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安一個踉蹌,慌忙掙脫開侍衛長的手,衝進了人群裏頭。他個子小,很容易就從外麵擠了進去。


    礙於身份,侍衛長不敢將他手握得太緊,此刻見他掙脫不由有些懊惱,給身後緊隨而來的侍衛打了個手勢之後自己也擠了進去。


    到底是身上穿著兵甲,注意到他的人頓時都安分了不少,也沒有方才那樣喧鬧。


    侍衛長咳嗽一聲,沉著臉問道:“何事喧嘩?”


    大隋民風較為開放,沒有宵禁,他沒有什麽由頭阻止洛邑的城名聚集在一起,隻能擺出官兵的威嚴讓他們稍微有序一些,不要太過喧鬧。


    人擠人,傷著正在朝裏麵擠的儲君就不好了。


    隻是他的詢問似乎起了反效果,人群在靜寂片刻後再次喧鬧起來。


    “這棵樹!葉子上麵還會發光!別的樹都被壓垮了,獨獨這棵樹上麵連雪都沒有落下,不是樹精是什麽!”


    有人出聲便有人附和,“對對對,皇城裏麵都有妖怪,顯然是因為我們皇帝是個昏君,不然怎麽可能會有妖怪!我們得把這棵樹鏟掉!防止妖怪來害我們!”


    先前天色過暗沒有看清,侍衛長這才注意到不少人手裏拿著砍木刀和木鋸,不由更加擔憂起擠在人群中的隨安來。


    “這樹是宮中所種,不滿大可集結告官!大隋律法嚴明,難道這樹阻擋了你們,官府還會繼續將它種在這裏不成!”侍衛長心中有火暗灼,麵上也多了幾分厲色,他兩手撐開人群,直接一路擠到了正中間。


    “這樹是聖上所種,你們如此,就不怕被告上官府吃牢飯嗎?”


    擠到正中之後,侍衛長才勉強尋到站在比較靠內圍並且不斷朝前擠的隨安。隨安瞧著沒事,隻是頭發在人群裏蹭得亂糟糟。


    他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一步跨過去想要將隨安拉遠些。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砍柴刀直接就朝侍衛長掄了過來。


    “口口聲聲說著律法,你看狗暴君有管過我們死活嗎!”襲擊的人是個麵色猙獰的中年漢子,在大雪天裏頭穿著短衫破衣,身上青青紫紫還有不少凍傷。


    侍衛長怕他收不住誤傷人群,尤其是人群中的隨安,躲也未躲,腰部實打實被他砍了一下——索性是鈍刀,加上有鎧甲護著,並沒有受到傷害。


    與此同時,他收迴了想要去拉隨安的手。這種情況下暴露隨安的儲君身份隻會給他帶來危險。


    侍衛長反手擒住了人,質問道:“天降大雪是誰也沒法預料到的事情!難道陛下沒有給你們撥糧賑災嗎!城裏每日都有官兵發放糧食和禦寒物具,這樣是狗皇帝,那你是想要什麽樣的主子!”


    他的質問讓不少人都陷入沉默,但也有不和諧的聲音。


    “你怎麽就知道這不是為了讓我們給他賣命的假惺惺!”


    “好端端雪下這麽大,聽說外地也是各種旱澇,不是因為暴君是什麽!要是好皇帝,怎麽會有這麽多的災害!”


    此話一出,人群便紛紛附和,“對對對,我也聽不知道是誰說了,說是外麵比我們這邊還要嚴重,你說其它地方沒什麽事情,怎麽就我們大隋這麽多怪事?”


    “我還知道,東城的錢二還夢到神仙托夢給自己了!說是暴君無道,放著城裏的妖怪不治理,單單想著去打別的國家!然後錢二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邊就多了把砍木刀,那刀還會發光!”


    “錢二來了沒?”侍衛長提高了聲調,把人群中的紛紛議論之聲壓了下去。


    沒人迴答他,不少人依舊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隨安好不容易從人群裏麵擠到前麵,也急了眼,清了清嗓子就大喊道:“可是,可是你們怎麽就知道這棵樹是妖怪,不是神仙送的神樹,可以保護百姓安康呢?”


    他擠到人群的最前麵才看到在他生辰那日種下的樹種,不過三年,小樹便已經長得有手掌粗,蒼翠挺拔,在風雪之中傲然獨立,枝葉搖曳生光,神異非常。


    他喘了兩口氣,指著樹道:“這樹沒有被大雪壓垮,不就是吉兆嗎?怎麽就成了樹精妖怪?”


    “旱澇大雪是天降災害,皇帝一直都是這個皇帝,如果你們覺得他不是個好皇帝,為什麽要等到現在才說?難道以前那些禦史那些大臣提的建議沒有被采納嗎?”隨安想不明白,“天災在前,這個時候不相互救助,非要鬧得人心惶惶才要滿足嗎?”


    有人嗤笑,“你是哪家來的公子哥兒吧,我們行商的每年辛辛苦苦求生計做點生意,賺不了多少銀子還要交上去大半,也沒見著什麽好處,憑什麽要給暴君賣命?”


    “別的國家風調雨順,怎麽就我們這邊旱澇成災?我家就指著幾畝地過活,他能把我的糧食全都賠來嗎!”


    明明是很冷的天,隨安卻急出了一身熱汗,他一張嘴遠說不過群舌,更別提有事實輔佐的流言在,這些人都對隨恬鬥是個暴君這件事情深信不疑。


    民心易得更易失,無端災險麵前更是如此。


    侍衛長深知他們今日敢聚在一起憑空生事明日就敢掀起大旗造訪,也不準備再與他們多費口舌,朝人群中比了個手勢,準備先將這群人拿下再做處理。


    “誰都不許靠近這棵樹!再靠近的人,一律以叛國罪論處!”他一聲厲喝,直接招來了藏匿其後的一小隊侍衛。


    人群大亂,但好歹是沒有人再敢上前,隨安舒了口氣,又有些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難道是他的父皇真的做錯了?可是書上說,剝削人民不理朝政才是暴君。他的父皇每天都兢兢業業處理政務,也沒有大興土木製造宮殿,怎麽就成了暴君?


    他張了張口,想要同這些人,同大隋的子民說上兩句,卻被突來的大力直接推到了一旁。


    “小屁孩別礙著老子事!”


    “是錢二來了!他拿著神仙賜下的刀來殺這個樹妖了!”


    “錢二快上!”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隨安被推到地上,砸得腦袋有些暈,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凝神一看,正有人拿著一把發著幽幽綠光的長刀一步步走向那棵小樹。


    對方還帶來了許多人。


    “我錢二今日,就要遵從神仙指示!把盤踞在洛邑的這隻樹妖誅殺!”天庭深陷鼠目無光的年輕漢子舉起了刀,人群之中傳來歡唿之聲。


    情勢急轉直下,侍衛長再也攔不住向前蜂湧的人群,隻能拉著隨安護在他身前,防止他被暴動的民眾誤傷。


    “樹!”隨安快急出了眼淚,侍衛長拉住他,帶著他朝外圍擠去。


    “殿下快迴去稟報!”侍衛長說。


    隨安掙不開他的手,隻能不住迴頭看。


    那邊叫錢二的人已經舉起了刀。


    他的刀沒有砍向樹,而是深深紮進了土中。


    地層一陣翻動,隔著老遠和人群的嘩躁,隨安還是聽見了他的聲音。


    “看!不是妖怪,怎麽可能有這麽粗壯的樹根!神仙說得對,指不定就是這些樹根吸走了我們的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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