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六點過幾分,季儒卿在門口徘徊,佯裝姍姍來遲的模樣:“路上堵車,晚了幾分鍾。”


    包間內有三個人,唐尋他爸,唐尋他媽和唐尋,看上去是家宴,不過從有些人的表情來看,好像不太滿意。


    “沒關係,就怕你們不來,失了信用。”唐尋他爸打破沉默。


    “我言出必行。”開玩笑,有免費的晚餐季儒卿為什麽不吃,不僅要吃,還要吃的痛快。


    “哈哈哈,爽快。”唐尋他爸把菜單遞給他們:“想吃什麽,隨便點,今天開心。”


    開心?季儒卿待會拿你尋開心:“不用看了,各來一份吧。”


    唐尋他爸悻悻收迴手:“季同學經常來?對這家店挺熟悉的樣子,正好我也很喜歡這家店。”


    季儒卿謝絕了服務員,自顧自地倒了杯水:“嗯,我家養的寵物也挺喜歡吃這家店的菜,吃不完打包帶迴去給它們嚐嚐。”


    山裏經常跑來一些貓貓狗狗,吳阿姨會用剩飯剩菜喂它們,漸漸的它們幹脆定居在季儒卿家周圍。


    “你怎麽說話的?”唐尋最先坐不住。


    “害,無妨,性格直爽比背地裏傷人好多了。”唐尋他爸話鋒一轉:“大人與孩子之間有誤解很正常,但孩子之間總有話聊吧,這是小尋,你的弟弟。來小尋,叫哥哥。”


    唐尋極不情願喊了一句:“……哥……哥。”


    唐聞舒並不領情:“我沒有弟弟,也沒有爸爸媽媽,隻有妹妹。”


    “話可不能這麽說,你畢竟是我親生的,現在家裏情況好些了,我也可以補償你了,想要什麽?”唐尋他爸臉皮厚的不一般。


    “我媽留下了什麽東西,給我之後一筆勾銷,我當作沒你這個人。”看得出來唐聞舒盡力在克製自己。


    “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給你買的長命鎖而已。”唐尋他爸掏出一個紅布包裹著的盒子,裏麵是金鑲玉的長命鎖。


    這還不值錢,光是做工的精細繁雜程度能耗費一個老師傅了吧?它承載的價值無法估量。


    盒子通過桌上的轉盤慢慢悠悠轉到唐聞舒麵前,他印象裏有這個金燦燦的小玩意,因為小時候喜歡亂跑斷過一次,後麵被媽媽收起來了。


    “走吧,東西拿到了也沒必要留在這裏。”唐聞舒小心翼翼收好。


    “這就是你禮數嗎?不尊重人的行為是跟誰學的,我可沒這樣教過你。”唐尋他爸表情從不寫在臉上,微微改變語氣達到不怒自威的效果。


    “你當然沒教過,畢竟被你趕出去了怎會有時間教。”唐聞舒拿到了手的東西似乎給了他安撫情緒的作用。


    唐尋他爸敲敲桌子:“有必要揪著這件事不放麽,未免太小肚雞腸了。”


    哇靠,倒打一耙還是他玩的六,季儒卿岔開話題:“那我們換件事怎麽樣,我剛剛想起來,上次在王語涵生日會他恐嚇我啊,帶幾個二五仔想打我呐。”


    兜兜轉轉到了唐尋身上,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憋不出來一句話:“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麵對唐尋,他的聲音循循善誘:“是你還是王語涵幹的呢?”


    唐尋想都沒想全部推給王語涵:“是她,她邀請的季儒卿,因為王語涵三番四次想拉季儒卿進她的小團夥,結果季儒卿不情願,才叫幾個人在她生日上動手。”


    季儒卿和王語涵之間的事傳這麽開的嗎:“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唐尋繼續cue王語涵:“她和我說的,想讓我在生日會上幫忙,我拒絕了。”


    “原來如此,看來造成的誤會挺大的。”唐尋他爸若有所思:“以後和王語涵保持點距離,她們家想方設法來巴結我還不夠,把你也給拉下水了。”


    哇塞,季儒卿後悔沒錄音給王語涵聽了,解釋的時候磕磕巴巴,甩起鍋來行雲流水。


    對方把後路都找好了,欺負她沒有證據,季儒卿愣是殺出另一條路:“是嗎?我記得那天你看戲看的挺過癮的,既然拒絕了,為什麽不阻止。”


    唐尋的腦筋開到了時速一百八十碼:“都是些不學無術的混混,又是王語涵的客人,我的話怎麽可能有用,再說你又沒有事……”


    他接收到了父親的眼神警告,意識到最後那句話略有不妥。


    唐聞舒直接拿著做文章:“哦?這就是你們家的教育,令人大開眼界,不說幫忙,連叫人也不會嗎?現在能說會道,當時怎麽啞巴了?”


    “她自己能解決啊,把那個小混混打的手斷了。”唐尋沒忍住。


    “如果我不能解決呢?斷手的不就是我嗎?”季儒卿聲色俱厲:“少為你的無能找借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好了好了。”唐尋他爸打圓場:“孩子之間有矛盾很正常,來,看在我的麵子上,道個歉這件事就此翻篇。”


    唐尋依舊是不情不願:“對不起。”


    呸,你的麵子值多少錢樣的,季儒卿和唐尋的恩怨先放一邊:“沒關係,誰讓我大度呢。”


    為了把季儒卿留下,唐尋他爸開始瘋狂找話題:“話說季同學你會和爸爸媽媽吵架嗎?”


    “我爸死了,他丟下我跟我媽不管不顧被車撞死了。”季儒卿漫不經心補充一句:“做多了虧心事遲早有天鬼上門。”


    唐尋他爸端起杯子,請他們來吃飯做好了心理準備,這種程度的挑釁不痛不癢:“說的是,罪有應得。”


    輪到季儒卿的迴合了:“話說叔叔你會和唐尋吵架嗎?”


    “當然會了,每個家庭多多少少都會有矛盾。”


    “吵急眼了會把他趕出家門嗎?”


    唐尋他爸沉默了一瞬,用早已準備好的借口應對:“唉,我那時三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加上生意的失敗難免氣性大,那天的確是我說話做事都有問題,把聞舒送走的每天我都在自責。”


    “不過今日見他過得好我也就安心些,我甚至在想,與其跟在我身邊怕是會繼續接受謾罵,他與我之間已有隔閡,不如放他在另一個家庭過得幸福。”


    當季儒卿意識到她聽見了什麽的時候才發現為時已晚,她已經聽完了不要臉的理論。


    “如果唐聞舒過得不好,你還會認他嗎?”季儒卿還是太要臉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當然,我已經有能力給他好的生活了。”


    “比如利用他牽線搭橋,向上攀登?我倒是好奇兩個兒子你怎麽分家產,不會到時候又趕出去吧。”


    “這是我的家事,季同學的問題太過冒犯了吧?”


    “誒?這不是家宴嗎,不能問嗎?”


    “能,當然能,光問我多沒意思,我也問問你。”唐尋他爸依舊滿麵和煦:“你理解不了男人心裏的考量,對我有誤解很正常,畢竟你沒有父親,你母親要養大你和聞舒很累吧?”


    “一個拋妻棄女的父親不要也罷,不過他可不會突然找上門玩假惺惺的親情遊戲。”季儒卿用勺子攪拌著碗裏的湯:“我家裏還有爺爺,算不上累。”


    姓季,稱唿母親的爸爸為爺爺,唐尋他爸在心裏有了猜測:“聽聞季鴻恩老先生有個孫女,年紀和你一般大。”


    “你不會覺得是我吧?”季儒卿輕抿了一口,抬眸看著他:“我也想啊,如果他是我爺爺早把我安排進離亭書院了,犯不著在這和人周旋。”


    就算不是也和季家脫不了幹係,能供唐聞舒出國留學,開得起限量超跑。收養的孩子尚有這般待遇,季儒卿擁有的不比他少。


    “和人周旋未必是一種壞事,行走在社會上總要與人打交道。”


    “得看對方是否有價值,比如這頓飯。”


    季儒卿擦擦嘴,她吃飽了,其實根本沒吃多少,一頓飯下來四分之三的時間在輸出。


    桌子上的菜幾乎沒動過,對貓貓狗狗們來說過年了。


    “我看這頓飯到此為止,就別給互相找不愉快了。”


    唐尋他爸擺擺手:“桌子上的菜你隨意,我沒有迴收的習慣,不論是人還是物。”


    季儒卿毫不客氣打包帶走:“我還以為之前的話有多情真意切,原來全是頭腦一熱,現在冷靜下來原形畢露了。”


    “沒辦法,無論我怎麽做都會帶來誤解,不如順其自然。”


    “也有可能是目的無法達成給自己找台階下,畢竟除了自己沒人會給麵子。”


    飯局趨於尾聲,桌上的暗流湧動擺上台麵後雙方毫不示弱,火花快要點燃酒店。


    唐尋他爸站起身:“嗬,竟然能將撿來的小孩視若己出,莫不是對某些人太失望了。”


    季儒卿拍案而起:“不是誰都和我爺爺一樣高瞻遠矚,有人不也把泥瓦當作珠玉捧著麽。”


    “是泥瓦還是珠玉日後自會見分曉。”唐尋他爸絲毫不動搖:“我想你爺爺的高瞻遠矚,你是半分也沒有遺傳到。”


    “有沒有遺傳我不知道,就目前來看高下立判。”季儒卿伸出兩根手指:“我想某位萬年老二比我更有發言權。”


    唐尋把他爸拉走,唐聞舒帶著季儒卿離開,看上去誰也沒贏誰也沒輸,到頭來最受傷的還是唐聞舒。


    迴去的路上唐聞舒一言不發,他在宴席的最後也沒說一句話,沒有吵鬧,隻有心如止水的平靜。


    季儒卿寧願他宣泄自己的情緒像小時候那樣,好比悶在心裏故作無事發生。


    晚上八點,季儒卿站在花園外喂小動物,一隻橘貓大著肚子,像是懷孕了。


    “有小寶寶了啊,那你多吃點。”季儒卿把大肘子給它吃。


    橘貓很敏感,等季儒卿把食物放下後迅速叼起跑遠,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有這麽恐怖嗎,剩下的顏色各異貓瓜分塑料盒裏的魚,你爭我搶之間踹翻了盛滿魚湯的盒子。


    奶白色濃稠帶著香氣的湯汁四下蔓延開,濺到了季儒卿的鞋上,小貓們還在為魚頭的歸屬大打出手。


    “住手,你們不要再打了啦。”季儒卿試圖勸架。


    “小心點,它們指甲都露出來了,被抓傷了很麻煩。”唐聞舒的出現把它們嚇跑,剩下一地狼藉。


    季儒卿借著燈光發現他眼圈周圍泛紅,原來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了,怪不得一迴家直奔房間。


    “全浪費了。”季儒卿為地上的魚湯打抱不平。


    唐聞舒從花園洗手池拎著一個水桶,把地麵衝洗幹淨:“誰叫你在家裏喂的,吳阿姨都是往外麵的大馬路上一放,它們自己會吃完的。”


    季儒卿覺得大馬路上太可疑了:“萬一它們覺得有詐怎麽辦,認為這是人類的陷阱。”


    “放心,大冬天找不到吃的,你無論放什麽它們都會吃。”唐聞舒發現她的毛衣上沾著貓毛:“哦~你就是想擼貓吧。”


    “我給它們提供生存糧食,它們給我提供精神糧食,互利共贏。”季儒卿還沒來得及仔細品味就被嚇跑了。


    “喜歡的話養一隻就好了,外麵的野貓身上都是跳蚤。”唐聞舒把剩下的水倒在她手上。


    “我想養一隻通人性的,粘人的,會自己上廁所自己吃飯,不掉毛的。”總之,很獨一無二的貓才能當她的寵物。


    “你養個小孩好了,通人性,會粘人,到了年紀會上廁所,小時候沒頭發不會掉毛。”


    “可是沒毛啊,擼貓圖的不就是手感麽。”


    “人不能既要又要。”


    季儒卿甩甩手上的水珠:“為什麽不能,我巴不得這個是我的那個也是我的。”


    唐聞舒從口袋裏抽出餐巾紙覆蓋在她手上:“你當然可以。”


    季儒卿擦拭著手上的水漬:“你也可以。”


    “你以前說我們是一樣的我還不太理解,但我現在明白了,我們是一樣的話,你也可以擁有很多。”


    “我?”唐聞舒搖頭:“我有的已經夠多了。”


    “誰會嫌自己擁有的多呢?”季儒卿往搖椅上那麽一坐,鐵鏈傳來哢啦哢啦聲:“錢和地位帶來的欲望怎麽都不夠。”


    “裝什麽大人。”唐聞舒承認她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從她滿臉寫著稚嫩的臉上說出來有些滑稽。


    “論心不論年紀。”季儒卿抓著鏈條在搖晃,花園裏的畫隻剩下孤菊在支撐。


    “你說得對。”唐聞舒比她大五歲還是幼稚,衝動時會喪失理智:“怎麽辦呢,我現在開始覺得我擁有的不夠多了。”


    季儒卿仰著頭看他,靠在椅背上輕輕擺動:“想要啥盡管說,這些年咱也沒虧待你,跑車豪宅應有盡有。”


    唐聞舒低著頭,目光溫柔繾綣:“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嗎?”


    季儒卿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當然,我們是一家人。”


    “不論未來你的身邊有誰,第一時間都會選擇我?”


    “會……吧。”


    季儒卿不確定,未來的事誰說得準,但是好話要說在前頭。


    “笨蛋。”唐聞舒輕輕彈她的額頭:“不要隨便許諾永久的誓言,我會當真的。”


    “那就當真吧。”季儒卿才不是笨蛋,唐聞舒缺乏安全感,害怕被身邊人的二次中傷。


    “如果我的答案能讓你安心,那我會說肯定的。”季儒卿發誓:“黃天在上厚土為證。”


    唐聞舒指了指漆黑的夜空:“現在是黑天,也作數嗎?”


    “作數,不管黑天白天今天明天,每一天都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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