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顏將軍手持長槍,眼見袁承天便在眼前,眼睛餘光卻看著他背後所負的軒轅神劍,心想故老相傳,無論是誰得到這絕世神劍——軒轅神劍——參透其中秘密所在,便可以得到天大的富貴,甚而可以置買兵馬,坐擁天下!——隻是這故老相傳的話準不準卻不得而知,是虛無還是確實存在,卻是誰也不知。不過想來這傳說也決非空虛來風,所謂無風不起波,必有原由。他見袁承天年紀不過弱冠,能有多大本領,——可是而今他已是領袖群群倫的袁門少主,其氣慨不可小覷,再者嘉慶皇帝看他的眼神別有情懷,處處透著關懷,仿佛大哥哥看小兄弟的眼神,關懷多於惱恨,猶為讓他不解得是為何那清心格格為何與他廝混在一起,這件事殊不可解,心中總有這個疑惑,可是自己隻是臣下自然不能不敢相詢,再者自己是外人;皇帝和格恪他們都是皇室貴胄,自己自然是無緣置喙,隻有將這疑問藏在心中。


    這時傅傳書反倒是心中焦急,害怕清心格格說出他先前要加害二人的奸謀,所以暗下使眼色讓巴顏將軍盡快動手,不讓他的殺人計謀敗露。巴顏將手中長槍一抖,挽了個鬥大的槍花,接著虎吼一聲,長槍出手向著袁承天刺去,勢挾勁風,隱隱有風雷之勢,要知這巴顏並泛泛之輩,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做到將軍之職——而且是統轄杭州地區的最高長官。袁承天自然不敢大意,所以從背後迅速取下軒轅神劍,左手橫指,右手劍訣一引,便將長槍格出。巴顏將軍不意袁承天劍中勁氣頗大,將自己手中長槍格去。他立使小心在意,收起小覷之心,處處著意,招招領先,意在拿獲於他,獻功於皇上,那麽皇上必定歡喜,自己可說立了大功一件,隻是他這想法不錯,但是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不以人的意誌為改變。袁承天看出他急功近利,想要獻媚於今上,心中不免冷笑,心想我焉能如你願。


    嘉慶皇帝見袁兄弟劍法舒展,不急不緩,張馳有間,很有法度,一派大家風範,隱隱遠邁當今諸大門派之掌門,就他之見識和果敢,遇事沉靜不疾不緩,已非常人所能此擬,不覺心中讚歎:朕手下無人如他!便是當年天神一般神勇的袁督師,威震遼東,一世英名,隻可惜時不與我,恨自己晚生百多年,不得見袁督師當年之神威;可是想想也不遺憾,而今見袁兄弟如見袁督師,之相貌為人氣度似乎皆超乎前人,不落後人!世之有人,而英雄不常有,所以有人碌碌無為一生,同草木生死,無聲無息;有人際遇非常,雖久經憂患而不自餒,有非常之謀,有非常之能,所以是為英雄,而今眼見之人袁兄弟可不就那個於蒼茫危世之中而不退縮,一往直前的英雄?


    巴顏將軍長槍挑處,不忘迴看皇帝,但見嘉慶皇帝目光關注於這位袁承天,對自己竟而視而不見,仿佛他的生死榮辱與他已毫無關係,隻在乎這位袁門少主;巴顏見狀心中不覺生嗔,心中暗想:好教你衛護這位袁承天,今日我偏偏殺了他,不如你願,看你又奈我何?想至此處,他手中紅纓槍槍花鬥大,撲撲四下響動,但見千頭萬影,齊齊向袁承天身形紮去,處處要他好看,招招要其性命,不唯不狠毒。清心格格見了,欲出言喝止,卻又不能,因為袁大哥確實是朝廷的反叛,而且他的袁門與官府為敵,多殺人命,自己和皇帝哥哥便是有心衛護也是不成,因為袁大哥的袁門可是朝廷明文禁止的幫派,凡與其瓜葛皆要受某株連,這命令雖出自攝政王草擬之詔書,但而卻是皇帝詔告天下,所以等同皇帝視袁門為仇讎,——雖然嘉慶皇帝並無此心,然而受攝政王多鐸之挾持,也隻有如他所言而行事,心想有朝一日要以十倍代價讓其償還,——因為多鐸這些年來野心非小,王府之中養著不少死士,日夜操練,雖隱我行事,然而還是被禁宮侍衛探知,稟報於皇上。其實嘉慶皇帝老早便覺查這多鐸行事言行詭異,心有不臣之心,隻是自己年少登位,不能立時拿他問罪,因為朝中盡有其黨羽,不能拔草驚蛇,否則牽一發動全身,其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隻有臥薪嚐膽,隱忍不發,想當年越王勾踐之忍辱負重,終成大業,難倒朕不如他?所謂三千越甲可吞吳!


    隻聽嗆地一聲,袁承天長劍將巴顏將軍槍頭削落。巴顏見狀,揮手將手中攥著的長槍擲出,快如閃電,去如流星,如風掣電閃般向著袁承天麵門激射而至。袁承天長劍婉轉欲將其拔開,不料劍槍相交,耳中隻聽轟地一聲,長槍炸開,原來巴顏見事不成,便引動槍中機關——原來這槍中暗藏火藥,隻要引動機栝便會爆炸作開來傷及敵人——這也是他軍營中最為厲害火槍營的威力所動,旁人可不知內情。袁承天是為外人,焉會知道此中厲害,眼見爆炸已是避無可避,似乎隻有受戮的份。嘉慶皇帝和清心格格不約而同地驚唿出聲,心想他今日莫非要死。


    煙霧散去,不見袁承天殘肢剩骸,地上隻有斷枝樹葉,一片狼藉。眾人見狀,心中納罕,隻是奇怪這袁承天去哪了?難不成被炸得屍骸無存,想想也不對,雖然這槍中所藏火藥威力非凡,但是也不至於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炸得屍骸無存?清心格格見狀先驚後喜,驚之者是這火藥如斯之威力,讓人不得不驚愕;喜之者乃是不見袁大哥的遺骸,那麽定是袁大哥在那火藥爆炸瞬間逃避,這樣一來他雖受傷,但命不至死,所以也不怎麽擔心。嘉慶皇帝懸著的一顆心也才放下來,心中默禱袁兄弟是為天煞孤星,哪有那麽容易便死了?巴顏見了心中暗暗氣惱,心想:他今日不死,隻怕將來要成禍患?但是這也是無法可想,且看皇帝如何應對?傅傳書則更有一番心思,心中琢磨袁師弟此次不死也傷,定然逃不太遠,自己莫若別過巴顏將軍,去尋師弟行跡,定然可以拿獲於他,奪迴軒轅神劍,假以時日參透其中秘密,尋得寶藏,自己便可置兵買馬,逐鹿天′下;這天下本來也非一人一姓一族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退位,自己心懷天下,怎麽就不可以坐擁天下?難倒非他愛新覺羅氏所配擁有?


    清心格格見這傅傳書與巴顏將軍低低說了幾句話,便形色匆忙間走了,便知他心懷不軌,定是去追殺自己小師弟去了。自己雖然武功不濟,但是說到了無關心卻也不是,便別了皇帝哥哥。嘉慶皇帝知她所為,放心不下她的安危,便命令身邊得力侍衛護衛前行。清心格格也不好拒之,因為那樣一來反而顯得自己心虛,所以便攜二名侍衛隨後而去。此地空餘嘉慶皇帝,他自然要嘉賞於巴顏護主有功,大大讚賞一番,便自迴轉行宮。巴顏將軍則鬱鬱不快,心中總有塊壘,卻無論如何也出不來,在軍營中來迴踱步,等待傅傳書迴轉。


    溪水之旁,映出一個頭發逢鬆,滿臉汙濁之人,雖然略顯不堪,然而卻是處處透著從容。他掬溪水洗去臉上泥漬,水中顯出一張清秀的臉。忽然他背後發出桀桀地冷笑聲,不無揶揄道:“小師弟好一張清秀的臉,難怪清心格格不顧名節,非要和你一起!”這人卻正是那大難不死的袁承天,在那巴顏將軍引爆之前,全身而退,但是還是被波及,頭發和身上衣衫被炸裂,隻是於性命無礙。袁承天轉頭看著大師兄,說道:“大師兄你何苦非要不死不休,難道咱們二人之中非要有一人死去才罷休?”傅傳書道:“如果不死,也無不可,隻要你交出軒轅神劍,那麽你盡可以隨便走路,師兄我決不難為你;——否則的話可別怪師兄手底無情,一時殺人也是有的!”袁承天道:“這軒轅神劍本是袁門之物,後來流落江湖,輾轉入了丐幫陳平大哥手中,他又交於我,讓我擔負起匡扶正義的大業,非是貪心這劍中所隱藏的寶藏,是以此劍決然不能交給你,因為一旦落入宵小奸邪之輩手中,那麽便禍患無窮,是天下人的災難!”


    傅傳書心中有氣,顯見小師弟此話暗喻自己是無良之輩,甚是可惡,但是轉念一想,他自從中了自己的“九幽斷魂毒”,雖然已解,但是體內內功心法究竟一時無法複元,更兼適才一役,又受爆炸波及,所以功力便為不濟,雖不是強弩之末,但是也好不到那裏去,自己正當此時便可以一擊拿下。


    袁承天見大師兄臉上變來幻去,便知他又生伎倆,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離去,自己找個僻靜無人之處,好將體內殘餘之毒迫出,方是萬全之策,否則現在與大師兄交手,似乎勝算無多。傅傳書其實也料到此節,不由分說,忽地一掌毫無征兆地拍出,向著袁承天頭腦而來,似有風雷之聲,帶動地上塵土和枝葉旋轉在天空中。袁承天雖生死關心,猶不肯拔劍相向,因為眼見這個大師兄雖窮兇極惡,但他是昆侖派的掌門大師兄,又況且是師父他老人家的孩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及他的性命,否則師父地下有知也不能心安,正因如此,袁承天才處處容讓這位大師兄,不欲殺他,不欲傷他;然而傅傳書可從來不這樣想,隻是覺得世上之人皆可殺,而自己卻是天命所歸,該有此作為!別人的死與自己毫無關係,所以別人的生死在他眼中心中不值一提,盡可以打殺,怎如他小師弟袁承天悲天憫人,處處想著別人的安危,從來不關心自己,仿佛自己是塵世間一顆微不足道的小草,生死亦無它!


    便是因為袁承天處處容讓,才使得大師兄得寸進尺,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袁承天見大師兄出招處處透著不死不休的陰毒,心想我若一味忍讓,隻怕今日難免有危,看來不可以再加忍讓了,隻有迴擊,讓他感到痛,讓他莫再以為自己懦弱可欺,否則他便會變本加利無休無止。袁承天見大師兄招來,不再一味避讓,而是雙掌運勁以貫雙臂,翻掌而出。傅傳書不意小師弟會出招相還,四掌相交,蓬地一聲兩個人均退後丈餘。袁承天身子搖了搖,幸未跌倒;而傅傳書吃重,跌坐在地,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便自起不來。袁承天緩了緩精神,一步一步向傅傳書走來。傅傳書以為袁承天要殺自己,所以瞪大眼睛看著他步步迫進,目光之中透著恐懼,口中顫抖道:“小師弟,你要幹嘛?你……”袁承天麵上不慍不怒,不喜不笑,傅傳書實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袁承天走近,將大師兄拉起,意味深長地說道:“人無傷虎意,虎卻傷人心!大師兄,你起來,雖然你心底裏未必念同門之誼,你也許從來沒有看重我這個小師弟,可是我從來敬重你這個大師兄,雖然世上有人瞧我不起,心心念念要殺我,可是我卻不念舊惡,總覺寬人待己總然不會錯的,但是終究還是錯付於人。大師兄咱們當年在昆侖山上捉雪雞,打雪仗,玩雪橇何等快意,而今有人生死,有人離別,師兄弟間生死以見,可說是為恨事。大師兄,我不明白咱們為什麽不可以和睦相處,非要不死不休呢?想起死者已矣,不可見的是親人,為什麽人生有生死,有生離死別,毀人心腸,斷人誌氣?大師兄,我好想迴到從前,不要江湖爭殺,不要生死以之……”傅傳書幽幽道:“小師兄這些妄想,再也不可以迴到從前了!世事無常,人有生死,物有毀滅,皆非我們所能控製?人生一世,如果不能如願,不如一死,強如苟活!”忽然有人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死?”傅傳書轉頭見是清心格格,目中精光一閃而沒,心想:死丫頭,要你多事!


    清心格格無視,目光一轉看向袁承天,不在乎這傅傳書生氣。傅傳書起身無言轉身要走。袁承天忽道:“且住……”傅傳書心中一驚,以為他要反悔,臉上神色不由地變了變。袁承天卻道:“大師兄我有個不情之請。”傅傳書不知他意欲何為,便含糊道:“你說……”袁承天鄭重道:“大師兄咱們昆侖派一向不與有司衙門交際,以保其令名,你不可以一錯再錯;要知攝政王多鐸雖目下權勢熏天,將來未嚐不會有好下場,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一定不可以扏迷不悟,將來隻怕難有善終,所以你悔改吧?”傅傳書心中雖不以為是,但目下情形也隻有違心稱是。袁承天看出他言不由衷,心想誰教他是師父的孩兒,自己還是遷就於他吧!看著他轉身離去,清心格格頓足道:“袁大哥,放虎歸山必有後患……”袁承天道:“你難倒要我殺大師兄?”清心格格不無憂慮道:“袁大哥,你今次放他,他心中未必感激於你,說不定心中懷恨,伺機報複也未可知?袁大哥你莫如趕上前去,廢他武功,讓他從今而後再也不可習練武功,以免為害天下。”袁承天抬頭看了看蒼穹,說道:“昔年師父他老人家於我有活命之恩,所以銘記於心,無論大師兄怎樣對我,我都隱忍,讓他悔改從新做。”清心格格道:“你的仁慈未必換來別人的誠心?”袁承天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清心格格無言以對,她看著袁承天,說道:“承天哥哥你好傻,別人拿你當仇讎,你卻一味容讓,你知不知道這樣是養虎為患,遺害無窮?”


    袁承天道:“有時我也知道自己不通時務,仿佛傻子一般,小時候別人看我如怪物——身上破衣爛衫,盡招人厭,他們欺負一個小乞丐不需要付出代價,因為我身後沒有爹爹和娘親的衛護,人性的醜惡展現無餘,有時我也恨這世界,為何有人富貴有人窮,上天你何其不仁,讓好人無家可歸,犯奸作科,殺人放火之人得享富貴,家大業大?有時我見廟中觀中的神仙,心中便想假若世間有神明,卻為何不懲惡揚善?我從來未見行惡之人得到上天懲罰,你說是不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清心格格見他又自悲天憫人,便道:“袁大哥,天下之大,悲苦中的人盡多,你管得過來?”袁承天道:“我也知道非其所能,所以便想天下如果君王正直無私,愛民如子,便是天下福祉,可是有時偏偏事與願違,總是不如人意?”清心格格道:“不是的,而今我皇帝哥哥勵精圖治,有大作為!他不比以前的皇帝好麽?你們為什麽不可以放下心中所累?”袁承天道:“也許是我不識時務,可是……”他再也說不下去。清心格格撚動衣角,目光之中似乎有淚,亦不知她的眼淚為誰落?她的傷心內誰痛。袁承天走來,撫動她的長發,喃喃道:“世間悲苦如我,又有幾人?其實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快樂的,每個人都在困苦憂患中,都是無法擺脫束縛,渡過苦海是樂土?”袁承天又道:“我也許離群索居,在空山深林,不再過問世事,但願青山藏我身,不問世上榮與辱!”一個聲音說道:“但願青山藏我身,不問世上榮與辱!試問袁兄弟你能做到麽?”隻見嘉慶皇帝轉身而出,笑看清心格格依偎在袁承天的肩臂上,而袁承天的本意撫摸她的長發,嘉慶皇帝的出現令他戛然而止,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嘉慶皇帝見到袁承天此形此景,心中但覺好笑,但又笑不出來,以免氣氛更加尷尬,所以忍住不笑。清心格格怎麽也未料到這位皇帝哥哥神出鬼沒,現在又現身在此,徒令兩個尷尬不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嘉慶皇帝轉身而去,一會兒又轉身而來。此時兩人又恢複如初,神情自然。嘉慶皇帝看著袁承天和清心格格,一個是玉樹臨風,嶽峙淵嵉;一個清新脫俗,出水芙蓉,仿佛神仙中人,可說兩個人是木石前盟,金玉良緣。也許她有一生的眼淚為他流不盡,他亦如那大荒山中遺下那顆補天石,一生衛護在那株與世同在的仙草旁,為它遮風擋雨,無懼嚴寒,一生的癡念未必化解,隻有訴不完的衷腸,唱不完的今世的悲歌,踏不盡的人間路,殺不完惡人頭……


    清心格格走開來到嘉慶皇帝麵前,隻是低頭撚動衣角,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嘉慶心想你何錯之有,也許錯的是朕,當初不敢一意孤行,令你下嫁海查布,想那海查布雖是將年多隆阿的孩兒,怎奈一無所能,怎堪與袁兄弟相提並論?可是而今大錯已鑄成,已然無法更改,隻有委屈了清心,她的一生究竟錯付了於人,誰教滿漢不通婚,這是先祖的祖訓!自己雖貴為皇帝,也不可以隨意任性更改,否則豈不成了愛新覺羅氏之忤逆之人,所以忍痛割愛,將清兒下嫁於那海查布,這也是無法可想,也許是天意如此,誰人可以更改?


    嘉慶又看了看神情黯然的袁承天,說道:“袁兄弟,你好自為之,不日我便起程迴京。”因為他已將上官可情送還江南上官世家,當然此事不宜聲張,所以將上官可情送至上官府宅,便悄然迴了駐蹕行宮。此間事情一了,便要起程迴京,隻待過了時候再自宮內侍衛接她迴京,因為他迴到京城還要麵對攝政王,因為這多鐸野心初顯,無時無刻不想著將這皇位取為代之!嘉慶皇帝已然感到危險已迫在眉睫,有一觸既發的危險,已然不能夠自欺欺人迴避了,隻有勇敢麵對朝中的暗流洶湧,否則自己可要置於萬劫不複的地步了,所以已無後路可退。他要秘密發詔,讓朝中忠於君上的臣僚齊心效力清君側,以免江山處於飄搖之中。


    袁承天張了張口本意要提醒他身邊有人要害他,可是一想到這樣一來反而置大師兄傅傳書於危險的境地,便住口不言,心想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以他的睿智天成也決不會有事,況且近來夜觀天象,紫微星座雖也暗淡,但是在四周星光衛護下熠熠生輝,依舊威嚴所在,所以不必過於擔心。嘉慶皇帝再無言語攜清心格格同迴行宮。


    袁承天見再無事端,便胡亂在樹上休息,因為這樣可以免了野獸侵犯。不料睡夢中一個不小心,身子跌下樹來。軒轅神劍滑出劍鞘,當地一聲落在一塊堅石之上,那劍把手便自從劍身脫落,骨碌碌劍身之中滾出一物。他身子從樹上跌落,與地麵似挨未挨之時,內力心生,雙掌翻出撐地,所以身子又自躍起,半空中一個翻轉,平平穩穩落在地麵。但見劍身中所滾出是一琥珀,仿佛中有紙條。他心中一動,拿在手中雙指一錯,便成粉未,中有一紙,展開一看,圖紙之上是一座府邸,下麵寫著絕世複國寶藏藏於此。袁承天細看,心中驚詫連連,這分明是攝政王多鐸王府中的玲瓏禦花園中的假山,這假山卻有個名字喚作天地同春,看似假山實則宏大,幾乎占了半個王府,上有樹木鬱鬱,還有幾處觀雨亭,更奇地上麵還建有廟宇,雖然無人執事,隻是裝點,但也是不凡,透著王霸之氣。假山最高處幾達百丈,上可俯視京城和禁宮,隻要禁宮兵士調動,皆可見到;其實這已是越製,大有不臣之心,僭越之嫌,而朝中官員無人敢上折參奏,先前有幾名官員上折參折,結果留中不發,不出幾日被皇帝下詔以莫須有罪名逐出外放,途中又被馬賊所殺——其實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這一切皆是攝政王多鐸操控,是以之後再無人敢參奏他有不臣之心了。


    袁承天看了這藏寶圖,心想還是燒了它,否則夜長夢多,一旦落入宵小之輩手中,難免出差錯。他從懷中拿出火折將這字條焚燒,之後又稍憩片刻,看看天將拂曉,便來到一處溪水旁喝了幾口溪水,忽又覺得肚子咕咕叫,四下張望一下,隻見不遠處有幾株桃樹,樹上結滿桃子。他便躍身而起,摘了幾枚桃子,入口清甜,不覺全吞入肚中。太陽從東方杲杲升起,照得人眼睛發慌。袁承天因為這幾日的挫折,內息元氣大傷,所以趕路不急不徐,心中隻想:現在寶藏所在隻有自己一個人知曉,所以也不急在一時,是以一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覺這江南水鄉女孩子別是一番溫柔,吳儂軟語直讓人如癡如醉,一時沉迷其中,以至不能自拔。


    這時他來到一處碼頭,隻見一艘大船正靠在靠頭,有工人向船上裝載貨物,看情形是綢緞,還有笨重木箱——看情形是江南的有名瓷器。袁承天心想自己莫如搭乘這船。他私自問店夥計這船開往何方?這夥計知無不言,告訴他是開向京都。袁承天心道正好,自己也可以免了長途奔波之苦,在船上可以休息。起初船夥計不答應,說主人知道定要責罰於他。袁承天從懷中拿出些許銀子揣入這年輕夥計手中,連說拜托拜托。這夥計從生而以來還從未見過這許多銀子,自然樂得眉花眼笑,卻之不恭了。袁承天如此一來便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大船,又見運河兩岸景物非凡,綠柳垂岸,紅花遍地,又見岸兩邊人家白屋灰瓦,說不出的江南別致,心想:春雨江南最好時節,人家兒女出行,每每讓人留戀。可惜自己一生都在奔波中,青山笑我太癡然,我笑青山看不懂?——人生世間,多所憂患,無時無刻不在生離死別,癡癡念念在於心上,誰人可以忘卻?故人難忘,家國難別,想當年烽火連天,英雄輩出,揮指遼東,以笑英豪,想當年袁督師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軍營倥傯,一時多少英雄豪傑,手控軍兵直殺的滿洲兵士不能得誌於中土,可惜天不佑英雄!袁督師去後再無英雄,以至天下淪為腥膻,以至無法可想,是天數使然,還是人為不得而知?


    袁承天睡之中夜,忽覺船下異響,似乎有人在鑿船底,要將合船之人盡數葬身河中。袁承天便披衣起身,來到大船之上,隻見偌大甲板上正有一人,抬頭看月,似乎心事蒼茫,忽又歎了口氣,說道:“天下英雄盡歸爾曹,看朕江山萬裏如錦,引無數英雄盡滅亡!問天下英雄誰是?”袁承天心中一動,心想:怎麽這座船的主人竟是嘉慶皇帝?那怎麽不見清心格格?原來他心中依舊念茲在茲,不忘故人!也許清心格格是他一生所念,有生之年都無法忘卻。


    袁承天見狀,剛要轉身而迴,忽然嘉慶皇帝沉聲道:“既然來了,又何必要走?”他轉身直麵袁承天,當看到是袁兄弟時,很是吃了一驚,說道:“袁兄弟咱們真是無處不相逢!”忽然轟地一響,船底破裂,河水湧入,不出片刻河水已至半船。嘉慶皇帝和袁承天雙雙躍上東西桅杆之上,麵麵相對。嘉慶皇帝道:“朕一向謹小慎微,不想還是著了賊人的道,這一船綢緞和瓷器隻怕難以幸免,全作禮物送於東海龍君吧!”他一向豁達,不把富貴放在心上。袁承天聽他這樣說話,不覺莞爾,剛欲說話隻見幾個身穿水靠的人由河裏翻身勾船而上,手中已是長刀在手,陰側側看著嘉慶皇帝。袁承天四下看時不見大師兄傅傳書亦無清心格格,心中不免生疑。嘉慶皇帝道:“朕以為無事,便打發你大師兄傅傳書護衛清心先行陸路迴轉京都,誰想天下究竟是不太平,還有這些殺人放火的奸賊,真是可殺不可留!袁兄弟咱們一起殺賊好不好?”


    袁承天不知如何應答,一時左右為難。這時一名水賊揮長刀將這桅杆斬斷,嘉慶皇帝身無所著,隻有躍身而下,落在船上,已是齊腰水深。袁承天心想:有福一起享,有難一起擔當,不待另一名水賊揮刀斬桅杆,已身落嘉慶身側。一名水賊見了,哈哈笑道:“生死同難,夠義氣,在陰間你們也不枉做個好弟兄。”


    嘉慶皇帝不怒反笑,說道:“朕自承大位已來,多經風浪,多所磨難,豈但怕你們這些宵小之輩,無恥奸賊,說出目後主使,朕免爾等誅滅九族之罪!”一個水賊嗤之以鼻,哈哈笑道:“死且在眼前,還兀自大言不慚,真是可笑之極!”嘉慶皇帝握了一下袁承天的手,道:“袁兄弟你怕死麽?”袁承天道:“人生世間,死又何懼?”嘉慶皇帝擊節道:“好,咱們一起殺賊。”他話音已落,已然提氣換息,右手拿袁承天肩臂,雙雙躍出水麵,雙足踩動木板,揮掌向那持長刀水賊殺去。袁承天在木板之上穩住心神,也揮掌劈殺那水賊——因為這些水賊都是多鐸王爺授意那杭州將軍巴顏派遣,所以都是些非奸既惡,十惡不赦的江湖亡命之徒,所以留在世上也是為害人間,不如索性殺之——所謂殺惡人既是行善事!


    其實這些人也非泛泛之輩,更兼有備而來,所以嘉慶皇帝和袁承天一時半刻也奈何不了這幾個水賊。其中一個更是叫囂殺了皇帝向王爺處領賞——因為在他們看來,此次誌在必得,必要成功,所以說話也不避。嘉慶皇帝此時心中已明了,心想:多鐸皇叔你這是迫朕出手,先前我一直隱忍,時時暗示你收手為好,不然到了魚死網破的當須不好看,徒讓外人看笑話;你可倒好,不知悔改,偏要一意孤行,非要與朕為敵,那麽須怪不得朕不顧念親情了。袁承天從背後撤出軒轅神劍,劍訣一張,指東打西,指西打東,劍光到處便是哀嚎,不出片刻便隻剩下五六個水賊。這幾人見同伴慘死在袁承天的劍下,便齊吼一聲,向他圍攏來。此時大船盡沒,隻有小塊滑不留足的船板漂浮在運河之上。這些水賊常年與水打交道,所以在這船板之上穩於泰山,反而是嘉慶皇帝力不能支,時間一長,便相形見拙,難以為繼。袁承天飛腳踢斷一截桅杆擲給嘉慶皇帝讓他以此為支撐,平衡身體,否則河水湧動,上下顛簸,非跌入運河之中不可。袁承天見他不要危險,便全力以赴對付這幾斤水賊。


    其中一個水賊叫嚷道:“你身是袁門少主,為何不趁機殺了這皇帝?你要知道他可是愛新覺羅氏的子孫,當年他們攻城略地奪下漢人江山,嘉定十日,揚州屠城這些大慘事你身為漢人後裔難倒都忘了麽?不世仇人在眼前,你為何不一劍殺了他,報昔年之仇?”袁承天聽了冷冷道:“此一時,彼一時,再者趁人之危焉是英雄所為?那是下三濫小人的作為,不是我輩所為!”這個水賊聽了不覺仰天長笑,說道:“我羅三槐從未聽到如此可笑的說話?你要做英雄,覺得趁人之危是無恥之輩,講什麽仁義道德?試問這天地之間可有公理天道?自古以來還不是弱肉強食,強者得有天下,弱者隻有受的份。他們殺人放火時節,跟你講仁義道德?天道公理了?”袁承天心想:這羅三槐所言也是不差,說到神明護佑好人終究虛無縹緲不可盡信,想自己的先祖一生忠義乾坤,一生為了民族大義,倥傯一生,最後卻落得屍骸無存,你說神明在那裏?每每想到此節便悲意叢生,覺得天地之間有浩然正氣?可為什麽忠義總然落得可悲的下場?殊不可解?是冥冥之中的劫數,還是人為作崇?總然不可知!


    嘉慶皇帝見這叫作羅三槐的水賊意在挑拔離間,要害自己性命,心想那有這樣容易的事,朕受命於天,選有那樣容易就死了!他看著袁承天,以目示意,要他立下決斷。袁承天持劍對敵,長劍起處,羅三槐肩臂中劍,血流如注!羅三槐目現鄙視道:“好,好的很!”袁承天怒道:“好什麽?”羅三槐淒然道:“以後江湖傳言袁門少主護主有功,不殺滿人皇帝!你猜別的門派會作何想法?”嘉慶皇帝忽然道:“羅三槐你巧舌如簧,意在要袁兄弟殺我?你以為袁兄弟如你一般卑劣無恥的人麽?”羅三槐伸手點了肩臂周遭穴道,不讓血流加快,仰天道:“今日不成功,便成仁,有死而已!”說完手起掌落,頭腦盡碎,就此死去,餘下幾人見首腦已死,也不多想,紛紛自裁而死,義不受辱。袁承天先前還鄙視這幹人忽起偷襲,算不得光明磊落,而今見他們一個個這樣義無反顧壯烈地死去,不由心生敬意,便想將他們屍身聚攏來,待到陸地加以安葬,可是世間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隻見運河之中波濤又起,竟有鯊魚遊弋而來,因之有血腥氣味誘來這兇猛的惡鯊。它們一擁而上,將這幾人分而食之,不出片刻隻剩骨架,散落在運河之中。袁承天見了,心生憐憫。嘉慶皇帝走來,說道:“你還為這幹水賊傷心?”袁承天道:“他們雖然有時奸詐,可是以死全節義,不愧是個好漢子!”嘉慶皇帝不以反駁,話鋒一轉,說道:“三日前清心和你大師兄傅傳書同迴京都,可是她心中依舊念茲在茲,執念欲深。我見她日見憔悴,素麵抱顏,便覺心中不忍,當初是我一時失誌,讓她嫁與那海查布,以至讓她這一生都鬱鬱寡歡,是朕之過也!袁兄弟你是不是一直都惱恨於朕,怪我做事太過任性,太過荒唐,不可理喻,以至害得清心一生都不得開心顏,讓她在一生中痛楚,是我之大罪人!”袁承天道:“我怎麽會怪你?想我是何等樣人,怎堪擁有清心?況我命犯天煞孤星,一生憂患罹難,禍及周遭至親之人,——所以不想擁有清心!每當蒼穹中有流星劃過,在我內心深處便許個心願祝願她一生喜樂無憂!我……對世上之情也看的淡了,人生一世不過百年,試問世上之人幾人如願?”


    嘉慶皇帝見這位袁兄弟悲苦無地,不由念念道:“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身誰不苦,此生偏來這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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