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雲乘風,不知有多快。


    眼看著九重天越來越近,玉潤卻仍是那無憂無慮笑著的模樣,颺空便又覺得心裏憋屈了。


    他是曾經希望她笑得開心一些,可他卻從來不希望,她唯獨在這等時候笑得開心。


    “還沒裝夠?”風灌滿了衣袖,將颺空的聲音吹散了些許,但他可以確信,自己的話被玉潤聽到了耳中去。


    他並沒有緊盯著玉潤看,而是好似有些做賊一般,用著眼角餘光偷瞟著玉潤,一心想要看她到底還要使出什麽辦法來敷衍自己。


    玉潤卻是連愣都沒有愣一下,一瞬間,那開心無憂的笑就立馬如同湖麵上的漣漪一般,被抹平了去。


    她轉臉看了看颺空,輕笑:“你早就看出來了。”


    “我又不是輕羽那丫頭。”颺空輕咳了一聲,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太自在。這種不自在讓他有些惱羞成怒,他別過眼來有些惡狠狠地盯著玉潤,好似聲調越高才越能顯得他理直氣壯一般,“若非我在你身上下了破厄咒,你怎麽可能逃得了輕羽的媚術?”


    玉潤麵上有一絲驚訝閃過,他……竟是早早地在她身上用了那可以破解魅惑之術的術法?隻是……為什麽呢?他怕她被誰在利用了?他是什麽時候施下的這術法,她竟是不知道?


    長眉輕輕地蹙在了一起。


    她敏銳的警覺力……竟是下降到了如此地步?她的身體……究竟差到了何等地步?她,真的還能活下去嗎?


    許是想到了這些,那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一瞬間,竟是從心口、到手心,無一處不疼。


    細汗慢慢地爬上了她的額頭,玉潤咬了咬牙,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向來能忍,怎地這會兒突然就有些難以忍受了呢?


    雖然她已經告訴過颺空,她可能會死了;但若有可能,她還是不想死在颺空麵前的。


    想要他知道她的付出、想要他記住她是一迴事,但慘烈地死在他麵前,是另外一迴事。


    她不要他像她一樣,親眼目睹那魂飛魄散的慘烈場麵。


    額上的汗已然成珠,倏忽順著她有些蒼白的臉頰落了下來,從她的眼角滑過,竟是好似一滴落下的眼淚。


    颺空望著那滴水珠,有些茫然——這……是汗,還是淚?


    “你到底……在想什麽?!”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解,隻覺得那些疑惑在他的胸膛之中團團地燃燒著,讓他愈發地氣悶。可他偏偏琢磨不透玉潤到底心中所想,隻能丟了那嬌媚可人的溫柔麵具,惡聲惡氣地道。


    玉潤有些詫異地看了颺空一眼,眸中竟是漸漸凝聚起了些許不忍與哀愁:“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不明白……她對他,其實仍是情深意重?


    她做這些,其實都隻是僅僅是為他做的?而非是為了那勞什子的扯平?!


    這個平日裏不太敢有、也不能有的念頭一旦起來,便如同潮水一般湧入了心中,一發而不可收拾。


    颺空一時間有些目眩神迷——若是……若是她是這樣想的,其實……其實……


    “颺空,”玉潤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抬了抬傷手,似是想要摸一摸他那如玉的臉龐;但那被颺空包得如同饅頭一樣的手,實在是有礙觀瞻,也實在是不良於行,玉潤終究還是將那饅頭給放下了,再歎一聲,“輕羽怕是對你恨意難消。雖然我知她過去對你一心一意,但初初喪父卻仍一心嫁給你,這其中定有玄機。我……”


    “所以輕羽對你用魅惑之術,你就趁機做出為她所迷的樣子,她想要什麽,你就給她什麽……”颺空不等玉潤說完,便一口氣接了下來。他站在雲頭上,低垂著頭,墨發被獵獵寒風吹得飄舞如柳,不停地、繚亂地遮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玉潤輕輕地舒口氣,頗有些欣慰地看著颺空——孩子終於長大了,懂得人心多叵測了,值得欣慰。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後背有些發涼呢。


    “就算是她對你下了蛇毒,你本是能夠躲開的,但你也不躲,是嗎?”颺空冷淡的聲音繼續。


    玉潤一時有些噎住。


    她倒是無心對颺空說謊,她所為颺空做過的一切,她都想要他知道——畢竟,她總是想要他恨她少一些、記住她多一些的。


    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她若是點了頭答了是,颺空恐怕會更生氣。


    哎。


    這男人的心思可真難猜。


    若非現在身體虛弱靈力不濟,玉潤都想用個讀心術看看颺空到底在想什麽。


    可她現在的靈力可沒把握用了讀心術還不被發現,隻能有些遲疑地看著颺空。


    但她這一猶豫,什麽都說明了。


    颺空的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一雙明媚誘人的桃花眼再無春風,而是好似在凝聚著暴風驟雨一般。


    “好,你好!”


    簡直是滿心諷刺!


    他還以為……結果,玉潤卻覺得他什麽都不懂,以為他護不了她,以為他還要靠著她撐著殘破身子來幫他才能贏!


    她從來都沒能相信過他。


    兩萬年前,她不相信他給她許下的生生世世之約;兩萬年後,她仍是不相信,他會護她周全。


    一刹那,颺空隻覺得萬分悲涼。


    喉嚨好似一瞬間被誰用力地扼住了一般,隻能發出殘破喑啞的聲音:“很好,你想得真好!玉潤,我多謝你!”


    一雙多情桃花眼,驟然通紅,豔色蔓延,倒是更似桃花了。


    可玉潤就算再怎麽遲鈍,也知道他是在暴怒了。


    隻是……為什麽呢?


    玉潤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解。


    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望著颺空,這兩萬年來,難得地露出了些許無助:“颺空……”


    這一聲,叫得又輕又軟,好似還夾帶了些許委屈。


    她實在是不懂。


    “你……生氣了嗎?”她茫然而又有些小心翼翼道,“為什麽?”


    為什麽?


    她居然還敢問他為什麽!


    一口氣梗在了胸口,幾乎讓颺空當場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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