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大片蒼翠的竹林,便看到懸掛在對麵山崖的瀑布。


    果然不大,隻有七八米高。


    不過的確很漂亮,猶如一幅白色的幕簾,從對麵山崖的洞穴口噴薄湧出,流瀉而下。


    直落到地麵圍著一圈灰白色石頭的水潭中,飛濺起無數瑩瑩爍爍的水花水珠。


    瀑布旁邊長著些劍葉盈綠、酷似蘭草的植物,彌散著淡淡的馨香。


    “臥不庫達泉水很清澈,隻是礦物質比重較高,是燒不開的。


    我們當地人習慣直接飲用,你們也可以嚐嚐,但不能多喝。


    你們腸胃不能馬上適應,喝多了會肚子疼的。”愛漓邊說邊用雙手掬起些泉水喝。


    葉析也學她的樣子嚐了一小口,咂咂嘴:“有點甜。”


    “是啊,比你們城裏的自來水強多了。


    湘西的山泉水沒有汙染,很幹淨,放一個月也不會出現水垢。”愛漓頗為得意地說。


    駱柯顯然對瀑布和泉水都不感興趣,晃到水潭邊,揪了把劍形的嫩綠葉子,細細打量:“這些菖蒲長得倒是挺好的。”


    “快丟掉它!”愛漓聞言,扭頭看他,被嚇了一跳,連忙衝他大聲嚷嚷著警告,“菖蒲是有毒的。”


    聽她這麽說,葉析趕緊躥過去,一把搶下駱柯手中的葉子,遠遠扔了,又拽著他的手,在泉水裏好一頓搓洗。


    駱柯暗暗覺得好笑,見葉析滿臉緊張,不禁又有點感動,所以任憑他瞎折騰,忍耐著沒作聲。


    把駱柯的手都快搓破皮了,葉析才鬆了口氣,埋怨道:“你也真是的,也不問問就什麽都亂碰。”


    駱柯既然識得菖蒲,當然知道它有毒,不過簡單的接觸還是不打緊的。


    而且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菖蒲也是一味不錯的藥材,同時具有驅邪的功效。


    他懶得跟葉析解釋,任憑他嘮叨,沒做聲。


    葉析見他氣色好點了,廢話了幾句,終於有心情打量周圍的景色。


    覺得很適合取景留念,便從背包裏取出相機,對駱柯和愛漓說:“擺幾個姿勢,我給你們倆照相。”


    駱柯擺手拒絕,葉析知道他不喜歡照相,也沒勉強。


    愛漓倒是難得有機會照相,一手叉腰,一手揚起,高高興興地擺了個茶壺式pose。


    葉析幫她調整了下姿勢,退後幾步,調好焦距。


    從鏡頭框架裏看,天真浪漫的少女,笑容很甜美可人。


    背後是飛流直下的湍急瀑布,如九天玄女垂落的雪白披帛,點綴著突兀出的幾塊嶙峋怪石。


    仿佛畫龍點睛之筆,分外醒目而顯得別具一格。


    哢嚓哢嚓連著拍了好幾張,葉析將即拍即得的照片遞給愛漓,她又是驚奇又是歡喜。


    在落後偏僻的臥不庫達,葉析隨身攜帶的高端數碼相機無疑屬於奢侈品,愛漓連聽都沒聽說過,笑得合不攏嘴,高高興興地招唿駱柯一道看。


    駱柯順手接過來,一張張翻看。


    不得不承認,葉析拍照水平還是相當不錯的,選取的角度和光度調節處理的都很好。


    剛要把照片遞還給愛漓,眼前突然一恍,照片中的愛漓頭頂驀然多出張青幽幽的熟稔臉孔,輪廓跟她很相似。


    眼睛、嘴角,同時流淌著黑乎乎的粘稠液體——愛菱?!


    悚然一驚,駱柯手指一顫,照片紛紛揚揚灑落到地上,幸好沒掉進水潭裏。


    愛漓趕緊一臉心疼地蹲下,挨張撿起來,仔細吹吹。


    定定神,駱柯偏著頭從她指間打量那些照片,愛菱的臉孔不見了,上麵隻有愛漓燦爛的笑容,難道剛才是自己眼花?


    ***


    迴到曠家時,晚飯已經準備妥當。


    曠野的手藝居然很不錯,碟碟盤盤擺滿了整張桌子。


    顏色搭配得挺漂亮,隻是品種和數量都不太多,並且全都是素菜。


    愛漓帶來的桂花糕也整整齊齊碼在釉藍花邊的白瓷盤子裏,形狀跟北方常見的綠豆糕差不多。


    隻不過個頭小了一圈,顏色是髒髒的土黃色,葉析一看就倒胃口。


    “曠野,你也太小氣了!


    好朋友來了,居然連隻雞都不舍得殺!”愛漓驚訝地叫。


    曠昀不滿地瞥了她一眼,粗枝大葉的愛漓壓根沒留意到。


    曠野則抱歉地衝葉析笑笑:“我們湘西是公認的窮山惡水、土地貧瘠。


    既不適合農作物生長,也沒有足夠的飼料喂養家畜家禽,所以動植物資源都很匱乏。


    實在沒有好東西招待,你們委屈點,將就吃吧。”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是真的哦!”愛漓不說話就憋悶得慌,笑嘻嘻插嘴,“所以湘西自古以來就是遍地土匪,正確來說,我們都是土匪的後裔。”


    “咳咳!”曠昀使勁清清嗓子。


    “阿伯,您喉嚨不舒服嗎?要不要我給您倒杯茶?”愛漓關切地問。


    “不用,”曠昀慢吞吞說,“你吃飯吧,多吃點。


    葉析,駱柯,你們也多吃點,別客氣。”


    “像不像凱瑞?”葉析端起飯碗,憋著笑,湊在駱柯耳邊小聲問,換來駱柯毫不客氣的肘擊和輕聲嗬斥:“吃飯!”


    葉析撇撇嘴,低頭往嘴裏扒飯。


    曠野把他倆之間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眼中驀然閃過一抹陰冷狠戾之色,一閃而逝。


    湘西本地產的燦米和北方稻米口感上有很大差異,米粒粗糙而硬。


    葉析當然吃不慣,胡亂嚼嚼就逼自己硬咽下去,咽了幾口忽然想到,曠野做了一桌子素菜,難道是因為他知道駱柯茹素?


    既然是駱柯的朋友,知道也不奇怪。


    由此可見,曠野很在意駱柯——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令葉析莫名覺得不太高興。


    “咳咳咳……”他想得太專心,結果飯粒不小心嗆進氣管裏。


    駱柯手疾一手將自己的湯碗塞給他,另一手攥成空心拳給他敲背,搖頭晃腦地嘲笑:“見過笨的,沒見過比你更笨的,十次吃飯有九次都會被嗆到。”


    葉析使勁灌了幾口湯,勉強止住咳嗽,喘著粗氣說:“都是我爸媽的錯。”


    “為什麽?”愛漓好奇地問。


    “我嗓子眼特別細,總是嗆到,你說難道不是他們的基因有問題嗎?”葉析悶悶地說。


    “哈哈哈……”愛漓笑得筷子都快攥不住了,“葉析,你真有意思。”


    見駱柯若無其事端起葉析剛剛喝過的湯碗繼續喝,曠野皺了皺眉,起身重新給他盛了碗湯遞過去。


    愛漓還在跟葉析聊天:“你跟駱柯阿哥感情很好啊。”


    “還好啦,我們是室友。”葉析因為剛才出糗,有點訕訕的。


    “哦?我跟駱柯也曾經是室友呢。”坐迴位子上,曠野微笑著說。


    “這樣啊……”葉析幹笑著打哈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覺得曠野好像意有所指。


    曠野不動聲色地給駱柯夾了根娃娃菜:“嚐嚐,我隻用了點麻油,跟你喜歡的清煮油菜做法差不多,估計口感也會很像。”


    “哇!”愛漓大唿小叫,“你也太重友輕色了吧?!


    你從來不記得我喜歡吃什麽!”


    “愛漓。”曠昀皺皺眉,出聲警告。


    “我說的是事實嘛,曠野以前對阿姐也沒這麽好過。”愛漓的抱怨不加思索地衝口而出。


    曠野陡然沉下臉。


    “我,我不是故意提起阿姐。”醒悟到自己說錯話了,愛漓懊惱地吐吐舌頭,垂頭喪氣地耷拉下腦袋。


    “算了,吃飯吧。”曠昀淡淡開口。


    可是氣氛已經改變,遲鈍如葉析也能感覺到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自知闖禍的愛漓小心翼翼地東瞄瞄西看看,張張嘴巴就是不敢再出聲。


    曠昀也不開口,曠野勉強笑著打圓場,不時給駱柯和葉析布菜,總算這頓飯吃得不算太尷尬。


    隻有駱柯自始至終的平靜如常,他本來也不是容易被人看穿情緒的人。


    吃完飯後,愛漓自告奮勇收拾碗筷,曠野則帶駱柯和葉析去客房休息。


    曠家人口單薄,房間卻不少,都在二樓。


    曠野帶他們拐進走廊西側盡頭,推開房門,招唿道:“駱柯,你還睡這間房,你以前住過的,應該會習慣,我帶葉析去隔壁。”


    駱柯擺手拒絕:“不用麻煩,我和他住一起就行。”


    怔忪地抬眼瞅著他,曠野微微變了臉色,半晌才硬擠出絲笑容,輕聲說:“倆人同房,不太方便吧?


    而且床鋪也不夠大,葉析第一次來我家,委屈他就不好了。”


    “沒關係,我們習慣了睡一塊兒。”駱柯淡淡說。


    曠野頓時像被噎住,好半天才強笑著說:“那好吧,我再去給你們取一床被褥來。”


    見他體貼地掩門出去,葉析鬆了口氣。


    解下背包往地板上隨手一丟,將自己狠狠摔倒在床上,滿意地籲氣:“唿……終於看見張像樣的床了,這兩天可把我累壞了。”


    駱柯視線在室內徐徐掠過,懸掛在窗棱上的翠綠竹蜻蜓、書桌上嶄新的暖水瓶、毛巾、光潔的杯子、床上幹淨整潔的被褥……處處彰顯出主人的細膩和體貼。


    經過兩年的時光,房間還維持著他離開時的模樣,完全沒有改變。


    連他順手擱在書桌上的一本書,擺放的狀態都和當時一模一樣。


    他毫不懷疑,連頁碼都是他翻看到的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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