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他們這段時間的中午和晚自習用來練習,季儒卿和老劉申請過,不算逃課。


    老劉抱著先睹為快的心理來參觀他們的非正式演出,不理解季儒卿在其中起到了什麽作用。


    “你是不是不想上晚自習?”其他人在如火如荼練習,季儒卿蹲在一旁寫作業,叮叮當當的聲音虧她鎮定自如。


    一半一半吧,季儒卿的確不太想上,反正在哪都是自習:“我這是為了留下學生時代的美好迴憶,到了高三都不讓參加活動,我不得趁著有時間使勁折騰?”


    “那你咋不上去唱兩句?當觀眾多沒意思。”不像老劉隻能在台下拍手叫好。


    “這不是能力有限嘛,隻好去當個後勤爭取點存在感咯。”比起在台上發光發熱,季儒卿還是更適合在台下當個觀眾,起碼她有一雙善於欣賞的眼睛。


    “行行行,隨你們折騰,最好拿個一等獎迴來哈。”老劉臨走之前給他們加油打氣,為班級爭光。


    一等獎啊,季儒卿沒抱太大希望,不過肯定要蓋過唐尋的風頭。


    隔天中午步鍾耀下課後在班門口等他們去吃飯,唐尋從他旁邊經過不經意間撞向他的肩膀。


    “嗯?什麽東西擋路?”他拍拍肩膀不作任何道歉:“你來找人?”


    “我找季儒卿同學,還有姚相理和孫號同學。”步鍾耀把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是他站在門口擋住唐尋的路了。


    說曹操曹操到,季儒卿一個利落的漂移過來肘擊唐尋,把他從班門口撞出兩米的距離,整個人幾乎貼著地麵飛出去,最後落地位置在辦公室門口。


    “哎呀,沒刹住車,好像撞到了東西,不管了,吃飯去。”季儒卿揉揉自己的手肘,用力過猛有些生疼。


    孫號親眼目睹唐尋被打飛的過程,他越來越對季儒卿肅然起敬。


    正值下課時間,來來往往有老師有學生,唐尋不像是從教室摔出來,倒像是被人推出來的,站在門口的步鍾耀因為不在一個班被忽略,剩下的季儒卿成為犯罪嫌疑人。


    他們倆理所應當的被路過的教導主任請到辦公室喝茶,唐尋到現在胸口仍在訴說痛苦,和全身摔在地麵上的痛感一並發作。


    “出於什麽原因?誰先動的手?”教導主任一拍桌子:“你們是學校的優秀學生,是模範,要起到帶頭作用,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矛盾會造成多大的影響知道嗎?”


    負麵影響不知道有沒有,但季儒卿此番壯舉已然成為孫號心中楷模。


    “他先動的手,他沒事去挑撥其他同學。”季儒卿率先告狀。


    “你的意思是他和另一位同學發生了衝突,然後你見義勇為出手把他推出來的是嗎?”教導主任正發愁不知該拿誰開刀。


    不是,她就說了一句話,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季儒卿是這麽做了沒錯,不過得美化一下。


    “我隻是輕輕碰了他一下,是他沒站穩絆了一跤摔出去的。”


    唐尋冷笑一聲,他四肢連著心痛個不停:“沒什麽好說的,直接去醫院驗傷。”


    “碰瓷啊,你這種人我見多了,說吧,多少錢私了,我認栽。”罰季儒卿迴家休息幾天得了,這點小事就別鬧騰了。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學生之間的風氣問題。”教導主任二拍桌子,掌心通紅:“季儒卿端正你的態度,是不是你推的。”


    “我輕輕碰了他一下。”


    “查監控便是,別和她廢話。”


    “監控可拍不到,正好被班牌擋住了。”


    唐尋轉頭怒目而視,咬牙切齒:“你算計好的是不是?”


    季儒卿不樂意了:“誒,我的小身板可背不了黑鍋,俗話說的好,人賤自有天收,說不定是你虧心事做太多被罰了呢?”


    況且她才用了兩成力,人就嗖的一下飛出去了,她自己都沒想到。


    教導主任想把這事推給老劉,但按照他的作風又會不了了之。


    “季儒卿你迴去寫兩千字檢討,周五之前交給我,唐尋你要不要去醫院?”


    “好的主任,沒有下次了。”季儒卿去網上搜一篇交上去完事,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她錯哪了?哪都沒有。


    “不用了。”唐尋捂著胸口,步伐輕緩,好似弱柳扶風,憋著一口惡氣不情不願離開辦公室。


    季儒卿沒事人一般朝他們豎起兩根手指:“放寬心,寫個檢討就好。”


    “抱、抱歉,因為我的緣故,我幫你寫吧。”步鍾耀把道歉作為口頭禪逐漸常態化,遇事不決先道歉。


    季儒卿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偏偏唐尋一瘸一拐從她身邊經過留下冷嘲熱諷。


    “撿垃圾是家族遺傳嗎?都喜歡上趕著撿別人不要的東西,你家該不會是做廢品迴收的吧?”


    嘖,就應該讓他臉朝地再也說不出話,季儒卿模仿他捂胸口的姿勢如東施效顰:“真難為你摔成這樣還有力氣開口說話,我也好希望我家做廢品迴收,這樣有些東西可以變廢為寶,有些東西隻能被送去垃圾場火化。”


    唐尋也顧不上身上的痛楚,看見季儒卿撿便宜沾沾自喜的模樣分外不爽:“也隻有你們家上趕著把垃圾當寶,沒用的東西,二次利用也沒用。”


    季儒卿揚起手,唐尋下意識的護住頭,巴掌遲遲沒有落下。


    “給你嚇出ptsd了啊。”季儒卿收迴手:“我不管你怎麽說我,但下次再有涉及我家人的汙言穢語,我不敢保證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落在你身上。”


    唐尋在她走後釘在原地許久,他安慰自己,季儒卿不過虛張聲勢,狐假虎威罷了。


    好餓好餓,季儒卿來到食堂如同來到了陶淵明的桃花源,她打了滿滿一大盤,忘卻她和唐尋發生的不愉快。


    “我來是想問你們,演出的服裝準備好了嗎?”結果鬧出幺蛾子,步鍾耀忘記了原本要說的話。


    “沒有。”姚相理完全忘了這件事:“我去網上買一件還來得及。”


    “不用,交給我,不管是小禮裙還是晚禮服,我都能搞定。”季儒卿大手一揮,後勤人員就要有後勤人員的工作意識。


    搞定?怕不是高定吧,姚相理可不想穿著明星同款上台:“不不不,我不是來走紅毯的。”


    好吧,季儒卿滿眼失望的望著她,雙手握拳:“可是人家想看你穿嘛,好不好……”自從吃到一次紅利之後,屢試不爽。


    姚相理推開她的臉讓她閉嘴:“知道了知道了,你別說話了。”偏偏她就吃這套。


    孫號見狀立馬如法炮製:“人家的演出服也沒有下落呢,人家也想要嘛,好不好嘛~”


    怎麽從他嘴巴裏說出來這麽惡心,季儒卿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起立:“知道了知道了,你更別說話了。”


    “提前說好,不能買太貴的,不然我會生氣的。”姚相理和她約法三章。


    “買?不不不。”季儒卿高深莫測般揮了揮手:“太沒新意了,我要讓你與眾不同。”


    季儒卿口中的與眾不同,就是用媽媽留下的裙子裁剪成適合姚相理的尺寸,變成新的裙子。


    衣櫃裏清一色的長款拖地禮裙在爭奇鬥豔,在季儒卿的印象裏媽媽很喜歡穿長裙,顯得她身材高挑,風姿綽約。


    至於孫號的衣服嘛,季儒卿直接找出唐聞舒高中時穿過的,都隻穿了一次,扔了怪可惜。


    季儒卿左翻右看實在不知道該選哪款,感覺都很符合她淡雅的氣質。不對不對,她要做出一條嶄新的裙子,不能被現有的成品繞進去了。


    嗯……她在草稿紙上畫出自己理想中的裙子,不能太露,在鎖骨下方幾厘米齊肩位置,下裙擺像花朵一樣綻開。


    “吳阿姨。”季儒卿抱著一條純白色的禮裙:“可不可以教我裁衣服啊。”


    “怎麽突然想學這個。”吳阿姨認出季儒卿手上的裙子是夫人的,難道季家家道中落要靠賣衣服為生嗎?


    “小姚藝術節要表演節目,我想做條裙子送給她,可是我不太會。”季儒卿的進展隻有一張隨筆的草稿圖。


    吳阿姨接過草圖,呃……很有深意,不是她能看懂的,原來所謂的做裙子就是把現有的裙子重新裁剪變成自己的嗎……


    “我們邊做邊學吧,上手幾遍就會了。”吳阿姨收起圖紙,它派不上用場,有問題直接問季儒卿更通俗易懂。


    不愧是吳阿姨,果然懂她,季儒卿默認吳阿姨理解了圖紙含義:“不要拖地,最好露出高跟鞋。”


    吳阿姨半知半解:“不用草圖了,咱們隨性發揮。”反正季儒卿也不太懂,後期有意見再慢慢調整。


    首先是裁剪出姚相理的尺寸,季儒卿讓吳阿姨參考她的身高,姚相理和她僅差了一厘米左右。


    然後是染色,季儒卿想要櫻花粉,奈何媽媽衣櫃裏沒有,隻能禍害白裙子了。


    她們用剪裁下來的布料做試驗,發現用力過猛變成了胭脂色。


    幸好是試驗品,不幸的是季儒卿的手被染上顏色。


    季儒卿用肥皂來來迴迴搓了四五遍,直到手指變得皺巴巴才勉強洗去一點點,看上去像戴著粉手套。


    “用這個洗。”吳阿姨遞給她一瓶洗手液。


    季儒卿挽起滑落的衣袖,手臂和手掌形成鮮明對比,她靈光乍現:“我有個好主意,染漸變色怎麽樣?從上到下由淺入深。”


    “好看是好看,但是失敗的話需要從頭再來哦。”


    “沒事,媽媽衣櫃裏有好幾條白裙子。”


    “好吧……”


    為了實現季儒卿的靈感,裙子們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第一條裙子不出意料以失敗告終,色差相距過大,看上去不像漸變像拚接。


    第二條裙子有前車之鑒,情況稍微好一丟丟,奈何季儒卿追求極致的完美,於是被拋棄。


    衣櫃裏的白裙子越來越少,吳阿姨看的揪心,都是錢啊……


    第四條裙子在水中綻開,再緩緩從水中抽出,盡管仍未達到十全十美,但有三條光榮犧牲的前輩作為經驗,也算出彩。


    手中的成品總感覺少了些設計感,為了不被看出來是某條高定,季儒卿得讓它麵目全非。


    “誒,我有個好主意。”


    吳阿姨對此見怪不怪,順著往下問:“是什麽好主意啊?”


    “我們用剩餘的布料製作成深淺不一的玫瑰花,縫製在領口裏麵,就像是抱著花束。”季儒卿抽出花瓶裏的鮮花抱在懷中。


    “有點難度,不過可以試試。”吳阿姨利用報廢的裙子裁剪出布料。


    季儒卿用一層紗一層布卷起,她的針線活不過是照貓畫虎般縫合在一塊,經不住細看,撥開花瓣發現全是密密麻麻的針腳。


    “你這讓小姚穿上多刺撓。”吳阿姨拆開她簡陋的玫瑰花:“外麵的花瓣顏色較深,靠近花蕊的地方較淺。”


    季儒卿邊點頭邊學著吳阿姨的動作……好吧,完全跟不上她的手速,什麽時候埋的針腳都沒發現,在她手指上下翻飛之間,一朵精致小巧的玫瑰花誕生於她的手掌心。


    “先縫出花蕊,再一層層包起來。”吳阿姨抓著她的手,指腹的繭摩挲著她的手背。


    季儒卿似懂非懂,萬事開頭難,越往下會發現一路難到底,她磨磨蹭蹭好半天完成了一朵,吳阿姨則利用她半天的時間變魔法似的搓出漫天花雨。


    “好厲害。”季儒卿自歎不如。


    “做多了手工活練出來的。”吳阿姨手上的老繭說明她的過人之處:“以前經常幫夫人改衣服。”


    差不多到了收尾工作,把玫瑰花們鑲嵌在領口處即大功告成。從染衣服再到縫製玫瑰花,她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直至裙子穿在季儒卿身上,事先說好她隻是試穿而已。


    領口處的玫瑰花開得正盛,襯得人麵粉紅,季儒卿第一次穿裙子,站在鏡子麵前情不自禁轉圈圈,就像總是會拿起麵包店的夾子往空中夾兩下,下意識的行為促使她去做。


    “很合身呢,阿卿的少女心。喜歡的話阿姨再給你改一件。”比吳阿姨預想中的效果還好,季儒卿身上逐漸有她媽媽的影子。


    “不、不用了。”季儒卿的少女心轉瞬即逝,小心翼翼換下裙子放進禮盒中。


    第二天晚自習放學時,季儒卿從車上拿出一個禮盒給姚相理,另一個塑料袋給孫號的。


    “呃……謝謝姐。”孫號安慰自己有就不錯了,別管厚此薄彼了。


    “不用謝,你應得的。”雖然是二手貨,但俗話說得好,禮輕情意重,季儒卿還特意熨燙過呢。


    姚相理遲遲沒有接過禮盒:“很貴嗎?”


    季儒卿強硬地塞到她手裏:“迴去試試就知道,不滿意包退換。”


    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季儒卿一溜煙沒了蹤影。


    她帶著禮盒迴到家,反鎖上房門換上長裙,落地鏡映出她的身影,輕紗裹挾著裙底翻湧的花邊,懷中玫瑰花開得爛漫,春色在這一方天地中氤氳。


    禮盒夾層裏有一張小卡片以及一張淩亂的手稿,密密麻麻寫滿了季儒卿創作時的靈感爆發,對最大的功臣吳阿姨毫不吝嗇誇獎。


    ——這條裙子是用媽媽的裙子改造,在它之前有三條裙子光榮犧牲,為它們默哀一分鍾,為什麽是一分鍾呢,因為時間不夠啦,整體尚未完成,實在無心緬懷。


    ——設計圖是我畫的,請認真欣賞,看不懂也沒關係,反正與最終成果八九不離十,我才不會承認其實是我畫的太糟糕。


    ——我發現吳阿姨還有很多驚喜是我不知道的,看來我對吳阿姨的開發程度不足百分之一,裙子起碼有五分之四是她完成的,我在旁邊起到一個參考性作用,身為一名後勤人員,此刻有些失職。領口處的玫瑰花很逼真吧,和我一起讚美偉大的吳阿姨吧。


    ——最後的最後,願在當天,和它一同見證獨屬於你的光輝時刻。


    噗嗤,姚相理輕輕笑了笑,季儒卿的碎碎念平時看不出來,寫在紙上倒是得心應手。


    她躺在床上,禮裙被換下靜靜待在盒子裏,窗戶開出一條縫隙,吹起米白色窗簾,繁星伴著月光在桌上匯聚成河。


    春天的風總是不安分的,帶有淡淡的草木花香,惹得人心底的種子開枝散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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