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鯉在阿大麵前表現出來的純然模樣和左恆在與她交談後對她的了解完全不同。


    但是左恆什麽也沒說,隻靜靜看著他們互相溫存了一會後依依不舍地告別。


    在鮫人完全遊遠之前,左恆才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喜歡阿大,”她篤定道,語氣倏轉,“但是他死了你還在,你們能在一起嗎?”


    鮫人甩了甩尾巴,以浪花迴答了她的問題。


    “我以為你們人會更懂。”片刻過後她又遊了迴來,浮出半個腦袋盯著左恆看,“鮫人的血是冷的,我不太清楚什麽是喜歡。”


    左恆微愣眸中有訝色閃過,“你不喜歡阿大?那你……”


    “你們人不都是喜歡這樣的?”爾鯉將腦袋歪向一邊,神色純然,“阿大哥救過我,他沒討到老婆,我來滿足他,有什麽不好嗎?”


    “但是你不能上岸。”左恆沉聲,“你這樣他會以為你喜歡他的。”


    爾鯉理所當然道:“我喜歡他啊,你們人類喜歡不就是給人做媳婦,我想給她做媳婦,當然喜歡他了。”


    左恆自覺和鮫人說不通,不欲再談。她闔目,冷淡道:“那你大概是不喜歡他,不喜歡就不要這麽讓人誤會。”


    喜歡應該是她爹娘那樣的。


    爾鯉感到了無趣,她再度拍了拍尾巴,像條魚一樣躍出水麵,又咣當一聲落下,水花濺了左恆一臉。


    “你也不像人,就不要說我了,你們不是有五十步笑百步的說法嗎。”鮫人如是說道。


    她已經有兩百歲了,見過很多的煉氣士,也見過很多的漁民,不管是什麽人,眼裏都是有所求的。


    但是左恆不一樣。


    左恆的眼睛和她那把邪門的烏黑長劍一樣幽深看不見底,也隻有在談論性命的時候才有銳光閃過。


    如果不是必要,她其實不是很想和左恆打交道——她和她的劍一樣邪門。


    左恆沒理她的作弄,隻是抱著劍縮進了船艙。


    鮫人這次是真的遊走了,遊走之前,她丟過來一枚小小的海螺。


    “到海上,你對這個說話我就能知道了。”


    左恆將信將疑收下,並不準備動用,她什麽時候想找爾鯉,跟著阿大就行了。


    對於這麽晚才迴漁村,左恆遵守承諾給了村長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朝村長比劃說是自己不死心,想多找一會兒這才耽誤了時間。


    說這個話的時候,為了掩人耳目,正大光明已經被她變小放到了袖子裏。


    有阿大在一旁幫忙附和,村長自然是深信不疑,甚至看著相差了不止一個頭的兩個人,老人家臉上還笑眯眯,主動邀請左恆他家住。


    “阿大家太破太擠,你現在不急著住進去,不如先來我家住著,什麽時候我們到城裏賣貨再幫你打聽。”


    左恆婉拒了他的好意,在村長曖昧不明的眼神中住在了阿大家。


    阿大一開始還不習慣左恆睡在他家屋頂上,非要把床鋪讓給她住,奈何怎麽也扳不過左恆這個來頭不小的“神仙人物”,隻能隨她去。


    左恆主要是覺得歇在屋子外麵方便練劍和養傷。


    強行動承載太行山三千年靈氣的天下式,她的傷遠沒好,又在海中強行折騰,簡直能算是雪上加霜。


    但托道士那堆丹藥的福,在傷勢加重的同時,元氣也恢複得飛快,似乎是原本的藥力被激發了出來。


    隻是升到納氣境界後理論上能夠調動的真氣一時之間不能動用罷了,其餘並沒有什麽大礙。


    而且劍鞘就像是一個小黑洞一般,在每時每刻都會自主將靈氣吸納進丹田,尤其是日出和日落時分,效果最為明顯。


    她在屋子外麵,直麵日出日落反而能更好地捕捉那縷格外特殊的氣,用它來滋養傷勢。


    在傷好到能夠動用靈氣之前,左恆並沒有跟著阿大出海的打算。


    保不準那個叫爾鱗的鮫人什麽時候再發上一次瘋,保不準這樣的鮫人還有更多。天下式隻有一柄,她怎麽打消耗戰。


    可麻煩通常不是遇到,而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在阿大家修養了不過四五日之後,叫做爾鱗的鮫人少年上了岸。


    “……姐姐被抓去了,請你救她!”爾鱗扯著左恆的肩膀苦苦哀求。


    左恆不著痕跡將手臂抽開,站遠了些,“我和她不熟,為什麽要救?她被抓去是織紗還是什麽,又不會出事。”


    她還記得爾鯉對於鮫人一族的介紹,因而不是很在意,比起爾鯉,她更關注的是為什麽爾鱗能上岸。


    少年身材纖細,光著兩條腿,不見先前的魚尾,耳朵也成了正常的形狀。


    “他們都沒辦法上岸……我求求你,你救阿姐,不管什麽事情我都願意給你幹。”他的眼淚啪嗒啪嗒往地上掉,灑了一地的白色珠子。


    左恆挑眉,“那你為什麽能上岸?”


    爾鱗繼續抽抽搭搭,“我喝了龍血就不一樣了……但是族裏麵是明令禁止這個的,我是偷偷上的岸。”


    “你帶我去找龍的屍體,我就幫你去救爾鯉。”左恆不為所動,反而覺得他哭得有些煩,“你要是再哭,那就當我什麽也沒說。”


    “那你要快,先去救阿姐,救了阿姐我就帶你去。”爾鱗慌不迭應下,生怕左恆下一秒反悔。


    左恆倚在阿大家的門邊上,居高臨下地拒絕道:“不行,你得先帶我過去。救了人,你們往海裏麵一跑,我不是白幹?”


    “可是你再不過去,阿姐要死了啊。”被左恆這麽看著,他非但沒有止住淚,反而哭得更兇了,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從他眼中掉出來的珠子。


    左恆這才訝然,不解道:“死?”


    在親眼見過眼前少年被洞穿眉心還能恢複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鮫人是那種殺不死的神奇生物了。


    “……他們想吃了阿姐!”少年神色淒楚,直接撲倒在左恆腳下,哀求道:“吃了鮫人肉,可以延壽數百歲!我感到阿姐很疼很疼,快去救她!”


    他直接從嘴裏麵吐出一顆碩大的寶珠,塞到了左恆的手上。


    與此同時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下來。


    “我把體內的鮫珠給你,你拿著它就能下水,捏碎了我就死……我知道你對我不放心……”


    爾鯉說話顛三倒四,整個人都軟倒下去。左恆虛虛伸手扶住他,細觀他的神色之後,掂量了兩下手中的珠子。


    “那走吧,帶路,我盡量救。”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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