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員低著頭,站在梯階上,嘴裏輕輕哼著歌。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那首歌呢?


    葉析走近兩步,搭訕:“還有一會兒才發車吧?我朋友還沒來。”


    列車員似乎沒聽到,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哼著歌。


    “是六點五十發車吧?”葉析又問。


    列車員低聲說道:“你不能乘這趟車。”


    “為什麽?”葉析納悶地問。


    她頭也不抬地伸出一隻手,那手青白青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掌心放著張火車票。


    葉析湊近些,仔細一看,隻見上麵寫著:b市——幽冥路。


    幽冥路?


    那是哪裏?


    這列火車不是駛往芙蕖鎮嗎?


    葉析正大惑不解,列車員突然抬起頭來,衝他咧嘴一笑:“葉析啊……”


    圓圓的臉盤,流著血淚的黑窟窿眼眶,眼珠用烏青的經絡連接著,懸掛在臉頰上,血紅的嘴唇,那張臉不是範君妮又是誰……


    ***


    葉析慘叫一聲,猛地醒過神來。


    遊目四顧,霧氣消失了,眼前是熟悉的場景。


    他所處的地方,依然是即將搭車的月台。


    周遭熙熙攘攘等車的人,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尖叫,不約而同看過來。


    葉析尷尬地揉揉有點脹痛的額角,駱柯還沒迴來……


    不遠處,傳來似曾相識的吵鬧聲:“妮妮要嘛,妮妮就要嘛……”撒嬌哭鬧的小女孩,耐心哄著她的父親……


    完全一模一樣的情形!


    葉析攥緊背包帶子,額角鼓脹鈍痛得更加厲害,心中湧起說不出的恐懼,是預知還是幻覺?


    亦或是,君姐想要告訴他什麽?


    正惶惶不安,一隻手突然搭上他肩膀,嚇得他汗毛倒豎,心髒差點停止跳動,深吸口氣,才壯起膽子慢慢迴頭。


    “駱柯……你嚇死我了。”看到身後站著的那個人,他鬆了口氣,嘴裏忍不住抱怨道。


    駱柯拎著裝滿零食的大塑料袋,打量他慘白的臉色,奇怪地問:“你怎麽了?”


    “我剛才看見君姐,她不讓我們上這趟車……”葉析喘息著,把經過說給他聽。


    駱柯輕擰起好看的眉毛,半天沒出聲。


    汽笛聲響起,火車進站了。


    周圍的人一窩蜂似的,往前湧。


    駱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沒動。


    “我們不上車嗎?”葉析問。


    駱柯搖頭:“我總覺得她對你什麽沒惡意,我們姑且相信她一次。”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這個時間,通往芙蕖鎮的客車已經沒有了。


    “坐出租車吧。”駱柯沉吟。


    說也奇怪,在車站外連著問了幾輛車,一聽說去芙蕖鎮,司機們都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給再多錢也不肯去。


    後來,還是一個老司機對他們說:“那條路最近不太平,常出車禍。


    別說晚上了,就是白天也未必有人肯去,你們還是明天再搭火車吧。”


    兩人無可奈何地杵在路邊,正一籌莫展,一輛優雅的黑色superb從身旁悠然駛過,又緩緩退迴來。


    車窗搖下,從裏麵探出張年輕男人的臉孔,戴著副墨鏡,露出的部分很是白皙清秀:“葉析?!”


    他有些意外地叫,聲音清脆悅耳,像滾落玉盤的琉璃珠。


    葉析愣了下,馬上興奮地撲過去:“哥!”


    年輕人笑得很好看,伸手親昵地撥弄他的頭發,往駱柯這邊瞄了瞄:“你朋友?”


    “嗯,”葉析招手讓駱柯過來,給他們介紹,“這位是我哥遊程,這是我同學駱柯。”


    他滿意地看到,向來鎮定自若、讓人毫不懷疑即使泰山崩於前,也必然麵不改色的駱柯頓時瞪大眼睛,無法掩飾的愕然。


    遊程當然早已習慣這樣的注視,和氣地衝駱柯打招唿:“你好。”


    駱柯迅速收斂失態的神情,自自然然叫了聲:“程哥。”


    三人簡單寒暄了幾句,遊程問道:“你們呆在這裏做什麽?中秋節不迴家啊?”


    葉析苦著臉說:“我們正要去駱柯家,沒趕上火車,出租車又都不肯去。”


    “哦……是哪裏啊?”


    “芙蕖鎮。”


    “沒多遠嘛,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前陣子拍外景去過,”遊程歪了下頭,示意,“上來吧,我送你們。”


    “不好吧?”葉析遲疑,“你工作很忙的,一定很累了。”


    “放心啦,你老哥的體力你還不清楚?就算是徹夜不眠,第二天也照樣拍武打片。”遊程溫柔地笑著,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那……好吧。”葉析猶豫了下,拉開車門,先讓駱柯上去。


    兩人坐穩後,遊程腳踩油門,車子穩穩地飆了出去,他自後視鏡裏細細打量葉析,問道:“你開學以後就沒迴家吧?”


    “你又不在,我迴去幹嘛。”葉析嘀咕。


    “你呀,”遊程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爸爸脾氣不好,人又固執,死腦筋。


    可他扭了一輩子,你就忍耐點吧,有時間還是迴去看看。”


    “我又不是自虐狂,你也知道他看見我就沒好聲氣,簡直跟納/粹對待猶太人差不多。”葉析搖頭晃腦地抱怨。


    “他就那樣兒,我也挺長時間沒迴去了。”遊程說著,自己也笑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葉析嗔怪,“那你還說我?”


    “我不是你哥哥嗎?”


    “我倒是覺得你比較像我老爸。”葉析嘀咕。


    “沒錯,”遊程頷首,“我一直把你當兒子養。”


    “我才不要你當我爸爸,看你的臉,誰會相信我們差了整整十二歲?”葉析嘟噥著,打開零食袋子,扔給他一瓶礦泉水,轉臉問駱柯,“你吃什麽?”


    “我對垃圾食品沒興趣。”駱柯撇嘴。


    葉析搖頭晃腦:“你這樣做人很無聊啊,零食不吃,肉類不吃……”


    駱柯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語氣嘲諷:“我也覺得你的人生很無聊。”


    葉析哼了一聲,自己撕開袋薯片,一時間,密閉的靜謐空間裏,全是“哢嚓”、“哢嚓”的聲音。


    遊程悶笑:“你們兩個感情很好,是室友吧?”


    葉析點頭,又嘀咕:“誰跟他感情好。”


    遊程笑著搖搖頭。


    車子在破爛不堪的公路上顛簸著。


    夜色已經很深了,一輪幽冷的圓月,掛在半天空,青白白的。


    周遭點綴著幾顆乍明乍暗的星子,像極了躲在暗處窺視的眼睛,陰森、詭譎而不懷好意。


    整個下午都在做苦力,駱柯也累了,靠著椅背,聞著葉析身上清爽的沐浴液味道,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車子還是行駛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兩旁依稀可見,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玉米地。


    葉析含笑問:“睡得好嗎?你把我肩膀都枕麻了,你看我多善良,怕驚醒你,都不敢動彈。”


    駱柯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枕著葉析肩膀,怪不得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覺得枕頭很舒服呢。


    “不對勁……”一直安靜開車的遊程突然說。


    “怎麽啦?”葉析好奇地問。


    “我好像開了很久,怎麽還沒駛出這段路?”遊程嘀咕。


    駱柯看了眼腕表,機械表很穩地向前走著——噠噠噠……的確不對勁。


    這段路平時隻需要四十幾分鍾,現在竟然行駛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還沒有看到盡頭,他微擰起眉頭。


    “脈速表壞了嗎?怎麽數字停滯不動了……”遊程突然說,“啊,前麵有人攔車。”


    葉析狐疑:“這麽晚了……這片荒地附近也沒有人家,怎麽會有人搭車?”


    “可能是種地的農民,活兒幹得晚了。”遊程不在意地邊說邊減速,顯然是想停在攔車的人麵前。


    借著車燈昏黃的光亮,葉析看見,深沉的夜色中,不遠處的路邊,站著個矮胖的女人。


    她焦急地朝車子揮舞著雙手,有點眼熟……


    車子漸漸靠近,看得清楚些了。


    一張熟悉的臉倏然闖入瞳孔——是範君妮,君姐。


    “啊!”遊程也看到了,驚駭之下忍不住失聲驚叫。


    他反應還算敏捷,利落地打了下方向盤,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像離弦的箭,瞬間掠過範君妮身邊,將她的長發帶得隨風飛揚。


    葉析從後視鏡裏看到,範君妮衝他們拚命揮著手,好像在急切地嚷著什麽。


    想起駱柯說的話,他不禁思忖:“難道她想告訴我什麽……”


    話音未落,車子突然一個劇烈顛簸,他趔趄著,猛地向前撞去,幸虧駱柯眼明手快,伸手將他撈住,牢牢箍在懷中。


    葉析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偏偏路麵崎嶇不平,車子傾斜得厲害,他立足不穩,掙了幾下也沒能從駱柯懷裏掙脫,隔著單薄的衣料,感覺到他的體溫,臉頰不禁有點發燒。


    沒有察覺到葉析的異樣,駱柯攥著他雙肩把他扶正。


    葉析呐呐地坐穩,皺眉罵道:“這條破路。”


    遊程顯然被剛才的事嚇得不輕,攥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猶豫著開口:“那個……攔車的是君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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