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再也聽不見了。


    也就在那一天,何向謀被新上任的年輕幫主定罪,道其“肆意殺人”,撤去了他丐幫副幫主的職位,除名逐出。


    何向謀雙目圓睜躺在地上,望著頭頂樹葉遮擋的天際,心中低語道:丐幫……我終究是不能迴去了……


    他想念丐幫的兄弟,想念曾經一起喝酒吃肉的日子……可他連閉上眼的力氣都已消失,這種想念,也隻能成為想念。


    一片樹葉落在他的鼻間,樹葉沒有被他的唿吸帶得揚起,似已鑒定了他的死亡。


    何以謀年僅三十二歲,便因一身俠氣獻出了生命。


    風聲嗚咽,穿透林間,似在述說著這個世間的不公。


    諸葛靖道:“他既不是真的彭三叔,那姓彭的想必還不知道此事。”


    突見北麵有一個身穿勁裝的漢子跑來,大唿道:“彭三叔的確已入關了!”


    公孫正失色道:“他竟真的一夜之間連行八百裏……”


    諸葛靖急問道:“彭老三此行可有什麽人助陣?”


    “屬下……屬下不知……隻知道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年僅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諸葛靖疑道。


    公孫正道:“他來到這裏還需多久?”


    那下屬道:“東方大俠說有辦法讓他在路上耽擱半月。”


    “半個月……時間已夠了。”公孫正道,“鐵劍山莊那邊怎麽說?”


    “已和那胡老三說過了,他今晚便會現身。”


    “除了冷楓堡、鐵劍山莊,還有斷玉閣等幾大名門世家,有了他們,九鼎大會上便有好戲唱了。”諸葛靖目視遠方,似成竹在胸。


    公孫正忽然想起一事,道:“刑無令找到了麽?”


    下屬道:“此人行蹤不定,一時還未發現蹤跡。”


    諸葛靖沉聲道:“他既身為十大異人,定和其餘九人有所關聯,去他們身上想辦法。”


    那人躬身道:“是。”


    待那人走後,一陣風吹來,兩人的衣襟隨之擺動。


    公孫正遙望前方,隻覺附近來往之人均有可能是那彭三叔,心中不禁起了一股涼意。


    ……


    鳳林鎮。


    我才知道這個地方的名字。


    依舊是鎮內的這間客棧,鐵髯客和鬼麵書生提起彭三叔的名字後麵色都已變了。


    鐵髯客冷哼一聲,道:“這姓彭的非要給自己起名叫三叔,平白無故占老子便宜。”


    我想起朔空曾說過彭三叔的武功不亞於他,這樣的高手一來,恐怕江湖真的要風雲色變。


    我忍不住道:“彭三叔已經到此地了麽?”


    “他到不了的!”卻聽鐵髯客冷冷道,“若東方雪隱那幫人會輕易讓他入關,這便奇了。”


    鬼麵書生歎了口氣,道:“而且那風雲哨一響,隻怕來的不隻有彭三叔……”


    鐵髯客目光閃動,道:“不錯。”


    唐憐雙問道:“來的還有什麽人?”


    鬼麵書生道:“自然是彭三叔的仇人,他們得知那聲哨響也都會趕過來。彭三叔為江湖義氣殺了多少人,那些人的親朋好友、師父徒弟難道不會報仇麽?”


    我道:“既然如此……他們還找刑無令刑前輩做什麽……”


    鬼麵書生從懷中掏出一支竹筒,將竹筒中的酒向口中盡數倒入,飲完才道:“東方雪隱已暗中集結了不少高手,此舉正是要在江湖中做大。”


    鐵髯客忽然冷笑一聲,道:“可惜他們根本找不到刑無令。”


    鬼麵書生脫口問道:“為什麽?”


    鐵髯客道:“隻因刑無令已被關押在十方囚獄!”


    “十方囚獄?可是那由火龍真人的三個弟子所掌管的牢獄?”鬼麵書生說著,看我和唐憐雙都麵露疑色,便向我們解釋道,“十方囚獄是由江湖中各路俠士支持所建的牢獄,為的就是關押那些臭名昭著的惡人,和朝廷的普通監獄可不一樣,發起者正是九鼎中的火龍真人。”


    我心想世上還有這種所在,怪不得江湖中近幾年來沒發生什麽大亂。


    鐵髯客道:“不錯。”


    鬼麵書生奇道:“誰能將他關在那裏?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這件事?”


    鐵髯客拿起酒碗,緩緩飲了一口酒,過了半晌,“砰”的將酒碗放在桌上,道:“這正是我們十大異人中的三人聯合將他關進去的,除了我們三人,誰也不知道他在那裏!”


    鬼麵書生這下徹底怔住了,他萬想不到會有這等事。


    “十大異人”是江湖中人封的稱號,這十人中有的互為朋友,有些卻是見都未見過一麵,因此鬼麵書生才不知曉此事。


    鐵髯客看著他道:“你想問我為什麽將他關在那裏麽?這其中自然有個緣故,隻是我可沒時間講給你聽了。”


    他說著站起了身:“我本想來這裏嚐嚐風林鎮有名的苦桃酒,卻被這些事搞得頭昏腦漲,罷了,改天再來。”


    鬼麵書生目光一轉,道:“你這便要去那十方囚獄?”


    鐵髯客瞪他一眼,道:“你心思轉得倒快,此事雖隻我們三人知道,但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歎了口氣,望了眼客棧外麵,道:“那地方十天半個月還到不了,走了走了。”


    一陣風猛然刮起,我手臂一滑,身子便要栽倒在地。


    唐憐雙伸手抓住我的胳膊,自己一隻手握住桌子一角,顯是也扛不住這陣風力。


    鬼麵書生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隻是衣服被風帶得鼓起。他從懷中掏出兩支竹筒酒又飲了起來。


    客棧內擺在櫃子上的酒嘩啦摔碎在地,幾條凳子都飛了起來撞在牆上,又等了好大一會兒,那風聲才漸漸消失,我和唐憐雙的終於穩住身子。


    我方才連張口說話都難,風力一止,立刻問道:“這附近可有別人聽到我們說話?”


    鬼麵書生笑道:“有我二人在此,難道還聽不出附近有無外人?你們便試著去找那鐵劍老人吧,或許江湖最終的命運就在你們掌中。”


    他說完走上說書台,上麵放著一個背簍,裏麵裝的都是那說書人的書籍之物。


    鬼麵書生將背簍背在身上,道:“這才真正像個說書的。”


    然後便走出了客棧,邊走邊搖著頭吟誦起來:“忙時行遍天下路,閑時坐看人間情。身雖背負千斤擔,心中無事鴻毛輕。”


    等他的人影遠去,我掏出懷中的鐵劍仔細瞧著,嘴裏卻喃喃道:“也不知道鬼麵書生原本長什麽模樣,莫不是像那白麵小生?”


    一想起“白麵小生”,我眼前竟閃現過顧麒麟的身影。


    唐憐雙當時說“此人若活著從這裏出去,定是江湖中一大禍害。”


    顧麒麟自詡七巧玲瓏,將來又會在江湖中掀起怎樣的波瀾?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一人大笑道:“遊鏢頭,你這備的禮可不厚道,才那麽大一點,叫人見了豈不笑話?”


    我和唐憐雙出門看到一行七八人器宇軒昂地走在路上,每人身後都跟著一個小廝,小廝手上都捧著一個名貴物事,有的是一塊玉石硯台,有的是一盞琉璃酒杯,還有的抱著一把看起來極是昂貴的寶劍。


    “都說你王石英慧眼識珠,連我這‘七彩寶珠’都沒見過麽?嘿嘿,名不副實,名不副實……”那遊鏢頭道。


    “兩位兄弟且勿爭吵,倒叫路人看了笑話,今天是鐵劍山莊少莊主的生日,咱們可不要誤了時辰。”一個年紀比他們稍大些的男子道。


    “是了是了,咱們須得加快腳步才是,一見麵就嘮個沒完,待會兒到莊裏再會。”


    叫王石英的男子說完,帶著小廝加快了步子。


    “不論怎麽說,你那七彩寶珠也比不上我帶的青玉佛像。”後麵王石英說著大笑起來。


    “少莊主年少成名,咱們不但在他生日的時候送禮,平日裏也該多走動走動。”


    “正是,咱們什麽時候能有那樣的名聲就好了。”


    唐憐雙見他們的身影走遠,冷哼一聲,道:“現在的人全靠炫耀找虛榮心上的快感。”


    我卻因他們方才的話怔住了,疑道:“前麵就是鐵劍山莊?”


    唐憐雙道:“否則我為什麽帶你來這鳳林鎮。”


    我想起他們似乎都是給那少莊主過生日的,不由得歎道:“名人過個生日都有這麽大排場,這麽多人來道賀送禮,怪不得許多人想成名。名聲可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唐憐雙在我說話中已經走開幾步,我忙跟了上去。


    走了小半個時辰,我們身邊不斷有人帶著賀禮向著相同的方向走去,直到到了一座山莊門前。


    山莊位於鳳林鎮邊緣,這一大塊地都被鐵劍山莊買下了,莊前一個看起來有些滄桑的石碑上刻著四個大字:鐵劍山莊。


    剛踏上門前台階,就有兩個侍衛般的漢子伸手攔住,一人道:“幹什麽的?”


    我看了唐憐雙一眼,唐憐雙道:“久仰少莊主大名,聽說今日是他的生日,專程來拜見。”


    那人皺眉道:“知道是生日怎地沒有備禮?”


    我想起那把“鐵劍”,從懷中掏出,道:“這個是你們莊裏的信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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