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自救?左恆腦子裏飛快閃過若幹想法。但這裏不是有李修宜壓陣的大隋王城,也不是有和尚出手相護的深夜佛寺。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她的劍還不夠看。


    左恆討厭的就是這一點,她手上的天下式又緊了緊,帶起一陣嘎吱的鎖鏈聲。


    掙不開。


    難道就真死在這裏……?明明她剛剛知道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關於所謂大局的內幕,怎麽可能就這樣甘心。


    她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神鑄想要出力,但是它沒有辦法,隻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對左恆安危的關心。


    神鑄啊……是柄好劍。


    被主人拋下的怨氣與主人因局而死的不甘憤怒,確實足以讓名劍化鬼。劍者堅,寧折不彎,別說是三千年,就是三萬年,隻要還有一口氣,也絕對會選擇為主人報仇的。


    不過很顯然,她並不在仇人列表之內。


    她曾經當過滄流的劍侍。曾借當時被放棄的神鑄想要前往大周。


    左恆在心中默默念出劍的名字,聽到自己心髒鼓動的聲音又快了些許。


    劍本身應該不在了,存在的是當初的那一絲靈智,是劍意,是多少年的不甘與怨恨。


    但它依舊還是有那麽一點像是搖曳燈光的清明,能夠憑本能分辨好惡。


    可能是此刻它正寄居在自己的心髒之中,冥冥之中與自己有了聯係。在這種莫名聯係之下,左恆感到了一絲傷感和難過。


    是這把一出世就攪風攪雨恨不得將天下翻個底朝天的兇戾之劍的,也可能是她自己的。


    神鑄和她自己一樣,早就被設計好了下場。


    可是都到了這個時候,左恆清楚必須要有抉擇。


    她不能死在這裏,也絕不會就此甘心,就算神鑄讓她感到一絲親切,就算這把劍可能是解開不少謎團的線索,她也必須有所決斷。


    同死還是棄劍?可以的話左恆都不想選。


    但隻有做出選擇才能走下一步,才能繼續往前。


    她被那些人拖著前往正咕嘟冒著火泡的岩漿池,老者帶頭。


    池邊早已經拿血或者是朱砂一類的畫好了陣法,顯然是早有準備。


    被劍鬼附身的事情顯然在某些人預料之中,那些人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將她和神鑄區分對待,準備留一條生路的樣子。


    可是真的沒有生路嗎?有人設計她想要她死,可同樣也有人在她身上有所圖謀。


    後者會那麽容易就讓她因為這個局去死嗎?


    左恆很清楚自己還有用,或者說是“左恆”還有用,那把叫做天下式的劍也還有用。


    至少是目前,隻有自己一個人能用天下式。


    岩漿將她的臉映得通紅,一雙黑沉的眸子也映出赤色。左恆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思維卻不知為何越來越冷靜。


    這可真的是生死關頭了。


    越是焦急想要脫困,她的思緒就越發凝練冷靜,左恆幾乎是本能感到了矛盾,但現實並不準備給她足夠的思考時間。


    鎖鏈被解開來,於此同時一同被割破的還有左恆的手腕。


    她手一抖險些握不住劍,但那些鎖鏈很快就又像蛇一樣爬上了她的腰,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左恆盤坐在地上,聽著滴滴答答的血聲,垂眸不言。


    那些人的議論聲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似乎是準備將她的血放幹淨後再將心髒祭煉。


    人為刀殂,而我為魚肉,那些人並不會因為她突然恢複意識而放她一碼。


    在大的謀劃麵前,一位小小劍修的性命根本無足輕重。


    但是他們認定了左恆無計可施無力掙紮,也為了便於放血沒有用鎖鏈束縛住左恆的手。


    左恆手上還軟噠噠抓著劍。


    ——就算她死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別人的算計。


    既然她已經不能從神鑄那邊得到消息,也絕不會讓它被這些人以蒼生大局的名義瓜分掉。


    現在的情況最好不過是大難不死,但大難不死也不是她自己努力掙紮的結果,而是下棋人角逐後的權衡。


    左恆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現前曾見的另一個她,也知道一點為什麽她會挑這個的時機出現了。


    確實存在生路。


    生路隻在自己手上。


    不是要劍鬼,想分劍鬼所攜帶的東西,想要以它來獻祭換什麽天地靈氣嗎?


    ——它就在我的心髒裏,盡管憑本事拿去。


    左恆的手指動了動,將劍尖朝自己身邊拖了一些。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但是沒有人在意。


    大象是不會特地留意地上爬的螞蟻幹了什麽的,哪怕它正準備啃食自己。


    差距太大了,以至於賭上姓名的掙紮也能化作輕飄飄不痛不癢的撓虱。


    可是……左恆沒有打算反擊啊!


    在所有人都覺得棋局落定,大功告成的時候,她蓄好了一擊之力。


    她掙紮著提起劍,在各種不同程度的防備中長嗤一聲,而後眼也不眨地反手一送,將劍直捅入了自己的心髒。


    ——不是想要劍鬼?盡管拿去!


    但我就是死也不會如你們的意,一個正在我體內,隨著我的生機迅速消散的劍鬼,拿去好了。


    誰也沒有輸,因為誰都不會贏。


    在劇痛來襲的一刻,左恆隱約聽到弦斷之聲。


    她將劍又朝自己心髒處捅了捅,那種有什麽與自己相連的感覺逐漸衰弱下去。


    以她目前的生機而言,就是用最好的丹藥也絕對救不迴來。在那些愕然與憤怒不等的眼神中,左恆大笑出聲,麵露譏誚。


    如果這是局……不,這是不是局已經無所謂了,誰和誰博弈也無所謂了。


    現在做主的人是她!決定的權利完全在她自己手上!


    怎麽樣擺脫棋子的命運?!退場就好了!


    博弈沒有輸家與贏家,因為棋手已經做不了主了。


    是她贏。


    誰能想到……一個被設定成求生最重,死戰養生的人會一心求死,以死破局呢?


    作壁上觀的酒十險些驚掉了下巴,他拍了自己一腦袋,又給自己臉上來了兩巴掌,這才稍微緩過來些。


    “……救人幹什麽!愣著啊!”他猛拍了一把司圖青。


    “不對……愣著幹什麽!救人啊!”


    棋盤掀了,水也混了,這下可是真有的玩了。


    哪怕曆經大風大浪如酒十,也不得不承認這招向死而生實在高明。


    厲害啊,左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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