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析還沒說完,駱柯突然抬手,凝聲說道:“在那裏。”


    順著他指尖的方向看過去,葉析表情瞬間僵硬凍結,饒是他這兩年見過不少恐怖惡心的場麵,還是不由得發出聲驚訝地低唿。


    距離他們幾十米遠的地方,一個長發蓬頭的“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千芰湖裏,用空洞洞的眼窩——眼珠不見了,隻剩下黑乎乎的兩個窟窿,定定望著他們。


    被浸泡得發白腫脹的臉孔顯得異常詭異,半邊殘破不堪,另外半邊相對來說,還算完整。


    嘴唇不正常的肥厚,並且外翻,鼻孔裏流出渾濁的黏稠液體,伸出來的舌頭,好像被什麽齧齒類小動物咬掉了一小塊,碎碎糊糊的。


    身體已經嚴重腐爛,軟噠噠的黑褐色死肉間,有黃褐色的屍蟲不停地冒出來,密密麻麻的,讓人看見了就直犯惡心。


    胸前的肉估計早就喂了魚,被啃得破破爛爛,露出白森森的肋骨、青黑的腸子和黑紅的內髒,肮髒的湖水混雜著暗褐色粘液,正從上往下慢慢滑落……


    落在湖麵,滴答……


    滴答……


    滴答……


    鑽進耳中,象是死神在一下下敲著喪鍾,磋磨著人的神經。


    如果細看,還會發現,她破爛不堪的胸腔,缺了一顆心,所以空缺了一小部分。


    ***


    還沒到晚餐時間,羅雅屍體被發現的消息,就傳遍了全校,同學們不免議論紛紛,一時間人心惶惶。


    所以食堂裏今天的用餐氣氛分外壓抑,連喜歡碎碎念的夏宇都安分許多。


    大家有誌一同,拒絕了所有的葷菜和紅油豆腐,想必食堂的大師傅會很頭痛。


    待到次日下午,又有新消息陸續傳來。


    警方經過縝密調查,得出謀殺的結論。


    這不啻是顆炸彈,轟得所有人發懵,比起意外死亡,他們更難以接受謀殺。


    據說,法醫鑒定羅雅起碼死了二個月以上,對於這一說法,b大許多師生都表示難以接受。


    因為二十多天前,很多人親眼看見了活生生的羅雅,包括有數十雙眼睛的課堂上。


    這件事,被b大師生鄙夷為b市法醫界之恥。


    但無論是一個月,還是二個月,同樣很多人證實,羅雅根本沒有離開過b大,對外來人員的細密排查,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最後,警方把嫌疑人定位為b大內部人員。


    一時間,謠言四起、甚囂塵上。


    然而完全找不到動機,羅雅性格溫柔嫻靜、善解人意,在老師同學中口碑都很好。


    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即使是在尖子生雲集的b大,也是很引人矚目的。


    她已經連續兩年拿到最高額度獎學金,絕對屬於美麗與內涵並重的女生。


    至於感情方麵,雖然有人反映,她在追求經管係同學葉析,但被拒絕後,表現得也很理智,並沒有什麽過激的舉動。


    警方於是又從她的家庭背景、社會關係著手,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她父母都是同一家大型電子企業的高端技術研發人員,經常呆在實驗室裏,人際交往的圈子很簡單,收入頗高,家境優渥,屬於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沒有什麽仇家。


    案子就此陷入膠著狀態。


    羅雅屍體被發現的第七天,她所就讀的數學係師生,在學校禮堂為她舉行了簡短的悼念儀式。


    盡管那天是星期一,很多人都有課,還是來了不少老師同學。


    羅雅的導師在致悼詞時,幾度哽咽、泣不成聲,她的同學和好友也幾乎人人落淚。


    駱柯和葉析也去了,這種場合,葉析難免又想起慘死的俞允和選擇墜樓自殺的遊程,勾起傷心往事,很快漫紅了眼眶。


    “我對你說過吧?對我們學道的人來說,死亡不是結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駱柯總是能感覺到葉析心情的變化,適時的安慰他,“所以,不要懷疑,她已經開始了新生。”


    他說的是實話,不過他可沒說是哪種新生。


    所以他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欺瞞誤導的愧疚感,站在人群後麵,悄悄拉住葉析的手。


    葉析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紅著臉想掙脫,這裏有很多人,如果被看到……但駱柯接下來的話讓他愣住,“不要再難過了,看見你難受,我心裏也不好過。”


    駱柯不是喜歡說情話的人,可是這句話卻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令葉析動容。


    攥著他的手,駱柯遙望正前方牆上高掛著的、覆著黑紗的少女照片。


    那是從羅雅的計算機裏挑選出來後,掃描放大的,很漂亮的藝術照。


    照片裏的女孩梳著披肩長發,淺笑倩兮,如同所有普通清純可愛的女大學生。


    駱柯剛要移開視線,忽然看見照片中的羅雅衝他齜了齜牙,亮白的牙尖落下一滴殷紅的血。


    再定睛瞧過去,她依舊淺笑嫣然。


    駱柯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眼花看錯。


    迎著羅雅的眼睛,他意味深長地微微笑,你既然不願意做人,也不想做鬼,那麽,我會成全你的,索性,什麽都讓你做不成。


    翌日下午,滿天烏雲翻湧,雨水淅淅瀝瀝,纏綿了大半天,還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五月末的天氣,因為這場雨,竟然有了些許涼意。


    葉析站在洗手槽前,刷洗剛才做試驗用過的玻璃器皿。


    卓小凡又和室友吵架了,心情降到穀底,午飯都沒吃,就氣唿唿地硬把駱柯拖走,陪她上街shopping發泄。


    葉析當然很不高興,可是也不想讓駱柯認為他小肚雞腸,一點小事都斤斤計較,隻好強裝笑臉地目送他們離開。


    看著倆人儷影成雙,不由得酸溜溜地暗想,看起來還挺登對的,起碼比自己和駱柯更像情侶。


    不是葉析妄自菲薄,他站在駱柯旁邊,怎麽瞅怎麽像跟班打雜的小弟。


    剛剛結束的化學實驗課,是葉析偷偷替駱柯點的名。


    他應付完教授,又再度鄙夷自己一番,還真是犯/賤啊,男朋友陪前任女友散心,自己居然還幫著打掩護,這寬容大度勁兒,恐怕連折節容下的周瑜都會自愧弗如。


    其實駱柯容貌生得漂亮,成績也很不錯,人又慧黠討喜,向來是老師眼裏的的寵兒,即使被發現逃學,通常教授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


    葉析那是操心過度了。


    “葉析,還沒清洗完畢?”剛才一起做實驗的同學江浩,一臉心虛地湊過來,堆著笑問。


    “就快好了。”葉析隨口應道。


    “實在抱歉,小弟好不容易約到佳穎美女,隻能先行告辭了,”江浩拍拍他肩膀,語氣裏雖然帶著濃濃的歉疚,但眉飛色舞的,顯然心情很好,根本掩飾不了,“大家都是難兄難弟,你明白的啦?”


    “有異性沒人性!”葉析當然不會介意,調侃著丟給他個白眼。


    “嗬嗬,”江浩不好意思地撓頭,“等我迴來,給你買夜宵賠罪啊。”


    “說話要算話。”葉析笑著提醒。


    “當然當然!”江浩雙手作揖,連連做出感謝的姿態,咧開的嘴巴合都合不攏。


    葉析被他誇張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想了想道:“我要吃鼎記的香菇菜心、蘿卜絲糕!”


    這兩樣都是駱柯的最愛。


    “小弟謹記,迴來定當奉上——”江浩順嘴胡說,口中答應著迫不及待地跑遠了。


    這家夥,最近迷戀上中文係的係花,整天樂得跟朵盛開的含笑花似的,稍微得空就跑得不見人影。


    這些也算了,偏偏還要學那些中文係才子們半文不白的腔調,連話都不肯好好說,聽得人牙齦直泛酸。


    葉析好笑地搖頭,將洗好的器皿挨排擺進托盤裏,剛端起來,手機突然響了,他放下托盤,低頭掏出手機一看,頓時笑得見齒不見眼。


    隔壁的實驗室裏有不少高端精密的電子儀器,幹擾很厲害,所以這裏收訊一直不太好。


    他忙小跑幾步,來到外間的走廊上,按下接聽鍵,小聲問:“駱柯,有事嗎?”


    “你昨天……不是念……叨要看……3d版《普……羅旺……斯驚魂……記》?”駱柯懶懶洋洋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


    “是啊。”


    “我買了……票……”大概是信號不良,駱柯的聲音一直斷斷續續的,一句話被分割成好幾段。


    自己無意中說的話,他居然還記得,葉析登時心花怒放,高興得粉紅色心形泡泡直往上冒,樂顛顛跑到樓梯旁的拐角處,這裏距離實驗室已經挺遠了,可似乎幹擾還在,駱柯的話依然支離破碎、含糊不清。


    葉析有點納悶,以前幹擾沒這麽嚴重啊,難道是因為實驗室裏最近又添了幾樣新設備的緣故?


    倆人勉強聊了一會兒,駱柯突然問:“你現在……在哪……裏?我感覺……你那……邊訊號……很不……穩定。”


    “實驗室,有幹擾啦。”


    “哦……那……就好。”駱柯放心了。


    這樣通話太費勁了,雖然不舍得,葉析還是主動結束了通話。


    握著變得溫熱的手機,他心情很好地小聲哼起了歌:“從前有個傳說,傳說裏有你有我,我們在陽光海岸生活,從日出盡情享受每一刻,讓世界為了希望在轉動,有些夢不作不可,有些話一定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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