肉綻,血肉橫飛。


    葉析眼瞅著哥哥受傷了,宛如自個兒被人戳了一刀,心髒都快炸開了。忙抓起地上的石塊,就往棕熊的身上砸。


    遊程覷見他的動作,急忙大叫:“葉析!快跑!”


    葉析當然不會聽他的,拚盡全力,將石塊狠狠砸在棕熊的後背上,結果……結果連皮都沒破,卻成功激怒了它,扭過頭就要抓他。


    遊程忍著肩部劇痛,忙擰身跳了起來,抬起腳,踹向棕熊的左眼。


    他看出來了,這棕熊皮糙肉厚,踢別的部位,壓根沒用。他現在隻一門心思的要引起它的注意,不讓它去攻擊葉析。


    棕熊光顧著眼前的葉析,沒留意這突然從側麵飛來的一腳,竟然被踹個正著,眼珠被踹碎了,鮮血順著眼眶往下淌。


    它痛得不停巨吼,渾身直打顫,又扭身去抓遊程。


    從遊程撲到棕熊背後,到他踢瞎了棕熊的一隻眼睛,不過是短短一兩分鍾內發生的事情。


    但是,就這麽一緩,林朗和另兩個保鏢也終於趕到了。


    他們本來隸屬於中/央警衛/團,隨身攜帶著手qiang。剛才棕熊和倆兄弟近身糾纏,害怕誤傷了葉析和遊程,不敢開qiang。現在近在咫尺了,不用再顧忌,三個人幾梭/子/彈連發,一起射/出去,把它直接結果掉了。


    看著橫在麵前的棕熊屍體,仨人臉都綠了。


    不管是葉析還是遊程,假如真有個好歹,他們也不用迴去了,直接在這老林子裏找棵歪脖樹,吊/死比較省事兒。


    饒是如此,他們迴去後,也被扣了幾個月工資。不過,這種懲罰,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感到很幸運了。


    遊程肩胛骨碎了,養了足有小半年才養好,還留下了挺大一塊傷疤。


    葉析每次看見他那塊傷疤,表情都挺難過的。


    遊程沒辦法,幹脆去做了磨皮手術。


    如今,好幾年過去了,葉析現在還能想起來,當初哥哥躺在地上,血肉橫飛的樣子。


    羅修,給他的感覺,就像那頭棕熊一樣,危險而可怕。陰冷陰冷的眸子,嗜血、殘忍,帶著骨子裏的冷漠。


    可是,這次是哥哥心甘情願投入這頭白熊的懷抱的,被“熊抱”後,會不會粉身碎骨呢?


    葉析不敢往下想,也不能想。


    又歎了一口氣,他輕輕推門進去。


    一看見他,遊程立刻招唿道:“過來,坐哥哥旁邊,讓哥哥瞧瞧,怎麽又瘦了?學校夥食不好嗎?”邊說著,邊幫他拉開旁邊的椅子。


    葉析掃了一眼桌麵,見菜已經上得差不多了,全是海鮮,可謂玲琅滿目。什麽龍蝦、鮑魚、螃蟹、觀音貝、紫海螺、劍鰻、海參、生蠔……


    價格自然是驚人的,味道也應該是好的,隻不過……他按鈴叫來服務生,交代道:“再加幾道菜,來一個三鮮杏鮑菇、一個荷塘小炒、一個孜然豆腐皮,再來一個香菇菜心。”


    遊程微微一愕,隨即笑著說:“我記得你最愛海鮮了,今兒到了海南,怎麽反而要吃素了?”


    葉析含糊答道:“偶爾想換換口味嘛。”


    駱柯瞟了他一眼,然後移開視線,落在麵前盛著海參的碟子上,微微恍惚的表情,像是在思索什麽。


    葉析在哥哥麵前,向來是有點“恃寵生嬌”的,所以遊程也沒把他突然想吃素的行為,當迴事兒。


    視線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熱絡地道:“海南最有特色的當然就是海鮮了,所以我自作主張,定了海鮮宴。也忘了問你們,有沒有忌口或者不喜歡的,我們再點些別的。”


    晉鵬和夏宇他們當然都說很好。這倒不是客套,他們的家都在內陸,像紫海螺、劍鰻什麽的,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吃了。螃蟹倒是見過,可是也沒見過這麽大隻的,一個個看得眼睛都直了。


    螃蟹的殼比較硬,薑凱瑞不會用蟹鉗,掰了好幾次也沒掰開。


    遊程瞧見了,就按鈴叫了服務生進來,幫忙弄。


    他自己也拿了隻螃蟹,卻不用蟹鉗,抓著蟹殼,十指用力一拗,便掰開了。


    這個季節,螃蟹正是膏滿黃肥的時候,他用公用筷,將蟹黃蟹肉夾出來,放進葉析麵前的碟子裏。


    “哥,我自己來。”葉析見大夥都愣愣地瞅著,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了,說著伸手要去抓螃蟹。


    遊程忙攔住他:“你別碰,弄得一手油,萬一不小心劃傷手,就更糟了。”


    羅修在旁邊瞧著,忽然看出點興味來。他本來以為,這個人他已經徹徹底底的得到了,實在沒什麽可再惦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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