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盡春華處,行到天涯無人處。當年美人已成夢,隻有春花落無處!傷時別離痛是恨,千萬重山不是夢。杜鵑啼血何時體,青帝夢魂到家鄉!調寄《春盡》。人之一生,匆匆少年易過,而且意氣風發,血氣方剛,無畏無懼,不似後來老者畏首畏尾,總是瞻前顧後,心有所忌,因為身有重擔,不能如少年般意氣用事,所以人之一生,少年最為可貴,最是生命中輝煌一刻,到了晚年憶及當年肝膽熱腸,殺敵機先,總是胸中透著衝天之誌,亦是一種美好迴憶!


    袁承天見這兩位耄耋老人與朝廷的差人動起手,心中一動,幾乎便要提衣而起,當眾發難,渾然忘了身旁的嘉慶皇慶,也是情之所至,忘乎所以!嘉慶皇帝對袁承天的表現無動於衷,臉上絲毫看不出喜怒,給人一種城府極深的感覺,心中不起波瀾的狀態,因為有這處亂不驚的氣派,所以君臨天下,睥睨環寰,世人所無。


    小酒館的掌櫃何曾見過這情形,他生性膽小本份,從來不敢與官家放對;所以今次見人動手,心中發慌,便和小夥計偷偷躲在櫃台後偷看他們交手爭鬥,隻是懸著的心不能放下,隻聽得店牛碟碗被打碎的聲音,也不敢出來理論,隻有在那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應對!


    袁承天和嘉慶皇帝兩個人各自不為所對,袁承天意思是看這老者不敵,便要拔劍相向以助老者,因為從他內心他是欽敬這兩位老者,因為他們鄙視賣國求榮的奸賊,敬仰忠義乾坤的袁督師,所以隻要他們稍有不動,便要拔劍出手相助,既使得罪了嘉慶皇帝也無所謂,因為他不可以見奸人得逞,好人蒙難,所以有時他便是性命不要了,也要匡扶世間的俠義,他從來都是倔強如此,性格幾乎和先祖袁督師如出一徹,從來不會屈意奉從,不會做違心之事,但求心安也就是了;所以在別的門派看來他是不通時務之人,所以覺得他似乎不可就藥;可是他內心卻不還樣認為,因為在他內深處藏著民族大義,家國情懷的,隻是別人又怎知,隻知道他是個不知變通的人,所以世人心中譏諷於他;他都不以為然,隻因燕雀焉知鴻鵠之誌?


    四人鬥到分際,忽然那姓洪的忽然從懷中取出一物,嘩楞楞隨手擲去,飛向那胖老者——赫然竟是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利器——血滴子——這是大內禁城侍衛殺人所持有,他們的總頭領是為上宮難亦是聽命於皇上;皇帝口喻讓他們殺誰,他們便全力以赴,極盡所能,也要完全任務!今次這姓洪的亮出這殺人利器,不問可知他是上官南的屬下,隻是嘉慶皇帝想不起來幾時見過他。


    那老者亦不含糊,見血滴子罩頭而來,豈能就範;他也是見機的快,順手抓起桌上木盤送入血滴子網罩之中,耳中隻聽喀喀聲響,盡皆絞為碎屑,灑滿一地。那血滴子餘勢不衰又向那瘦老者頭腦罩去。此時那歪嘴官差正與瘦老者鬥到分際,瘦老者無暇分手,眼睜睜看著血滴子當頭罩下,眼見不活了。嘉慶皇帝也是心驚非常,待要出言喝止似乎也晚了,不由得心中一沉,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


    忽然眾人眼前一花,隻見有劍長出,劍光閃處隻聽得錚錚聲響,正見袁承天手中軒轅神劍展動之間,鋒芒所至,那血滴子已碎成鐵片,落在小酒館的地上。姓洪的見自己的殺人利器被人毀了,能不心中憤怒,大吼一聲,撩衣而起,從腰間取下彎刀摟頭蓋腦劈下。袁承天不欲傷他,心想自己無意毀了他的血滴子,他便難以向上司交代,他能不拚命,看來是自己無心之過,卻害了他受上司責罰,卻是不該。所以避其鋒芒,意思要他知難而退,可是誰承想這姓洪的卻不知別人遷就於他,還以為對方武功不濟,所以左右閃避,似乎捉襟見肘的樣子,心中便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今個兒殺了他,以免後患,而且還可以得了他手中這把劍——因為這劍與眾不同,透著殺人的戾氣,直迫得人心臆氣息不暢,似有遲滯,看來是把名劍,如果得到手,豈不是好!隻是他不知道袁承天手中的軒轅神劍可是絕世名劍,世之罕有,而且這世上隻此一柄,可說是神兵利器,鋒芒所到之處萬物蕭殺而亡,端的厲害非常。


    嘉慶皇帝忽然想這虯髯漢子是血滴子頭領上宮難手下一名血滴子殺人叫做洪大誌——似乎便是前朝洪承疇的後人,隻是不如他的前輩文學突出,隻混個行伍,機緣巧合被上宮難看中,選入血滴子,專事行刺殺人之事;而那歪嘴的差人叫做祖蔭德——他的前輩便是那祖大壽,這兩位的前輩聲名事跡均是不堪,後人也不如何之好,似乎猶有不堪,為世人所不待見,尤以這洪大誌在同僚之中,暗中被人鄙視,人人嫌棄,因為世間忠臣孝子人人敬,亂臣賊子人人恨,而且這洪承疇生平殺了不少漢人百姓,隻為向滿洲主子邀功請賞,以期榮華富貴;他單單忘了自己的本來麵目,父母邦國?所以他的後人被人瞧之不起,也就不足以為怪,隻是這洪大誌還自以為是,妄想恢複前輩的遺誌,真是愚不可及!


    嘉慶皇帝喊道:“洪大誌、祖蔭德你們兩個奴才還不住手。”洪大誌和祖蔭德二人雖也在禁城大內效力於血滴子上宮難,隻是少見天顏,既使麵見也是低首,那敢抬頭直視於皇帝,所以皇帝識得他們,他們卻識不出嘉慶皇帝也不足為怪了。


    洪大誌和祖蔭德兩個人偷眼看了一眼嘉慶皇帝,慌忙又低下了頭,恭恭敬敬道:“奴才不知皇上在此,有失禮儀,罪該萬死!”嘉慶皇帝道:“你們兩個奴才還知道該死,為何要出手傷人,而且還用這樣歹毒的暗器?”洪大誌覺得心中委屈,嚅囁道:“皇上有所不知,這兩個人膽敢出言忤逆國朝大員,而且出言不遜,語帶譏諷,奴才心下不平,所以要拿他們問罪!”嘉慶皇帝道:“他們隻是說說而已,況且也非無中生有,何罪之有?倒是你們兩個任意胡為,讓朕生氣,還不退下!”祖蔭德這時道:“皇上,他們可是忤逆誹謗朝廷之人……”嘉慶皇帝見他們猶有不服,似乎大有據理力爭的架勢,不覺天顏忽變,語氣也隨之嚴厲起來道:“朕難道不知道怎麽做,卻要你們兩個奴才來教?”洪大誌和祖蔭德兩個人聽皇帝說話口風不對,知道再不退下,隻怕他一時震怒,禍及己身,便喏喏退出小酒館,隻是心中悻悻,猶有不服,他著實不明白,為何皇上偏袒於那兩位耄耋老者?其實嘉慶皇帝不是偏袒,而是心中對他們兩個人著實瞧之不起,而且心中也鄙視他們的前輩——洪承疇和祖大壽,臣下不能為君上效勞盡忠,反而降於敵國,反過來殺自己的族人,麵不紅,心不跳,可說已是卑劣之極,無以複加的地步了,正如那聯中所言:左聯一二三四五六七,右聯忠悌忠信禮義廉,左聯少了八,便是忘八,右聯少了恥,便是無恥,合起來便是“忘八無恥”,可見世人心中自有天公地道,是非功過後人評說。


    袁承天見嘉慶皇帝並不偏袒於手下,心想:這才是英明君主治國之道,不偏不倚,切中實際;識得大體,才是國之大幸,想來將來也不會苦天下百姓。那兩位耄耋老者眼見眼前這少年便是今上,絲毫沒有盛氣淩人的威風,反而顯得溫爾而雅,讓人如沐春風,心中寒氣盡去,說不出的受用,心中便大為讚賞,心中想到國家有此君王是為天下幸甚!隻是有時多變,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時世間之事不以人的意誌而改變,往往事與願違!兩位老者雖心底痛恨滿洲入主中土,更恨洪承疇、吳三桂之流誤我漢人三百年,可是要說到對付眼前的少年皇帝,似乎他們也做不到,不是心有不忍,而是不能,不知為何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們不能出力,大約便是天子所到之處,威力所極;受命於天,豈是常人!


    兩位老者說了客套話悻悻而去。嘉慶皇帝見他們二人悻悻而去,笑道:“他們大約以不能殺朕引為憾事,其實天下各位有主,天命所歸!”


    袁承天道:“皇帝……”嘉慶皇帝打斷他的說話道:“在朕的眼中視你如同手兄,沒有旁人的時候叫我永傑,不是更好麽?”袁承天拍了一下額頭,自顧笑道:“一時我又忘了。”嘉慶道:“從來的臣子都視皇帝如虎,其實大謬不然,皇帝也是有苦衷的,隻是沒有傾訴的對象,因為臣下都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做著似是而非的事,你要朕如何麵對天下子民。”袁承天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嘉慶見時辰不早,看了這酒館被適才他們幾個打得稀爛,便從懷中拿出五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衝掌櫃的說聲對不住了,便伸手攜袁承天而去。


    出的酒館,心中憂鬱大為消散,看著街衢中的世人,心中竟有一種入世瀟灑,無拘無束的生活,隻是他既便皇帝不做,也不可以行走江湖,因為第一個反對的便是恭慈太後,更有一眾臣下,他們是決不允許皇帝舍卻皇位而天下縱橫,因為世間有些事不是你想做便可以做的,又有多少事是我們人人身不由己,隻有苦捱歲月。


    嘉慶見袁承天殊無歡顏,以為他心中怪罪自己下令毀壞京中袁氏宗祠,其實那手旨雖是他所下,其實是為攝政王所挾迫,不得不為之,有時皇帝也有受製於你,不得自由的時候,便如漢獻帝——是漢靈帝劉宏與王美人之子——一生亦是悲苦,為曹孟德所挾持,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後來脅迫娶女曹節為後,可是一生終究不得自由,然而他卻心懷天下蒼生,為長安百姓醫治病疾,不收分文,如果他可以掌控天下,那麽便是天下百姓的福祉,然後終其一生都沒有掙脫束縛,隻有心存清高,吾愛世人,以盡完全,雖然不是天下,然而在當時的世人心中他便是聖天子一般的存在,溫爾有雅,孝治天下!


    袁承天也知此意非出其心,乃是為攝政王所脅迫,可是自己卻又不可以說出口,那有傷嘉慶皇帝的自尊心,試想身為一國之君,事事為囿,不成隨心所欲,那麽做皇帝又有什麽趣味?隻是心中雖有這想法,卻也不可以說出來,否則他情何以堪?眼前又見禁城大內,袁承天便與嘉慶分別。嘉慶看著他默默離去,心中竟有萬千不舍,可是袁兄弟已非池中之物,有日必然龍躍於淵,如那鶴唳九天之勢。


    袁承天漫無目地走在天街,目下袁門勢力隻有撤出京城,他已交代溫如玉他們暫避鋒芒,遠走張家口發展勢力,以斯後來東山再起,隻是眼下元氣大傷,隻有緩緩恢複,不可操之過及。袁承天正走之間,忽見天空中有一白鴿正自展翅長嘯,看情形似有危殆之事——袁承天自然識得這是昆侖派的信鴿,當本派發生重大變故之時便會發出,讓同門速迴本派相援——他心中不由一沉莫非本派發生什麽重大變故,便是在他一怔之間那信鴿已飛離他頭頂上空,向著攝政王府而去——那麽不問可知它是去向傅傳書報訊的了。


    袁承天再要撮口為哨唿喚它下來已是不能。他心下不免躊躇,心想自己要不要潛入攝政王府以探究竟?可是又一想多此一舉,自己莫如先行趕迴昆侖派,以解燃眉之際,否則遲則生變,隻怕來不及了。


    雖然是九月天時十月未到,但在北疆伊犁已是風雪滿天,雖然其酷寒不能與極北極寒之地寧古塔之相提並論,然而已是北風吹人寒徹骨,南人多是受不了,而北人卻習以為常,並不覺得寒徹骨,這皆是環境所致。昆侖派弟子人人習得武功,便是大冬天,雪花如席的季節也不畏寒,隻因體內有內功加持,是常人所不及的,所以往往到了冬日伊犁城中的居民人人皮裘裹身,而昆侖派弟子卻是單衣行裝,來城中采買貨物,當然當地人也不以怪,知道他們都是昆侖派弟子,所以敬仰,因為每有瘟疫疾病流行他們總是施舍丹藥,從來分文不取,當真是懸壺濟世,濟世為懷的心思,所以人人都敬佩昆侖派的威名。然而世事多變,自趙相承去後,便日趨式微,人人渙散,不似從前古道熱道,而且自傅傳書接任掌門以來,投身朝廷,便不似先前督促本派師兄妹和門人勤習武功,人人都虛以委蛇,應付差事,再無人關心昆侖派的前途了,這也是傅傳書力不所及,非其所能,心術不正所至,雖然仍有師兄弟要光大本派,奈何投身清廷這汙點除之不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了。


    伊犁將軍蘇寧傑坐鎮南疆北疆,全疆皆在其節製之下,可說威權極大,可是他雖是如此,也有苦衷,因為他膝下隻有一子——便蘇和泰,本來他寄於後望,不料竟身死他山——當時之事是傅傳書殺死蘇和泰,本意嫁禍於師弟袁承天。當時袁承天要埋葬於他,免得荒屍,然而當時情格事急,趙碧兒催他逃離石牢,便顧不得埋葬,兩個人匆匆逃離昆侖派——那時也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然,其實袁承天本意要埋葬於他——雖然蘇和泰雖不得好人,而且幾次三番要殺他,心存歹念,可是人已死去,萬事皆休,又何必計較,隻是趙碧兒眼見危機旋踵而至,兩個人隻有相扶相倚,一路逃亡大雪山。隻是事去多時眾人都忘卻了,可是那伊犁將軍蘇寧傑不見自己孩兒迴轉將軍,不免心下擔憂,四下找尋不見蹤跡,亦無消息,這些匆匆事去半年,忽然有日有人砍柴老人在昆侖山趾撿到一塊白玉,隻是他不知道這白玉乃是腰牌,上麵寫有“蘇和泰”三個字,乃是蘇和泰玉帶所佩有,雖然當然他身死那昆侖派石牢,但是世間之事偏偏巧之有巧,偏偏有隻耗子咬著這玉牌從那石室竄出,不意衝下懸崖,一路翻滾到了山趾便既摔死,風吹日曬成了幹屍被風一吹如殘枝敗葉四處飄散,唯獨留下那玉牌靜靜躺在山石間,又被砍柴的樵夫所撿拾,因為生活拮據所以便拿著玉牌去本城典當行當幾兩銀子,可是典當行掌櫃可識得,見是本城將軍府所發布告懸賞的玉牌,便去將軍府告發,接下來自然查到昆侖派。蘇寧傑知道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也不可以上昆侖派拿人,所以便找借口以軍事防務協同作戰為借口,率紅智上人還有將軍府侍衛上山查看守山防務,實則尋找蘇和泰的遺骸。不出半個時辰便尋到那石室,當打開石門一刻,隻見蘇和泰已成骷髏,那慘狀蘇寧傑悲從中來,幾乎暈蹶過去,還好有紅智上人在側,出手掐他人中,讓他險些背過氣的氣息又轉過來,蘇寧傑知道此時發難實為不智,隻有緩而圖之。他悄悄命人將蘇和泰遺骸裝入麻袋,運到將軍府。紅智上人也是傷悲不已,他將這遺骸上下打量,忽地發現其背後骨頭之間挾有一物——是一匕首——短而鋒利;他隨手拔下,隻見手柄處有字“傅”,他心下明白;殺害蘇和泰者非傅傳書而何?因為在昆侖派中似乎也沒有旁人有這膽子,至於袁承天似乎不能,因為他不是卑鄙無恥之人,所以隻有傅傳書,隻是現在他不在昆侖派,隻身在京都,那麽現在隻有將昆侖派門徒拿下,迫他迴轉昆侖派,到那時拿將下來,將其一網打盡,不留後患——因為蘇寧傑亦知道這傅傳書非是久居人下之人,而是野心勃勃,似乎誌在天下,所以隻有斬草除根,否則將來春風吹又生,留下莫大隱患,到那時他一旦坐大便不容易下手,目下正得其便,師出有名,何樂不為?


    又過時日,正值蘇寧傑以官兵武場較武為由,請柬昆侖派趙碧兒、三師兄張鬆山、四師兄孟藥房、五師兄趙同心,因為少了二師兄關俊傑——當初關俊傑在九天玄女宮背後出劍殺了二師兄關俊傑,隻為防他囗實不嚴走漏自己裏外勾結,反叛師門的罪行詔告天下,所以鋌而走險,狠下殺手殺了師弟,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想起昔日的同門兄弟竟被自己一劍穿心而亡,雖然去了隱患,然而心中終究鬱鬱難安;他又將關俊傑屍身拋下萬丈懸崖,落入穀底,為野獸分食,不留痕跡,自以為此事自己做的鬼神不知,豈知他拔劍殺師兄的事被匿身在神像之後的趙碧兒和袁承天一一看在眼中,雖當時不齒師兄如此行為,可是當事之時又不能完全發作,否則便禍及己身,不可逃脫,隻有隱忍,心中暗暗發誓將來要揭發此,因為世間還要天道好還,否則豈不禽獸人吃人,以至無法想像!後來傅傳書為掩耳目便說二師兄忽然生有異心,下山去了,大夥也必追究,他便另選昆侖派中的另一名年輕弟子古之宗填補二師弟之空缺,這古之宗卻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兒,讓別人覺得不可親近,所以少言語,誰也不知他心中藏著害人的計謀,隱隱覺得他心智與大師兄一般無二,不可預知。


    較武廣場設在將軍府後衙大院之中,正逢天氣忽變,竟而孤伶伶地飄起了雪花,先前還是細小入微,後來便漸而變大,讓眾人如同身處玉宇瓊樓之中,分不明白凡間與天界了,雖冷心熱,眾官兵都顯得氣宇軒昂,因為這蘇寧傑治軍有方,所以軍紀可觀,他的理念要官兵守土有方,莫負皇上的天顏龍恩,不讓外族侵我國土,戕殺國人,所以說人人同仇敵愾,抱著殺敵之心——其實清國北方最大威脅莫過那狼子野心的——幹羅斯國,其人彪悍,其皇帝野心勃勃,極力向外擴張,這位蘇寧傑將軍雖然痛恨反清複明的亂黨,然而其內心更加痛恨這幹羅斯國,因為其侵略野心,天下共知,天下亂黨未必能動清國根基,而這北方強領卻可以危及天朝上國之邊境安寧,甚而於國朝根基,是以他從來不敢懈怠,勤加練兵,以備不時之需,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況守土邊疆的朝廷大員,更加不可以懈怠,當為天下人之楷模,所以在他內心之中要立萬世基業,盛世太平,方不負皇帝隆恩!


    蘇寧傑邀請昆侖派弟子觀禮,名為觀禮,其實別有用心。趙碧兒自從和鄭蕭蕭二人離京北行,待到了張家口以北,便自分別,各走各路,隻是二人一路北行,無心觀花拂柳,總是心不在焉,其實二個人心中同時想著袁承天,總是難以忘懷,世間之事總是如此,此一種情愁,便是剪不斷,理還亂,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世間情之一物,讓世間多少的人顛倒癡狂,幾乎不能自控,往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趙碧兒迴到昆侖派,但見山河依舊,人物如昔。她拜謁過祖師畫像,又去爹娘墓塚,睹物思人,不禁淚如雨下,心想:世人皆想長生之法,而長生之法卻不長有,豈是凡人可得,縱使爹爹這樣武功修為幾乎通玄入化的境地,竟也參不透情之一關而至殞命,可見世人心中皆有塵埃,拂之不去,難以去除,所以世間便有生死輪迴,試問誰可逃脫。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隻是這樣大英雄的人物卻少,而袁承天師弟便可擠身其中,而了無愧色,因為他的身上非但有那先祖袁督師的忠義千秋,肝膽熱腸,更有俯就乾坤,天地為我師,古往今來的忠義之人為我友的衝天之誌,更有浩然正氣在胸中——其是浩然正氣不唯他人有,有者萬中無一,袁承天總是悲天憫人之際生發浩然之氣,此氣可以無形而充塞宇宙,星日星辰皆要退避三舍,似乎也要退位!


    其時掌門大師兄傅傳書尚在京都,昆侖派的一切幫務自然由趙碧兒代勞。蘇寧傑是為伊犁將軍,他下了手諭請昆侖派弟子觀禮,自然不能迴絕,不然卻之不恭了;隻是眾人心中總有些不安,至於為什麽一時又說不上來,人人無端地心緒不寧,但是又不得不來,是以人人都衣內懷著利刃,以備不測之用,隻是人人神情之中透著戒備。


    蘇寧傑眼見昆侖派弟子前來赴約,心想:今日便是你們身陷囹圄之時,我才脅迫那傅傳書現身,為我孩兒複仇!趙碧兒他們自然不知這蘇寧傑報著殺人之心。


    較武場軍官士卒都顯得火氣風發,蘇寧傑身為伊犁將軍自來龍行虎步,氣宇軒昂已非常人可比,而且腹有計謀,否則皇帝也不能委派於他重任——因為xj之地處於軍國大事之處,隻有身經百戰,驍勇有謀的武將出任,更要緝拿南疆北疆忤逆叛亂的朝廷眼中所謂的亂黨,可想這伊犁大城時時處於危險之中,這是天下共知,因之北方更有領國蠢蠢欲動,無時無刻不想著侵吞清國領土,所以這伊犁將軍蘇寧傑肩上重擔有千鈞之重,世人隻看到他風光的一麵,卻不知也有萬千很難險阻要他不可懈怠,迎難而下,也許天下之人沒有誰是自由自在,都是身受所累,有時無法掙脫命運之束縛,便是君上帝王也難幸免,天下人實則都在天道掌控之下,誰也不可以完全逃離而去,冥冥之中有力如影隨行,處處紺製於你,讓你隻有聽天由命!


    趙碧兒無心去看較武場中兵士的棍棒交叉,心中隻惦記著袁師弟,不知為何她總是在深夜無人之時念及當初他們的美好日子,總是不可忘懷——原來想念一個人於這一生都難以忘記——不因相識而後悔,有時她也恨清心格格,因為世間有她,所以袁師弟便念茲在茲,一生難以忘懷,執念也深,總是想著清心——是她奪去了袁師弟的心,而她則心念著袁師弟,不知為何她頭腦之中袁師弟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抹煞不了,原來自己這一生都情寄於他,如果要忘卻除非身歿人無,再無他法!


    忽地勁風襲來,刺向趙碧兒麵頰。她身旁的二師兄古之宗劈掌將那長槍截停,不由大喝一聲:“不得無禮。”那名兵士這時才慌忙收槍,向後躍去。另一名與較武的兵士也住手不前,手中馬刀收勢在手。這時蘇寧傑故作姿態道:“兩者較武,為何走神,疏於防範?”他這責問自然說得是那名兵士,隨又向趙碧兒說道:“趙姑娘適才受驚,多多包涵,全是這些平日不用功,敷衍了事,真是可惡!趙姑娘不妨事吧?”趙碧兒雖然當時也是駭了一跳,但是有二師弟古之宗遮擋一下,所以也是有驚無險,笑道:“無妨,蘇將軍不必責罰屬下。”那名兵士知道自己錯了,快步來到蘇寧傑麾下,雙手插地施禮道:“大帥標下適才一時忘情,險些傷了趙姑娘,請予責罰。”蘇寧傑微微一笑道:“起來,趙姑娘都不見怪了,我又何故再行責罰於你,那樣反而顯得本師肚量狹小了,退下吧,迴軍營好好思過。”那兵士又叩了頭,千恩萬謝地去了。


    蘇寧傑抬頭看了一下天空,隻見北風疾來,吹下一天雪來,但見先前之碧空寥廓而今陰雲密布,雪花一片接一片落在每個人肩頭、眉毛、手掌之上;而官兵不得蘇寧傑號令,人人靜止不動,視若無見,可見軍營軍紀可說令出如山,誰人都不可以肆意違背。


    但見得雪花愈緊,正如一首詞中所道: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顛狂,素麟猖獗,摯斷珍珠索,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誰念萬裏江山,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與談兵略,須拚一醉,看取碧空寥廓!這是昔日金國廢帝——海陵王完顏亮所作,生前無道,殘害無辜,被部下刺殺,不得稱帝號,廢其稱王,他雖生前害人無數,然而詩詞一道卻是有大氣魄,在當世之時可說詩詞豪邁似乎於北方無人憾動,所謂北地之堅強,絕勝江南之柔弱!北方夷人彪悍,決非南人之柔弱如女子狀,所以南宋亡國,那也是天數使然的事!一班文臣武將醉生夢死,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南風吹得遊人醉,隻把杭州作汴州!如果這樣的王朝不亡那也是無天理的事了!


    蘇寧傑這時見這大雪愈緊,不田得引發心中豪情,他手掌一拍,大聲叫道:“好雪好雪,如此大雪,真當浮一大白。”屬下便抬來幾壇陳年好酒,拍去封條,將麵前大碗倒滿,看了看昆侖派弟子道:“來,咱們當此美景,定當痛飲三百碗!”其標下也是山唿雷動,幾乎是山河動搖,可見氣勢幾乎撼動乾坤。趙碧兒自然當仁不讓,接過大碗,咕咚咚飲個幹淨,氣勢絲毫不輸於男兒。眾人飲到酒酣之時,蘇寧傑便興之所致,喚來新近認得義子——巴圖——隻見這巴圖身形高大,麵目透著不善,仿佛看誰都不順眼。巴圖來到蘇寧傑麵前以手為禮道:“阿瑪喚孩兒前來有何事?”蘇寧傑道:“孩兒你身有武功,我很想瞧瞧,今次正得機緣,你可與這位昆侖派的趙姑娘一較高下!”巴圖見這趙姑娘天姿卓約,仿佛出水芙蓉,透著我見猶憐的性情,嫵媚之中多妖嬈,更不加思索滿口應承。


    趙碧兒見這巴圖語氣形貌之中透著粗鄙,本不想與之較武,可是蘇寧傑已然說出來讓他們比試,自己也無可推脫,隻有勉為其難。


    巴圖見雪花片片落在趙碧兒頭上,甚是美麗動人,仿佛春花開放,心中不由想動:不成想世間有如此的女孩子,我先前怎麽沒見到她,如果可以的話……蘇寧傑見巴圖低頭想著心事,心知這孩子為趙碧兒容顏所動,心想這也是人之常情,須怪他不得,如果自己年輕廿歲,也會如他這般心思,少年人心性都如此!他微微笑看二人,便是大雪落在頭上也不介意,還是身後侍衛輕輕拂去。


    趙碧兒和這巴圖一經交手,便明顯感到這巴圖外貌看似粗魯,實則於武功之道大有成就,幾十招過後,自己似乎還有不敵之跡象,心下不免焦急,心想今日之事自己可不能大意失荊芥,否則又怎麽對得起昆侖派,以後自己還怎麽行走江湖,所以自己也不可大意,也要全力以赴對敵。


    大雪盈尺,地上被兩個人踩得一塌糊塗,四下飛濺,十分狼藉。蘇寧傑隻是微頜之,並不阻止,他實在想看看這位義子巴圖的真實本領。這時紅智上人也是全神以注,因為這巴圖的武功全是他所調教,所以不能不關心。他心中倒要看看是他昆侖派弟子武功高強,還是他紅智上人調教出來的徒兒更勝一籌;如果巴圖能以一技之能勝了這趙碧兒,那麽伊犁將軍蘇寧傑必定心中喜悅,也會隨之忘卻他喪子之痛,因為眼前之人似乎更勝於那蘇和泰,自己也可受到重任,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他想到此處嘴角不由顯出笑意,仿佛已見巴圖已勝了趙碧兒!


    這時又起北風,吹動地上積盈尺許的雪來。眾人雖在凜冽寒風中,卻不覺得冷,反而意趣盎然看二個少男少女在雪地場中比劃過招,這種意境不是常有的,所以人人似乎忘了這漫天的大雪,也不知是風刮動雪,還是雪摧動北風,來迴旋轉,迷人眼目,讓人仿佛置身於玉宇瓊樓,仙闕貝海之中,人人都幌惚成了神仙——人人頭上、肩上、手臂、眉毛全是雪白,隻是人人不知身在其中,而是全神貫注看視場中趙碧兒和那巴圖過招。但見二人拳腳相博,唿唿拳風中喊著嘶殺的聲音,在空曠的天空中迴響。一個是如花似玉的趙碧玉,眉眼之間透著靈動和可親;一個是如鐵塔般的少年,皮膚黝黑中透著光亮,身手雖也敏捷,隻是招式之間不夠靈活而且拙笨,似乎是平常武人所教習的,每每總是遲到一招半式,不夠婉轉如意。蘇寧傑高踞而視,見到此種情形,不禁搖頭,又看向那紅智上人,其意不言而喻:這便是你煞費苦心所調教出的好徒兒?


    紅智上人見狀也是心中不解,因為平常巴圖武功招式雖也不夠連貫,可是也不至於出現如此不堪破綻,真是不可理喻。又過十幾招,便見他已似乎有些吃不消,而且出招似乎未盡全力,又見他麵紅耳赤,心下明白這巴圖心神不定,當敵對陣最忌心猿意馬,神不守舍,出招難免不成規矩,這也是少年人的通病,這也不能全怪他身上!


    紅智上人見照此情形下去,自己調教出來的徒兒非敗在一個女孩子手下,非但將軍臉上無光,自己也是顯得無能,所以不可以讓巴圖落敗,自己怎生想個法子助他一臂之力。忽然他想到自己何不用武功秘要點拔於他,這樣便有以敗為勝的機會,想到此處他便大聲喝道:“圖兒,舌拄上齶,氣運命門,轉走陰陽,明見乾坤。以氣衝泥丸,重樓至丹田,玉液迴膻中,氣息運八荒。魂靈走關元,少陽挾太陰。我自氣息蘊,又見大羅天!”巴圖聽聞師父這幾句武功要旨,頓開茅塞,又醍醐灌頂般驚悟,因為紅智上人這一番話正是道教武功的秘要——原來他在年輕之時在甘涼道中竟劫殺一道士從他懷中到一本武功秘笈《玄天經》,書中記載著“陰煞手”,而“陰煞手”的要旨便是適才紅智上人所說的那幾句,可以攻破玄門正宗之武功手法,可說不傳之秘;當初傅傳書隻學到皮毛,雖然也看似淩厲無比,可是沒用學到紅智上人所說的那幾句言詞,否則便可以大殺四方,似乎可以與昆侖派的“乾坤一指”並駕齊驅,而不落下塵。今時今日巴圖聽了紅智上人點拔,忽地雙臂使力,力貫於手,體內真氣遊走任、督二脈,上下融會貫通,便覺得意氣風發,一消適才的低沉的氣息,仿佛與適才判若兩人,目光炯炯看著趙碧兒,心中渴望什麽?熱烈之極。趙碧兒也未料到紅智上人一番話點拔於這巴圖,巴圖竟然於一瞬間領悟,而且招式忽然陰毒,招招奪人性命,不似適才之柔弱,心中也不禁生憂。


    古之宗見師姊情勢危殆,也顧不得太多,欺身而近,欲為趙碧兒解圍。巴圖忽見這古之宗不請自來,本來自己眼見大功告成,便可拿下趙碧兒,不想古之宗竟壞他好事,能不氣惱,於是乎他左手抓出,正拿中古之宗肩頭,力貫於手指,力透於肩,隻聽喀喀聲響,古之宗肩臂骨碎裂,不能出手。巴圖猶自不停,以爪變掌,以掌推出,將這古之宗擊開數丈開外。古之宗身子後退之時,本意提氣下沉,可是他都不知這“陰煞手”後力之強,遠超其想像,一下子收不住腳步,又退去幾丈開外,撲倒在雪地之上。這時餘下昆侖派師弟見二師兄被這巴圖所傷,大吼一聲,齊齊出劍向著巴圖後背刺去。趙碧兒見事要壞,急聲喝止,可是張鬆山他們根本就是置若罔聞,長劍已刺至巴圖衣衫。巴圖此時仿佛變了個人,也不迴看,左手迴旋,竟將他們幾柄長劍拿捏在手,使得竟是“空手奪白刃”的武林絕技,而後他右掌送出,隻聽蓬地一聲,竟將張鬆山、趙同心、孟藥房幾個人掀翻在地,一時竟爬之不起。


    巴圖見自己連傷昆侖派弟子,不由得氣衝填膺,仰天長嘯,一時壯懷激烈,竟有了要在義父麵前表現。他又躍近張鬆山三人麵前,手指出處已是點了三人穴道。張鬆山他們隻有受製於人,不能動彈。趙碧兒遠遠見這巴圖躍身欺近師兄麵前,以為要下殺手,便大聲道:“休要傷人。”她已如銀梭般穿插而來,雙掌向那巴圖後背拍去。巴圖也知她錯會了自己的意思,也不生嗔,也不惱怒,更不迴頭,待到雙掌臨近,忽然左手翻出,好恰不恰,拿捏好處正將趙碧兒手腕關節拿住,然後倏然轉身。


    他又自鬆手。趙碧兒一怔,巴圖前進一步左手探出,要拿於她。趙碧兒此時心神已亂,腳步不穩,竟斜斜倒去。巴圖自然惜得美人顧,不忍見趙碧兒跌倒,便出手相攬,入手軟滑,而且有淡淡的蘭花香氣傳於他的鼻孔,不覺得心神顛倒,竟然將她攬於懷中。趙碧兒見他無禮,左手忽出重重地打了他一個耳光。巴圖臉上頓時起了一個紅印子,火辣辣地生痛,但是心中卻是歡喜。趙碧兒借機躍身而出,也是心頭鹿撞。


    巴圖見她躍出身形,在風雪挾持之下猶見容顏絕世,心中隻想:如果可以和趙姑娘攜手至老……忽然蘇寧傑道:“巴圖你發什麽怔?”原來趙碧兒又近身前,而且手中短劍抵在他的脖頸之上,似乎要殺他。巴圖囁嚅道:“趙……趙姑娘,適才是我一時忘形……失禮……你……你莫怪……”趙碧兒其實無意殺他,隻是看師兄弟穴道被點受製於人,心下生急,便從靴中抽短劍要挾這巴圖解開師兄弟被製穴道;因為這“陰煞手”點穴手法奇特,已非其所能,所以隻有要他解穴,自己出手也是無功,所以隻有出此下策,此舉雖非俠義道人所為,也非光明磊落,可是非常之時隻有便宜行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蘇寧傑喝道:“趙姑娘你不做下傻事,否則我要你昆侖派毀於一朝?”趙碧兒不為所動,她讓巴圖解開三位師兄弟穴道,然後攜同二師兄古之宗,押著巴圖退出將軍府,要他們備下雪犁——因為此時雪已深可沒膝,騎馬毫無用處,沒有雪犁滑行順便。蘇寧傑不動聲色,向紅智上人悄悄地使個眼色。紅智上人又是何等樣人,自然理會的,便命人去迴昆侖派路程之上埋下炸藥,要有去無迴,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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