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鉗製住的少女終於擺脫了身後騎士的掌控,一下子委頓在地,發出大口大口的喘氣聲,像是破敗的風箱,莉莉絲感到身旁其他白袍少女再次退開了些,似是都想離她遠點。


    “瀆神者!”帶頭的那個老神妲皺起了眉頭,立刻於眉間刻出深深的褶皺,像是樹根盤踞其上,盯著莉莉絲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而莉莉絲卻已經沒工夫還嘴了,她怔怔著看向地上的人,那個姑娘此刻已經抬起了頭,在周遭搖晃的燈光中,莉莉絲看清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安琪?”


    莉莉絲在一片混亂中輕輕喚道。


    而在聽到莉莉絲的聲音後,地上的白袍少女原本毫無形象的大聲換氣突然被掐在喉嚨裏,猛然抬頭看來。


    兩人就在這一片混亂中突然對上了視線,眼中是同樣的不可置信。


    安琪臉上的血色褪去,嘴唇微微顫抖,眸角泛起淚光,卻倔強地不讓它們流下來,她雙手死死攥住衣角,用力到指節發白。


    她怎麽能這麽瘦?莉莉絲惶然看著安琪凹陷下去的臉頰,她跪在地上,潔白的白色外袍裏似乎隻有薄薄一層衣衫,空空蕩蕩,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更令莉莉絲心驚的不止於此。


    地上的少女在她記憶裏,永遠光鮮亮麗,她的頭發原本柔順光亮,像是一匹絲綢,會在不同的課堂上盤出不一樣的漂亮發髻。然而此刻,那頭長發不見了,她頭頂的部分參差不齊,像是被胡亂的拿推子給推掉,有些地方甚至隱約能看到頭皮。


    “你的頭發……”莉莉絲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被安琪的狼狽震驚到語無倫次,“誰幹的,誰幹的……”


    她的腦中有著轟隆聲響,不知道心痛或憤怒哪個更多,她朝安琪走了過去,想要將那個已經陷入呆滯的姑娘扶起來。


    “你們是什麽人?!”那老神妲眼見兩人是認識的,厲聲喝道。伴著這句話,身旁響起一陣兵器出鞘之聲,光明騎士們拔出了劍,氣氛劍拔弩張!


    “鏹啷——!”負責護送莉莉絲的黑甲騎士也拔出了劍。


    “她們是凱瑟琳殿下的人,負責這次神眷者出行的工作!”黑甲騎士也不肯讓步。“你有過問的權利嗎?”


    “……那就去做你們要做的事。”老神妲當然沒有資格管理神眷者,她指著地上的安琪,“這是犯錯的神妲——”


    “她犯了什麽錯,你們要這麽羞辱她?”有光明騎士擋在了莉莉絲身前,阻擋了她走向安琪的腳步,莉莉絲努力穩住聲線問道。


    不管何時何地,剃掉頭發都是一種極其羞辱和痛苦的懲罰,尤其是安琪,那可是安琪啊!她那麽愛漂亮……莉莉絲感覺心都揪了起來。


    “她被魔鬼誘惑,向年幼的神妲散播不安和恐懼!”老神妲聲音尖利,示意光明騎士將地上的女孩拖起來,“這樣的瀆神之舉,本就該收到嚴懲,她需要繼續受聖光洗禮,拯救那顆汙濁的心。”


    安琪原本劇烈的反抗在見到莉莉絲的那一刻似乎全部消散了,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她呢?她最醜陋,最不堪的樣子,偏偏被這個莉莉絲看見了,那老神妲的話在她腦中嗡嗡作響,她卻已經聽不下去,她垂下了頭,銀線滑落。


    “別管閑事,莉莉絲。”


    盧卡斯總有些類似於動物般的趨利避害的本能,這會兒看到莉莉絲不顧他的阻攔主動湊上去挑起事端,他簡直要絕望了,怎麽敢在這裏用魔法的喂!


    “安琪,你需要幫助嗎?”莉莉絲的視線被擋住,聲音卻無法被阻攔,她直視著擋在她前方的光明騎士的眼睛,震聲問道。


    安琪委頓在地的身影一顫,下一刻已經被兩個光明騎士架起,朝著那提燈神妲拖去。


    巨大的絕望自安琪心頭升起,可她卻不知道為何無法再張嘴唿救,當著莉莉絲的麵……


    莉莉絲沒有聽到安琪的迴應,遊廊裏的人越聚越多,聲音也喧嘩了起來,她轉頭讓不停勸阻她的盧卡斯閉嘴,透過頭頂上反射出的光線,她看出前方的燈光開始動了,人牆似乎也開始鬆散,光明騎士們開始指揮著聚在這裏的人都散開去,包括之前安琪混入其中的少女隊伍,遊廊裏安靜下來。


    莉莉絲默了默,突然再次一個肘擊擠開前麵的光明騎士,再次揚聲問了一遍——


    “安琪,你需要幫助嗎?!”


    那個走在最前方帶路的老神妲心中騰起不好的預感,她轉過頭,想要讓光明騎士走快些。


    “救……”


    風中傳來低低的嗚咽,老神妲一陣心驚,暗叫不好,想要示意光明騎士再次堵上她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救救我!”安琪鼓起勇氣,放下了那可笑可憐的自尊,扭頭朝著莉莉絲大聲哭喊道!


    “轟——!”


    巨大的聲響突然在光明神殿的庭院中炸開,剛剛踏出神殿的喬治國王以及周邊人都被這樣的動靜嚇了一跳,他在騎士的掩護下循聲抬頭望去,隻看到遠方東邊一片刺目的綠色光芒衝天而起,將小半神殿建築都映成了綠色。


    那是什麽?!喬治國王驚駭不已,身旁的主教及司鐸們也給不出答案。


    而他附近黑暗的牆角中,伊恩也看到了同樣的景象,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拔腿朝綠芒亮起的地方奔去!


    聖潔的聖殿花園此刻一片狼藉,安琪癱在地上,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大力拽起,她應激一般哆嗦了一下,後者感受到了她的緊張,立刻開口。


    “別怕……”莉莉絲聲音酸澀不已,她摸到的不止是安琪的手腕,還有她手腕上那冰涼的,沉重的鐵環,那限製精神力的禁魔環。


    “我帶你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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