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格格見到海查布的淒淒慘慘,仿佛閨閣女子一經苦難,便傷感不已。本以為他身材雄壯,大有西楚霸王項籍之風,怎想到他亦有脆弱不堪之一麵。其是世人皆如此,有時麵對傷心時都會忍之不住,黯然神傷,所謂斯人已去,生之何求,人生在世,忽然而矣!此生已成憾事,夫複何求?


    白碧塵一幹眾人見到這海查布如此悲傷,都茫然無措,不知該當怎樣才好。清心格格見這海查布在這大庭廣眾如此形態,氣得無以複加。想起袁承天袁大哥肝膽昆侖,英雄豪邁的氣質可是天差地別!不由神情黯然,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楚;可是命運已注定,似乎是誰也不可以逆天改變。人生一世,如果處處不得誌,受人製肘,不得開心顏。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底層民眾盡不如意,帝王富貴之家也難幸免。那位南唐後主李重光國破家亡,被虜宋都,成為階下囚,往日榮華富貴一場空,大周後早逝,小周後落入人手,不堪往事,讓後人唏噓不已!


    海查布眼見這清心格格一月有餘未見,神情蕭索,容顏悴憔,不複當日的姝容,不覺心中含悲,心想:她隻念她心中的那個承天哥哥,卻不知世上還有人為她牽腸掛肚?他想到情悲處,幾乎控製不住要失聲痛哭。船上眾人見此情形都麵麵相覷,並不覺得好笑,反而感同身受。凡是經曆過愛別離的人都知這世間最傷人心莫過情之一字,古往今來多少癡情怨女為它生為它死,皆不能免俗!茫茫紅塵,人之一生,有多少事不能如願,哭傷多少世間的人?


    久久,清心格格道:“你還哭,也不怕人家笑話。”海查布這時才發覺自己失態,適才一時忘形,忘了自己身處何地,竟做兒女之態,不覺臉上一紅,有些無地自容。——可是他是真得喜歡清心格格,世間女子盡有,可是不入他眼。如果今生無她,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活著?原來一個人執念愈深,愛人愈深,有時難已自拔,隻有苦苦一個人煎熬,仿佛看不到前途明燈!


    海查布收住心神,看了看這合船之人,盡是忤逆朝廷的亂黨,便氣往上撞,大聲道:“你們這幹逆黨,劫官家大船,挾持清心格格,罪在欺君,罪在不赦!”白碧塵見他頤指氣使,和方才判若兩人,笑道:“我們罪在欺君?我們又不是清國百姓,我們心往故國明月,百年來從未忘卻!你們是蠻夷,踏碎我河山,殺我族人,奪我田地,迫我們一無所著,形同奴隸!你還在此不知廉恥,大言炎炎,真是自不量力,總有一日山河重迴漢家,將你們逐出中土,趕迴黑山白水之間,那日山河日月重光,便是祭告明孝陵之時!漢人雖也懦弱,終也複國!”白碧塵雖有時也邪氣橫發,有時也殺人,但他內心還是心往前明,所謂盜亦有道。他隻殺清廷走狗爪鷹,對仁人君子皆是寬大為懷,因為在他內心還是善惡分明,所謂道義放兩旁,義字擺中間!不為其它,隻為人間正氣!


    海查布見狀,氣得無以複加。他迴身便見隨他而來的大內侍衛,——雖然他們武功不及大內四大侍衛鐵丹青他們,但是也可以獨擋一麵。他們嗆地一聲抽刀在手,作勢便要廝殺。白蓮花隻不言語,看著他們,心想:我要不要出手?抑或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以白碧塵一派宗師的身份要打發這幾個人似乎也非難事!


    清心格格本要化幹戈為玉帛,可是見這海查布氣勢洶洶,要他住手隻怕不能,是以並不說話。海查布此時自是不能氣妥,敗了氣勢,便抖擻精神,亮出皇上禦賜的腰刀,說道:“在下敬你是前輩,請出招!”白碧塵哈哈笑道:“不必,我從來都是隨性而為,也不會裝腔作勢,故弄玄虛,請出刀!”


    海查布也不再讓,刀出如風,果然有功夫底蘊。白碧塵見刀來,他雙掌翻出,中途卒變,變掌為爪,已成空手奪白刃之勢。海查布豈能讓他得逞。腰刀自上而下橫削,勢要斫其雙掌。白碧塵心中冷笑:好小子,真毒!老夫無心害你,你卻有心殺我。好,老夫可不容情了,教你知道以後怎麽做人。


    海查布依仗官家權勢,更兼身有皇家身份,掌有禦賜腰刀,更加有侍無恐,一時忘了這白塵可是一派武學宗師,武功自有獨到之處,非是易與之輩。他刀出如風,向著白碧塵脖頸砍去。白碧塵蛇杖鐵鎖橫江,架住來刀,手下使勁,喝聲“撤”海查布手上麻,嗆地一聲刀落甲板。一招落敗,真是武功不堪。其實原本也不至於一招失利,隻因海查布一味輕敵,一時托大才致如此。他臉上一紅,有些難堪。


    白碧塵蛇杖頓地,腰刀躍起。他蛇杖一擊刀尾,腰刀向海查布飛去。白碧塵不嗔不怒,不喜不悲,笑道:“少年人心高氣傲原是有的,莫要灰心喪氣,再來打過。”海查布也不作聲,接過飛來的腰刀,重抖精神,拉開架式,一幅不死不休的樣子。白鳳城見他此狀,心中隻覺好笑:“便是你也配是我爹爹的對手?”


    場中時對又刀杖聲響,震人耳鼓。此時這海查布不敢托大,收起大意,小心應付,心想:這次再也不能丟人,因為這場外有清心格格,如果自己敗塗地,生死事小,榮辱是大,這關乎清國抑或滿洲勇士的令名,可不讓當今嘉慶皇帝顏麵掃地,臉上無光,自己死也不可以敗北。是以他一出刀,便欲同歸於盡的打法。白碧塵看在眼中,心中隻歎息:少年心性,從來不知茲事體大,你死倒可,置清心格格於何地,讓她一個人孤獨寡居?清心格格臉上波瀾不驚。她對海查布殊無好感,說他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未必,但說喜歡他又談不到,總有一種介乎嫌煩與無奈的境地,不知是喜是悲?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感覺;沒有那種生離死別的感覺。猶如她之於袁承天那種綿綿不絕的眷顧與牽掛!也許世間每個人的性情皆不相同,人的天性是與生俱來,皆不能改!


    白碧塵見他欲戰欲勇,不欲敗他,便欲引他使盡招數。又過二十招,心想終究紈絝子弟,難有大成。他蛇杖一格引,便將他引將前來。海查布揮刀順著杖身削來,直削向其前胸。白碧塵將蛇杖一豎。海查布腰刀隻有刀走偏鋒,一直向下削大船甲板。隻聽奪地一聲,砍裂甲板厚木,可見他勢要一刀斃其性命,怎料這白碧塵蛇杖忽起變化,讓人收手不成,以至砍向甲板。


    白碧塵蛇杖前伸,一杖挑中其齶骨。海查布受力,身子向後翻湧,重重跌落在甲板上。齶骨碎裂,痛得說不出話來,心中縱有千萬個不服也是無法。白碧塵收杖在手,說道:“我本意殺你,但是念及人無大惡,便饒你性命。”這時那幾名侍衛蜂擁而上,有人抬海查布,有人揮刀砍向這白碧塵,要效忠心,為少主報仇。海查布並不阻攔,因為他也惱恨這白碧塵出手無狀,傷了自己,以至於不能說話,讓他在清心格格麵前丟了顏麵!


    白碧塵揮蛇杖再戰,心中有氣,不由得血脈賁張,義憤填膺,見他們今日便可想而知平常他們怎樣欺侮底層民眾,是以今日要重挫一下這幹宵小之輩,以舒心中鬱悶!


    白鳳城躍身於內,將手中長劍舞得山響,左刺右衝,毫不留情,抱著殺一儆百的心態。這五、六名侍衛也是深得名家真傳,是以眾人交上手,一時竟而難分伯仲,這下倒出乎眾人意料。本來以白碧塵之想,一招兩式便可打發他們,豈料這幾名侍衛武功竟高得出奇。又得片刻,白碧塵對其中一名臉有刀疤侍衛大聲道:“閣下遮莫便是崆峒三煞之一的羅刹鬼複公名?”他手一指另一個麵目清秀的侍衛道:“這位恐怕便是前朝大將澹台滅清的後人澹台燼吧?”這二人住手,說道:“區區賤名何足掛齒!隻是效忠無主,故國無望,隻有投身皇家,效命今上,也隻是混口飯吃而己,可比不得白掌門,一派領袖,威名邊陲,當真赫赫有名!我等人微言輕不值一提。”這複公名說得倒是稀鬆平常,其實他身居崆峒三煞之一,是為崆峒派掌門守塵道長三大弟子之一,武功不啻於其它幫派領袖,修為為三煞之首,隻因與其它二煞性情不和,出走崆峒,正值多隆阿將軍講武堂招集天下英雄豪傑為我所用,便毛遂自薦做了大內侍衛,其實他武功比之大內四大侍衛鐵丹青、趙長沙均不遜色,隻是人家任職的早所以名聲便不如他們。他亦心下不甘,試要做一番事業給人看,今次正好隨海查布出海,正可一顯身手。澹台燼是前朝大將澹台滅清的後人,當年澹台滅清在袁督師麾下任職,武功卓綽,殺敵有名,隻可惜後來為人陷害,被人所殺,可惜一腔熱血灑忠魂!誰想其後人竟然投身清廷,效力當今,真讓人扼腕長歎!先人英勇,後輩如斯,夫複何言!


    其餘二人為端木雄,這人生得雄壯,大手大腳高過眾人許多,先前落草為寇,今又投身清廷,極盡報效之能事,另一個是個黑黝黝的漢子,仿佛病鬼,瘦得隻剩骨骼,仿佛一具會喘氣的骷髏,但聽他行走出招格格有聲,讓人聽著甚是詭異,心中生怵,頭皮發麻。——其實這是辰州言家僵屍拳,——他也便是這僵屍門的掌門師兄的師弟言在天,隻因掌門大師兄言正辰為人正直無私,忠奸分明,心底最恨奸邪小輩。一次他得知這言在天與衙門中人暗中勾結,欲害人家,奪其田產,氣得無以複加,因為他生平最為痛恨韃子,因為他們視漢人如無物,尤其百年前那樁樁慘案:揚州慘案、嘉慶十日、廣州大慘案,不一而足,那可是我華夏漢人兒女,死亡枕藉,那是亡國滅種之不世之仇。所以他嚴訓門人弟子不得與官府中人交際,但凡知道,逐出本派,永不得聽用!


    這羅刹鬼複公明、澹台燼、端木雄和言在天這四人雖非當今絕頂高手,可是和一般江湖門派掌門相比不遑多讓,是以四人聯手非但不落下風,反而隱隱有反客為主之勢。這時海查布麵露得意,心想:這日將這幹逆賊一網打盡,得其所哉,可以報效朝廷,嘉慶皇帝得知一定意出意外,褒獎有加,想到此處不覺喜笑顏開。


    白鳳城見他這姿態,便知他心中所想,隻是苦於二人與他們四人纏鬥終是不敵,眼見不濟,又不好意思出口求助於白蓮花。白蓮花此時見場中白碧塵父子二人形勢危殆,見不救已是不成,又想又不能讓這幹奸人得逞,否則豈不大義難彰,於是便躍身落入場中,左手起,右手落接連打出幾枚蓮花暗器打出,著地炸開,有的將桅杆炸斷,有的甲板破損。海水浸入甲板裂口處咕咚咕咚冒來,眨眼功夫海水已到小腿脛骨處,眼見得大船傾覆隻在眼前。各人爭鬥不已,己然顧不得補救,眾人心中隻一個念頭:要死大家一起死,不為其它!


    這時船艙處轉出一個少年,衣衫破舊,麵目汙濁,正是大船上眾水手船夫中幸存的少年。他已快步到了大船的甲板裂處,將一塊大木板蓋上,用鐵釘釘上,海水入船便緩,不至於一時半刻淹沒。隻是眾人喊殺震天價響,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他便抱膝蹲在甲板,看眾人廝殺,頭腦中不知思想些什麽?


    這時清心格格走來,猛地一拍這破衣少年肩臂,厲聲道:“你是袁承天?”這少年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魂靈出竅,身子趔趄險險跌倒,口中隻道:“什麽?”清心格格道:“袁承天你不識得?”這破衣少年嗄聲道:“他是個小乞丐麽?身份低賤,如我一般麽?”清心格格甚是失望,心中隻以為是袁承天,卻然不是,心中喟歎,隻恨自己晚來幾日,否則便可見上袁大哥一麵,而今已然人鬼殊途,再難見上一麵!也許隻有來生?可是這世上那有來生,那是極其渺茫不可捉摸的事!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帶著無盡的思念和辛酸!


    海查布聽到轉頭看她,見她神情不屬,鬱鬱寡歡,心事重重,便知她心中依舊放不下她的袁大哥。他心想:這袁承天有什麽好?身事卑微,出身低賤,落身草莽,一無是處;怎如自己出身貴胄,爹爹是赫赫威名大將軍,將來自己世襲爵位,前途不可限量,那是他袁承天所能比擬,可是這清心格格偏偏執著一念,不死不休,糾纏於此,有何意義?隻是這海查布眼中所謂世人皆愛榮華富貴,所謂情之一物,隻不過是無足重要,隻要榮華當前也就是了!什麽家國天下,民族大義全不作想!其實也便是如此,清心格格厭惡他這行為,覺得他很是不堪,難以與袁承天匹敵。人家袁大哥雖然身份低微,可是有顆濟世之心,從來義氣千秋,所謂不行惡人的道路,不從惡人的計謀,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那怕將來一敗塗地也在所不惜!世間多有英雄,古往今來從不少有!


    清心格格鬱鬱走開,心中說不出的落寞,是失望亦是悲傷,原來是自己錯會意了!自己是不是思念太深,見到什麽人都是可疑,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道?她這樣自怨自艾!


    這破衣少年見清心格格傷心欲絕地走開,亦是長長歎口氣,仿佛也會著她難過悲傷,人生世間何其艱難,生非容易死不甘,多少遺恨在人間!


    這時白蓮花和白碧塵還有白鳳城三人互成掎角之勢,形動出招便不窘迫,遊刃有餘,三人配合相得益彰。言在天見形勢不妙,一聲唿哨,長聲說道:“咱們今日勢要拿住逆賊,不能讓少主顏麵無光!”他忽地著地滾進,施展出辰州言家的“僵屍拳”。這“僵屍拳”看似稀鬆平常,仿佛無害,其實威力厲害,招招暗藏殺人利器,有時一招可以斃人性命,最是厲害無比,是以江湖中人見著他們姓言的便繞道而行,不願多惹麻煩。這言在天生性殘酷,每每殺人無形,而且貪戀功名富貴,屢犯門規。是以掌門師兄言正辰忍無可忍,將其逐出師門,永不聽用,由他自生自滅!言在天便對師兄言正辰心生惱恨,心想有一日我頭角崢嶸,便是你報應之時。他全不思量自己所做之事傷天害理,反而怪別人無情,天下焉有是理?


    白碧塵見這廝拚著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打法,心想:就憑你這般三腳貓,四門鬥的功夫也敢妄自尊大,今日老夫可要替你掌門師兄言正辰清理門戶,嚴懲宵小,否則正義難彰?那些被你無辜害死的冤魂九泉之下也不答應?他揮動蛇杖,盡平生所能要殺這無良之徒。先前他還顧忌官家身份,所以未盡全力,處處忍讓,可是人家卻不領情,視你為懦弱可欺,是以他不再示弱,心道殺了便殺了,縱然清廷揖拿,也大不了同歸於盡,還怕他來著?白碧塵邪氣忽生,便無所畏俱,心無所累,便盡情放開手腳,要取他們的性命。白蓮花此時已然放棄前嫌,一起同仇敵愾,事要殺敵。正所謂: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縞素,其所以為俠義者也!此時複公明、澹台燼、端木雄和言在天四人見白碧塵和白蓮花二人已然放開手腳,無所顧忌,便知不妙;——雖然他們身居侍衛之職,武功亦是不弱,可是要拿下他們二人實非易事。


    這時海查布大聲斥道:“你們這些逆賊,還敢殺官造反不成?”白碧塵揮得蛇杖風雨不透,複公明他們占不到分毫便宜,隻有改變攻勢,齊向白鳳城攻去。因為白鳳城失去了左臂,那是在浮煙島上,傅傳書使陰謀詭計,暗算於他,又給他吃下丹藥——那是金蠶盅毒,隻是他未告訴白鳳城,隻說是毒藥,隻要他不說他的行藏,他自會給他解藥,否則他便無幸理,隻有死路一條。白鳳城隻有屈服,他倒不懼死,隻怕失去趙碧兒,這才是他一生揮不去的痛!


    這也便是失去左臂,運刀為握,便不靈活,對敵之時便力有未逮,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今日今時他們三人應敵,隻有他武功不逮,力所難能,處處為人牽製,既便如此,也要全力施為,決不讓這幹宵小之輩得意忘形,否則豈不有辱門風,自墮威名?傅傳書則在船艙並不出來應敵,在他隻要兩敗具傷,他便出來殺人,讓他們一個個屍骨無存,他完全不念及江湖同道之誼,更兼白蓮花是其娘親。他竟可以看自己至親之人死於他人之手,而無動於衷,可見其人心腸何其歹毒不仁!可惜趙相承一生英雄,自認豪傑,誰想竟有此孽子?實是可惜可歎!


    好一會兒,他才登上大船甲板,斜斜看他們廝殺,仿佛他們生死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於己無關。他這種姿態讓不遠處清心格格極為震怒,心想:此人毫無仁義道德,毫無心肝,非人哉!可是她又不能出言相勸,在她最好握手言和,化幹戈為玉帛,隻是她這想法隻是不能,因為此時場中已是仇敵相見分外眼紅,勢要殺其對方以幹罷休,否則決難平息。她隻急得隻跺腳,可是毫無辦法,心想:如果有袁大哥在此,一定有辦法製止他們相互殘殺爭鬥,隻可惜他已被這個忘恩負義的大師兄給害了,想想便讓人氣憤難當!她看著傅傳書似乎眼中便要噴出火來!


    忽然大船猛烈地震動一下,將正在廝殺的眾人都顛簸在甲板上,原大船航行觸到海底礁石,本來船便進水,這下更加的慘了,海水猛灌而入。眾人隻有罷手不鬥,紛紛躍上船頂。可是海水隨既而至,眾人正彷徨無著,命不保夕之時,隻見遠處一隻大船駛來。


    海查布和複公明他們四人正思量如何應付。這時那大船駛行,隻見船首站立一位苗族女子,光顏照人,但是眼神明亮甚是讓人心寒。為知為何眾人見她心中都是生寒,說不出的可怖!可是這苗族女子卻如花開放,亦不是相貌醜陋之人,可是卻有種無端冷酷和怪異!


    她揚手向他們道:“還還不過來?等死麽?”眾人當時隻顧思索這苗族女子是什麽來曆?是敵人抑或是朋友,那是不得而知,眾人心中栗六不安,可是目下情形隻有上她大船,茫茫大海,縱你有天大本領也隻有領死,是以眾人紛紛躍上她的大船,保其性命,其它事情以後再說。


    苗族女子看了一眼白鳳城,又轉頭了白碧塵和白蓮花,隨後是又看了海查布和他的四大侍衛,最後是那個破衣少年,隻見他笨拙地躍上大船,險險抓不住甲板欄杆,要落入大海,還是清心格格伸手抓他上船,不然的話似乎真要跌入大海,喂食鯊魚!隻是清心格格見他衣袖裸處,手臂結實,仿佛是練過武功抑或常年在海上行走,久經風雨侵害所練就的身體。她這念頭一閃而過,並在介意。


    這苗族女子注視這笨拙舉止的少年,伸手向他肩臂按去。這少年雙眼茫然看著她,不知她意欲何為?他雙肩受力,順勢跌坐在甲板。這下眾人都哈哈笑出聲來,隻有清心格格、趙碧兒和這苗族女子並不覺得好笑。她見眾人譏笑這少年,便大聲:“這有什麽好?你們個個自認英雄好漢,還不是個個如喪家之犬,如不是我你們還能活命?”白碧塵和白蓮花向來是性格暴燥,平昔一言不和便動手殺人,何曾受過今日之氣。白碧塵道:“你是苗人,我是漢人,你莫要妄自托大,惹得老夫性起一掌斃其性命,有死而已!”白蓮花道:“姑娘看你年紀也不大,為何出口傷心,自以為是,行走江湖,誰都有意外之時,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苗族女子聽了,仰天大笑道:“看來我救你們是我的錯,那好,你們請便吧!”海查布這時霍地站起來,大聲道:“這卻不能,請客容易送客難。”隻見他怒目圓睜,似乎一時半刻便要殺人。這苗族女子非但不怒,反而仰天嗬嗬笑道:“難道你們還要殺人來著。”這時言在天陰側側道:“隻要我家少主有令,殺人也無不可,江湖事江湖了。”這苗族女子道:“我白鳳凰行走江湖有年,今日竟撞見你們這幹牛鬼蛇神!也好,我久居苗疆,少來中土,今日也好讓你們見識見識本尊的金蠶盅毒!”她此話一出,眾人都怔了怔!尤其白碧塵和白鳳城,因為這白鳳城身中金蠶蠱毒,有時如平常之人,可是金蠶蠱毒一旦發作起來便麵目扭曲,生不如死,痛苦難當,正苦苦尋覓這白鳳凰,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所謂吉人自有天相!


    白碧塵聽這女子便是苗疆降龍洞主白鳳凰,種蠱解蠱高手,便語氣平和說道:“原來是白洞主,在下白碧塵適才言語多有得罪,還望無怪!”白鳳凰看了看這白碧塵,方才盛氣淩人,而今語氣溫和,似乎有求於人。她看了一下白鳳城隻見他麵色不正,手背青筋暴起,而且眼神迷離,便知身中金蠶蠱毒。又看他相貌和白碧塵似是而非,便知內裏情況。她笑道:“閣下遮莫便是西域赫赫有名的靈蛇一派的掌門白掌門。”白碧塵道:“不敢,區區賤名何足掛齒!”


    海查布見他們自顧說話,竟視他如無物,不覺惱上心來,大聲道:“本少爺可不管你什麽白鳳凰,什麽黑鳳凰,撞到我手裏有死而已。”他久居皇城大內,不知江湖掌故,是以無知者無畏,說出這樣不知進退的話來。他身邊的四大侍衛聽他番說話,大言炎炎,不知忌諱,心想今番惹惱了這種蠱高手,隻怕合船之人身家性命難保。但是他是少主,誰也不敢駁他麵子,心想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也就罷了,卻還要累及我們性命,真是可惡之極。雖然心中千萬個不願意,誰也不敢發作!


    清心格格看他們的窘迫的樣子,但覺心中十分好笑,心想:平常殺人放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強盜也有懼怕的時候,想想真是好笑。趙碧兒心無旁鶩,將生死置之度外,自然對外物毫不放在心上,嗒然若喪,不知所以。白蓮花則是關心自己愛兒——傅傳書,對外物皆不索於懷。船側那個少年則仿佛聽耳不聞,無知無畏,睜眼看天,不知想些什麽?


    白鳳凰冷冷一笑,說道:“你們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也怨不得我來。”隻見她雙袖一抖,一股藍煙四下漫延開來。白蓮花大叫道:“大家快屏住唿吸,小心毒氣。”白碧塵和言在在、複公明他們自然明白這白鳳凰身有奇技,非是等閑之輩,更兼是江湖中種蠱高手,多有奸邪小人撞在她手,被下了金蠶蠱毒,其狀極慘,可說生不如死,隻有求肯她施以援手;——可是這白鳳凰刁鑽古怪,總要想些稀奇古怪的方法,要他們一個個生不如死,可說如果撞見白鳳凰,便等同撞見了死神,可說有死而已。是以江湖都是躲著她走,可是今日偏偏讓他們撞見,而且還言語得罪了對方,可說倒楣之極!


    白鳳凰看似一個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孩子,仿佛年已及笄,其實她已三十有餘,隻是容顏姣好看上去仿佛少女。她表麵不喜不怒,和光同塵,其實心機極深,決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厲害角色,隻是不顯山不露水,不出手則可,一出手便殺人無算。世間多有人畜無害的人物,平常也看不出什麽驚人藝業,可是到了利害關頭便一技必殺,讓對方求饒的機會都沒有,這種人最為可怕!


    海查布兀自大喇喇站立,不以為意。言在天忠心主上,躍身搶去要掩其鼻息,以免吸入毒氣。忽然細風微響,幾枚銀針倏然而至。言在天隻一心護主,已然避無可避,隻有奮力向一旁閃避,可是終究還是身中一枚銀針,隻覺肌膚生痛,全身酥麻,一時不能動彈,仿佛木偶人,顯得滑稽可笑。旁邊的澹台燼見情形不對,早己屏住唿息,躍身而來,要救言在天。白鳳凰惱恨適才這言在天妄自稱大,口無遮攔,便出手懲戒於他,好教他以後怎樣做人,隻是她忘了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惡人終究不會洗心革麵,有時反而變本加利殘害好人,所以有時也莫講什麽上天有好生之德,人皆有惻隱之心,對惡人講仁義道德,便是對好人的荼毒!


    忽然一道金光自白鳳凰袖中射出,快如閃電直向那澹台燼飛去。澹台燼見那金光物事飛來,驚得麵目失色,哎呀一聲,不叫還好,這一叫可怪了事。那物事飛入他口中,隻覺一條蠕動的小蟲進入他咽喉,又一滑動進入了他的肚腹。這時端木雄氣得跺腳大聲道:“快用內功將它迫出來,否則決無幸理!——那可是金蠶蠱毒,最是要緊!”澹台燼聞言麵如死灰,因為他是知道這金蠶蠱毒的厲害,一入心腸便噬咬心肺,令人痛苦難當,最為痛苦,是以江瑚中人最懼這金蠶蠱毒,寧可被人殺了,也不願身中此蠱。可是一旦蠱入肚腹,有時人的行為便不受控製,有時做出不理智的事,亦是可怖可悲,這也是不可奈何之事。


    但見白鳳凰取一枚白玉簫在口,忽然吹動。隻見那澹台燼忽然神誌失常,竟而揮掌向言在天頭頂拍落。他們二人近在咫隻,任誰也未料到忽起變付,這言在天躲之不及,一掌正結結實實拍在天靈蓋上,啪地一聲鮮血直流,這言正天悶哼聲便死去了。澹台燼受簫聲控製,更兼金蠶蠱毒在腹內作亂,攪亂其心誌,拍死了言在天,又向端木雄和複公明攻去,竟是死打死拚,不要命的打法,麵目獰猙,仿佛換了一個人,讓人生怖。


    複公明和端木雄見這澹台燼殺了言在天,知這是白鳳凰的簫聲和金蠶蠱毒作崇,不為其它。他們兩個人齊齊聯手要製住這澹台燼,不要他胡亂殺人。其餘眾人都無從插手,隻有他們自己解決,別人毋用置喙!


    澹台燼此時心智失常,行為自己已不能自控,隻有聽這白鳳凰控製。那玉簫聲響,嘶嘶啞啞說不出的難聽和刺耳,仿佛一隻將死未死的蛇竭盡全力為生命最後刻而掙紮不休。那簫聲忽高又低,似斷非斷,讓人聽了內心說不出的難受。白鳳凰可不管旁人所感受,自顧吹簫,見這澹台燼殺了同僚,臉上神情依舊不喜不悲,隻是平常如昔,仿佛死人在她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並不值得憐憫,仿佛她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其實不然,世人皆有惻隱之心,有時是靈光一閃,有時卻隱而不發。


    複公明和端木雄雙雙出手,向這澹台燼肩臂拍去。他二人武功猶在澹台燼之上。澹台燼心神不明,行動難免遲鈍,避之不及,被其二人拍碎肩骨,跌坐在甲板上。二人收迴手掌,不欲取其性命,因為他殺言在天,並非其本意,乃是白鳳凰控製其心誌,以至於此,這實在怪不得他,是以放一馬。


    忽然簫聲又起,本來這澹台燼跌倒甲板,毫無進攻之能,不料他雙手一翻,竟發出兩枚閃著藍光的毒鏢。複公明和端木雄二人和他近在咫尺,已然避無可避,隻有受戮的份,隻聽噗噗兩聲兩枚毒鏢分別射入複公明左眼和端木雄右眼,去勢勁急。兩個人雖奮力前後躍出,減去這毒鏢的去勢勁力,可是還是難免中鏢之虞,毒入頭腦,兩個人哎呀一聲雙雙損命於此。這澹台明躍身上前,又各自補了一掌,這下可十拿九穩了。這些變故隻在瞬之間,眾人驚唿聲中複公明和端木雄已雙雙斃命當場,血流滿地。


    海查布驚愕當場,不知所以。這澹台燼還不罷休,揮掌向他拍去。此時在他頭腦之中隻有現在的主人白鳳凰,眼中是她,頭腦中是她,意念冥想中亦是她。海查布豈能當場受戮,見他掌來,不加思索,刀出腰鞘,一刀斬他手臂。隻聽這澹台燼大叫一聲,手臂斷落,血流如注。海查布更不留情,長刀直進,噗地一聲斬入其小腹,隨既刀頭轉動,而後向後撤出。這澹台燼焉能活命,氣絕當場,一時場景慘不忍睹,仿佛修羅戰場。白碧空和白蓮花連連搖頭,意示心下不忍,長歎連連,天下大慘事莫過如此,一刹那間四人斃命當場!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生者尚存,逝者已矣!趙碧兒和清心格格不忍,轉過頭去,心中隻是歎惜,不知人生世間所為何來,是為功名富貫,是為青史留名,不得而知?


    白鳳凰眼見他們人人命喪當場,不以為意,走近前來,說道:“這些人沒的汙了大船。”長袖一卷一抖,一陣勁風起處將這四具屍體卷起拋入茫茫大海之中,喂食鯊魚,結束他們罪惡的一生!人生於世忽然而矣,偏偏有人自作孽,不為人道,最終落了個喪命他鄉,可惜可歎!海查布見這白鳳凰但憑己好,性起殺人,心中著惱恨,可時現在自己孤家寡人,如果忤逆於她,無人助拳,隻有死的份,所以默然無聲,心中隻是想現在大海之上,四不著陸,拿你無有辦法,將來總有一日犯在我手上,到那時節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還猖狂。他不由得現形於色,嘴角連連冷笑,仿佛看這白凰鳳是個死人。白鳳凰不欲殺他,因為他可是多隆阿的大公子,如果殺了他,後果真得不堪設想,可朝廷為敵,她可不想冒這天下之大不韙,因為以她一人對抗一國焉有勝算,所以她對海查布並不出手傷他。


    白鳳凰令人放下小船,讓這海查布獨自離去。海查布也不說話,駕船離去,茫茫大海,波濤湧起,伏伏沉沉,生死難料。至於他之生死,隻有看他的造化,這樣做不落人口實,因為她已經放海查布離去,並未殺他,所以他以後生死便不關她事了。


    風起霧起雨起,又是陰雨天,天上星辰已不見,唯有波濤駭浪顛得大船起伏不定,也許明日早上還可見那啟明星,照亮前程的路!各人心事忡忡,隻在不言中。白露時節,白日間早晚皆冷,唯有正午還是燥熱難當。鹹鹹的海味讓人有種作嘔的感覺。這時白鳳凰已令手下門人將船上的鮮血衝洗幹淨,再無血腥之氣,不然人人胸中煩悶難當,便是禁受不住。船角落那個少年則不言不語,眼睛看天,不知想著什麽事?


    清心格格覺得這少年好怪,不知為什有種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有時覺得他像一個人,可有時又覺得他實在不像!因為在她心目中她的袁大哥決然不會懦弱於斯,看別人殺害無辜而無動於衷,冷默旁觀,在她心中袁大哥碧血丹心,義氣千秋,隻怕自己死也要衛護正道,雖然世間律法有時不能懲戒惡人,然後武功卻可以止殺於暴,讓好人不再受磨難,大義在人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英雄籲天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劍南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劍南生並收藏英雄籲天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