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琰辰掐著大腿的手鬆了,眼前隻看到一個手掌,即將按在自己的胸口。


    但接著,聶英身形忽然停滯,手臂軟綿綿地垂下,整個身子向他壓了下來。


    “放開他,衝我來!”


    一個喊聲響起,老僧衝了過來,撞開了聶英的身子。


    聶英倒在地上,溫琰辰這才看出他在拍出一掌後竟已死了。原來他垂死之餘聚集真力,卻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溫琰辰瞧了老僧一眼,道:“不要裝了,剛才你不來,人死了才來。”


    老僧正色道:“若不是我這幾年手腳生疏了,他們沒一個人是我的對手……”


    溫琰辰打斷道:“這時候就別說大話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屍身,淒冷的月光伴著林中唿唿的風聲,方才發生的一切如同一場夢魘。


    接著溫琰辰想起,聶英使骰子的那手武功如此玄妙,擲骰子時卻連輸三次,難道他不懂得用真氣操縱骰子?


    想到這,忍不住道:“會不會……從一開始,他就是故意讓人認出自己是怕輸鬼,故意輸掉放走對方,讓對方傳出自己重出江湖的消息?”


    老僧似也想到了這點,道:“這些事背後一定有秘密,越是古怪奇異的秘密,也就愈加黑暗……”


    月光照在他肅然的臉上,這幾句話竟帶有一絲驚悚之意。


    溫琰辰心裏不禁有些發虛,問:“你究竟想說什麽?”


    老僧道:“這次我不但要找到那不成器的師弟,還要查清此事。你帶著這些金子找個隱蔽的地方過日子吧,江湖隻怕從此要大亂了。”


    他的目光幽遠而深沉,第一次像一位得道高僧一般。那漫天的黑暗布滿整個山林,如同一張大網,將世間萬物網羅在內。


    溫琰辰大聲道:“幾個惡人自相殘殺,能有什麽秘密?都是故弄玄虛罷了!你要走便走,哪來這麽多廢話。”


    “惡人……天底下哪有那麽多惡人,不過都是些走錯路的可憐人。”老僧緩緩道。


    溫琰辰道:“隨你怎麽說,那麽多武功高人,我遇上死便死了,你也不用再迴來救我。”


    老僧道:“現在的武林人士比著掙錢,比著吃喝玩樂,又有幾個用心習武的?為了名聲習武的倒越來越多了。”


    他說著從溫琰辰身邊走過,喃喃道:“二十年前倒還有些真正的高手,但自從那場大戰後,江湖中人才凋零。現今的高手和二十年前可是雲泥之別……將來有緣我們還會相見。”


    溫琰辰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老僧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迴過神來。


    一陣冷風吹過,帶著鬼神低吟般的唿聲,聽起來異常嚇人。他拽了拽衣襟,身心都充斥著一股寒意。


    溫琰辰雖有些害怕,卻知道江湖一直是自己向往的地方,他既已到了這個地方,就絕不會迴頭!


    他終於背起包袱大步向前方走去。


    ……


    還沒走多遠,溫琰辰就打起了哈欠。正想找地方睡上一覺,突然一個人大唿著衝了過來:“讓開,快讓開!”


    這人像是奔跑得太急,竟來不及轉彎,“砰”的一聲撞在了他的身上,將他直撞得飛了出去。


    溫琰辰倒在幾丈遠的地麵,強忍疼痛抬頭看去。


    那人臉上有五六道大大小小的刀疤,一股兇悍之氣從眼神中透出,瞪著他喝罵道:“你若耽誤了少爺看病,我非殺了你不可!”


    溫琰辰爬起身,看到他身後竟拖著一個架子車,架子車上正坐著一個俊朗男子。那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紀,麵目平和,在如此劇烈搖晃的架子車上依然平穩地坐著。


    即便是坐在這輛破架子車上,他依然是風度翩翩,如貴族公子。


    隻聽他輕輕咳嗽一聲,對那刀疤漢子道:“你什麽時候能不那麽粗魯?這麽大的地方,你偏偏要撞在一個孩子身上……”


    他似乎有病在身,還沒說完,又是咳嗽起來。


    刀疤漢子似要再說話,男子又看著溫琰辰道:“你沒事吧?”


    溫琰辰揉了揉後背和腰部,果然父皇教的十日功是有用的。父皇說過,這武功每天都要練上一次,他從七歲學會練到現在已有十年,若對方不使內力該不會受傷。


    溫琰辰道:“沒事……你……你快去看病吧。”


    男子道:“我叫殷海棠,若有什麽事,可隨時找我。”


    溫琰辰道:“好,殷大俠,我記住了。”


    刀疤漢子似有些急切,道:“少爺,莫說那麽多了,咱們趕路要緊。”


    他說著就拖起架子車繼續向前跑去。


    溫琰辰看包袱掉在了地上,伸手提了起來,想重新背在背上。突然“嘩啦啦”一聲響,包袱竟已開了,七十二塊金子全部掉落在地。


    山林中雖月光幽暗,可這些金子依然是耀眼生光。他連忙拿包袱蓋上去,想重新包裹起來。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溫琰辰抬頭,看到那大漢竟折了迴來。他瞧了眼包袱,又轉目盯著自己,冷冷道:“方才那是金子的聲音,是麽?”


    溫琰辰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殷海棠已經厲聲道:“三年前你便已答應我洗手不幹,怎地還想做這強盜行徑?”


    刀疤漢子道:“可……可是這些金子能救少爺一命,據說那怪醫柳平生看病,至少要上千兩銀子。”


    溫琰辰聽得咂舌。


    殷海棠道:“到了那裏再說不遲,若真是如此,這病不看也罷。”


    刀疤漢子急道:“上次那姓許的大夫就斷言少爺活不過一月,如今再不救治,隻怕……隻怕……”


    他說著像想起了什麽,道:“有了!大不了……大不了少爺押我去衙門自首,至少我這條命還值幾百兩銀子……”


    殷海棠道:“不要再說了,生死有命,你若再說下去……”


    話未說完,他咳嗽得更為劇烈。


    刀疤漢子看了一眼他掩嘴的手掌,驚道:“血……少爺你……”


    殷海棠擺擺手,刀疤漢子已是流下了淚,再次拖起了架子車,道:“若不是兩年前少爺為救我和那姓江的比拚內力,也不會得此頑疾。我這次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救下少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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