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下去不會太突然了嗎?”左恆問他,覺得按照他們腳下這隻仙鶴的體型,直接飛下去動靜可能會有點大。


    俊俏道士眨了眨眼,朝他噓了一聲,“有障眼法。”


    左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心中有些小小的懊惱——現在已經都不是在煉氣士所謂的山下了,怎麽還是沒把想事情的方式完全改過來呢。


    她有些不甘示弱,繼續發問:“你這樣,欺上瞞下就不怕被逐下山嗎?”


    門規裏麵有一條就是不得藏私隱瞞危害門派。


    “門規是對外門弟子的。”他咳嗽一聲,偏偏神情坦蕩,“至於這件事情,和書翁前輩掌門不同,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考慮,你就不要煩那麽多了。”


    左恆哦了一聲,又想起來夜遊的事情。


    門規是針對外門弟子的,那麽像顯真他們肯定就是可以夜遊,如此看來玉衡派晚上真的有秘密。


    “那......”她想著自己說出去不少事情不從對方嘴裏套點東西出來吃虧,白鶴便已經載著她落了地。


    “入定要我幫忙嗎?”


    左恆麵無表情抱著劍走到了一邊。


    俊俏道士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語,將目光放在了另一邊的三人組身上。白翊和沈薔自然輪不到他來擔心,他關注的是宮天傲的情況。


    上山不過幾天,莊稼少年的氣色就比先前明顯要好了些,他此刻正端坐在一旁,先前按住他肩頭的沈薔此刻卻和他站得有點遠,和白翊低聲交談著什麽。


    他們之間的交談應該是有法器遮蔽住了,所以他隻能看見二人嘴唇張張合合而不知他們具體的談論內容。


    不過俊俏道士關注的重點也不是他們,而是一旁閉目而坐,神色安定的宮天傲。


    通常來說,對煉氣修煉一道毫無接觸的凡人在第一次入定時,因為不懂何為定,不但往往無法做到摒棄心中雜念,而且可能會心中念頭愈加雜亂。


    正常的情況應該是像汪賢和戴升二人組中戴升一樣眉頭緊皺,麵露焦灼才對。


    俊俏道士稍稍眯起了眼。


    他自小就與旁人不同,尋常人需要修行才能打開的氣感,他不但生來具備,更是能敏銳覺察出氣的動向與不同。也就是說,在他眼中,山川萬物皆有氣。


    隻是自從踏上修行,能夠自主掌控這項能力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幹過了。


    俊俏道士眼中有神芒劃過,他又把眼睛眯小了些。


    宮天傲身旁有絲絲縷縷的白霧在匯聚,那些白霧在他身旁久聚不散,鑽入他身體之中的速度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他看見這些靈氣在少年的經脈百骸中脈脈流淌,無聲似水,竟然有主動匯聚到少年丹田中的趨勢。


    天賦可怖,後生可畏啊。他無聲嘟囔一句,有些好奇地又轉向了不遠處交談的白翊和沈薔二人。


    既然都開眼了,那就索性看個夠好了。


    白翊身旁的天地靈氣還要比沈薔濃厚一些,氣海也要更加寬闊凝實,別說是他們這種小門小派,就是放到最頂尖的那些個洞天裏頭也是要備受追捧的,家世好,資質高,也難怪有驕傲的底氣。


    對比之下,汪賢和戴升兩個人就有些普通了,但也並非不能入眼的地步。隻是戴升不知為何,總讓他感覺有些古怪。


    這種古怪之感隻是一閃即逝,俊俏道士隻把原因歸結到自己太久未曾看見的緣故。


    沒有煉氣士能夠一直看見天地靈氣的,最多隻是在開出氣感之後能見到一小會,記住那是什麽樣的感覺,然後再依循這種感覺修煉。


    畢竟正常情況下,煉氣士看見天地靈氣流淌,要麽是靈氣濃鬱到一定地步,要麽是內視自己的身體狀況。


    天地這種東西是沒有這麽容易窺探的,可是他偏偏就能,並且是福是禍尚且未可知。


    俊俏道士無聲歎息後將目光轉向了左恆——左恆跑得實在是遠,他視線轉了兩儀場半圈之後才在快出專門設置來凝聚天地靈氣的陣法邊緣看見對方。


    少女正抱劍倚在一棵老鬆上,身後幾步之外就是用來充當陣基的黑色小石。


    她奇怪的入定姿勢且不說,作為目睹了三關全程的人,左恆資質差,比旁人多行了好幾百步階梯卻提早到了第二關許久這件事情是他是知道的。


    俊俏道士也隻是想看看左恆情況如何,如果入定實在困難的話,他會過去幫忙拉一把。


    在目光落到鬆下少女身上的那一瞬,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才又把眼睛睜開。


    這次他沒有刻意遮掩雙瞳之中的璀璨神芒,隻是依然看不清少女周圍的氣。


    他甚至感覺不到左恆這個人的存在。


    少女周圍,包括少女本身,在他眼中都是漆黑一片,窺探不到半點。


    那些流動的天地靈氣在接觸她周身不遠便整個都消失在那片漆黑之中,隻有她手上抱著的那把劍有些奇異,如漣漪般的燦金波紋不斷流動擴散,是漆黑之中的唯一雜色。


    他還想再看,雙瞳卻有些隱隱作痛,阻止他繼續將目光放在左恆身上。


    他已經是足以遨遊一方的煉氣士了,左恆卻是剛踏上修煉。這其中多少的實力差距自不必說,可就在這樣實力差距的情況下,他的天賦本能卻阻止他繼續窺探對方。


    這意味著什麽呢。俊俏道士沉默良久,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如書翁前輩所料想,左恆才是這些人中最有來曆的那個。他徹徹底底地想錯了,左恆並非他此前所料一樣是被排擠無依而不群,而是因為不需要合群。


    曾經救迴的年幼仙鶴尚且不與普通禽類為伍,更何況是左恆這樣並非池中物的家夥呢。


    池子太淺,未必能夠大魚翻身,也難怪對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棲枝。


    他站在兩儀場上愣了許久,抬頭望向廣闊天際。


    確實是玉衡派不夠格啊,他想。


    “你眼睛裏麵在流血。”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少女聲音平淡,向他陳述一個事實。


    “有點醜。”她說,“不擦就要幹了。”


    心緒複雜的俊俏道士這才意識到視線確實有些模糊,麵對左恆好心遞過來的帕子,他隻搖了搖頭道:“沒事。”


    “入定這麽快?”他問。


    “想著劍就好了。”左恆迴答他,“我去書翁前輩那邊掃灰,你記得擦幹淨。”


    俊俏道士手中被塞進一塊還算素淨的手帕,一個愣神的工夫,他再想歸還,人卻已經抄起拂塵和抹布,噠噠噠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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