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恆覺得自己在做夢,可又不像是做夢。


    她眼前一片漆黑,仿佛置身無邊的火海之中,又被自火海之中撈出被巨力捶打,仿佛將她全身的骨頭敲碎之後,再次被丟入了火中。


    如此反複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最後一次的捶打過後,左恆整個人被淹在了水裏。


    水不似尋常水,左恆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墊在她身下。


    接著,她被一雙手給撈了出來。


    “劍成了。”那個聲音說。


    左恆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模模糊糊看到了許多人的影子。


    “鋒芒內斂,是把好劍啊。”有人讚許。


    “劍帶金光,紋如高山臨淵,意氣浩然,確實好劍。”接著有聲音附和。


    “也多虧是淬冰而出才有這番效果,此番要辛苦玉衡派的書靈先生了。”將她捧在手上的人如此說道。


    左恆精神一振,勉力睜開眼,看到了人群中站得很後的白發少年。


    “舉手之勞而已,是大師技藝精湛。”他的頭有些低垂著,教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接著又是一堆吹捧的言語,方才被提起名字的白發少年再度淹沒在人群之中。


    “你想要這把劍叫什麽名字?”有醇厚嗓音問道,“這是你的配劍,應當由你來做主。”


    議論之聲頓止。


    少年人聲音脆如青竹,“就叫正大光明吧。”


    方明白自己在夢中變成劍的左恆心中一驚。


    “哪個正大光明?”醇厚嗓音如此問他。


    “煉氣士為人為道的正大光明。”少年答道,“也是君子行事磊落的正大光明。”


    那人笑道:“善。”


    接著又有吹捧讚揚之聲響起,在這片聲響之中,左恆感到自己被別在了少年人的腰間。


    “以後正大光明就是你的名字了。”少年人壓低嗓子道,“名劍有靈,要聽話啊。”


    “劍也有了,總得去遊學了吧,宜修。”


    宜修?哪個宜修?李先生不是叫李修宜嗎?


    “都聽顏先生的!”少年歡快答道,隨即左恆意識一片昏沉,陷入混沌。


    再度睜眼,眼前不是熟悉的弟子房,而是熙攘的酒樓。


    比起上次來說,這次她眼前的景物要清晰了很多。


    “老道長,你對道經見解這麽獨特,還缺不缺徒弟?”熟悉的少年嗓音如此問道。


    “毛頭小子誦什麽黃庭,做你的學問去。”老人如此答道,聲音中氣十足。


    接著,左恆聽到了咕咚咕咚的酒聲。


    這是老人?她有些疑惑。


    “學觀百家才有意思。”少年人笑眯眯,“老前輩,我這裏還有幾壇別人送的好酒,你要是不要?”


    “去去去,別拿這個來套老頭我。你來曆不清不楚的,我哪裏敢收。”


    “我是普通書生,老前輩也是普通道士,我缺個老師,老前輩也缺個服侍的徒弟,我聽聞西邊的佛家講求緣分,這不是剛好就遇著了嗎。”


    少年人舌綻蓮花。


    左恆聽他們談話,在迷糊的同時,聯想到劍的來曆,心中也多了幾分肯定。


    “……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老頭我,不怕你家長輩怪罪?”老人又問,伴隨著空酒壇放到桌上的雜聲。


    “身無長物,也就隻有這個好做束修。”左恆同樣被丟在了桌子上。


    “那我先收著,以後散夥了再還你。”老人也不推脫。


    然後她被枯瘦卻有力的手拿起,塞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後,再度陷入了黑暗中。


    第三次睜眼,她甚至還沒有適應刺目的白光,整個人便被狠狠地撞到了什麽上。


    與之前在劍胚階段被錘煉不同,她這次感到的是一股由內向外的力量,接著便是足夠將心髒撕裂的絞痛。


    ……這是什麽時候?左恆疑惑。


    直到她感應到劍上的裂紋,被紫色雷電遊走全身才恍然大悟。


    這是他們在林子裏遇到狐怪的時候。


    隻是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左恆被疼醒了過來,身上衣衫幾乎被汗浸到全濕。


    她倒嘶一口氣,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一樣,心口部位仍存有被撕裂的疼痛。


    雪上加霜,真的是動一下都費力。她隻能狠狠瞪了身旁的長劍一眼。


    長劍迴以嗡鳴。


    左恆一愣,居然從劍鳴之中感受到了雀躍。


    ……劍在高興?


    她腦子裏有些亂轟轟的,索性現在有足夠的時間留給她慢慢梳理。


    是在從幻境裏出來之後,她才夢到這些的,劍的變化應該和她在幻境之中喊出它的名字有關。


    左恆基本可以確定她夢見的是身旁這把正大光明的經曆,按照這段經曆來看,她之前的一些疑惑也能解開不少。


    她猜對了,書翁確實是認識這把劍的,在最開始沒有認出來,應該和她之前揮劍向狐怪將劍弄壞有關。


    想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左恆心有餘悸,更是對狐怪和老人的厲害有了清醒的認知。


    至於書靈這個稱唿……左恆想了想,覺得那位白發前輩應該是從書裏麵出來的,或者是和書有關的妖怪,這也剛好能解釋他為什麽腳不沾地。


    玉衡派的應該是參與了這把劍的鑄成……看在劍的份上,她目前應該是不會被下黑手吧?


    左恆有些不確定,還是在心中記下了提防這點。


    伴隨著先前疑惑的開解,她非但沒有感到任何開心,反而覺得自己被卷進了是更多的疑惑裏。


    比如鑄劍的是誰,顏先生又是誰,再比如李修宜的身份問題,老人的身份問題,還有他們之間的糾葛……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在這一係列的事件裏又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正大光明又嗡了一聲,似在安慰。


    左恆歎了口氣,將目前的一些發現全都記下,偏頭看向劍。


    現在這把劍,完全顯露出來的高山臨淵紋上有金色流轉,劍身更是散發出淡淡光華,古樸又大氣。


    “……能聽懂我說話嗎?”左恆張了張嘴。


    長劍迴以嗡鳴,整個劍她身旁挪了挪。


    “……”看來是能聽懂?左恆有些不確定。


    “不要這麽張揚,變迴去。”她十分認真地對著劍說道,“不要有光,有紋路。”


    目前局勢未明,玉衡派這邊的態度也不清不楚。


    如果她想把幻境之中的事情掩飾成一場意外,劍勢必不能對外展現出它原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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