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城眼見一掌拍下,趙碧兒非命殞當場不可。袁承天也顧不得內息亂走,起身大叫道:“休想師姊。”他人已到了切近,反手重重記重拳擊在白鳳城胸口。其實白鳳城本來可以躲避過的,怎耐他鍾情於趙碧兒,雖然是一廂情願,但是他是心甘情願,縱使人家不在乎,他卻是不能忘懷,是以情之所寄,神情惚惚,竟而忘了這可是殺人戰場。待他發覺袁承天出現,已為時已晚。


    拳到,如風直擊白鳳城胸口。白鳳城受力,內息翻湧,再也控製不住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委頓於地。白碧塵眼見兒子受傷,大吼一聲,雙手拋出本門的暗器“消魂奪命釘”向光明殿中眾人打去。饒是白蓮花和趙相承是武術行家,也吃了一枚毒釘,立時便覺身體一麻,似乎內力都不受控製。他們那知道這毒釘上喂有西域特有毒蝙蝠之血液,很是歹毒,最是要人性命。幸好他們兩個內力深厚否則性命堪憂。


    可是傅傳書便沒這樣幸運,身上還是中了五枚“消魂奪命釘,一時之間痛不可言,但是臉上又不能顯露出來,因為他可是昆侖派掌門大弟子,怎麽可樣在敵人麵前示弱,那他以後又有何麵目自恃大師兄,如命教導眾師弟行為?昆侖派弟子尤以傅傳書武功為最,餘者次之。隻見二師兄關俊傑、三師兄張鬆山、四師兄孟藥房和五師兄趙同心因為身在牢房所以未受茶毒,得以幸免。袁承天其時見白碧塵手一揚,便知不對,但是要出聲提醒眾人已是不能,他轉身大柱之後,耳中隻聽叮叮聲響有幾枚消魂釘釘入木柱之中。袁承天得已免過一劫,否則可難說了。


    便在此時有人走上來,眾人但覺眼前一花,一個明豔照人,不可方物的女孩走來。白蓮花見了,拱身為禮道:“格格駕臨,未難遠迎恕罪。”這女孩不是別人卻便正是清心格格。因為她實在關心袁承天,所以便派王府中精明強幹的侍衛來這光明觀打探消息,一經得知袁承天受傷,便立既趕來。她對旁人視若無睹,揮手對白蓮花道:“免了”。便大踏步來到袁承天跟前,說道:“袁大哥,你受傷了,不礙事吧!”袁承天窘迫起來,神情有些不自然,大庭廣眾格格不畏人言,直言相問——在她並未不妥,因為她們滿洲人可沒漢人那樣的什麽所謂“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大防——他們講究率性而為,是為真性情,不做偽君子;這樣反而更為,每個人活得坦坦蕩蕩,不受禮教束縛,反而自得其樂。


    袁承天低頭道:“格格我不礙事,——隻是這多人在看咱們!”他的言下之意是要格格不要這樣與他說話,成了別人的把柄。清心格格蹙眉道:“袁大哥你幾時也這樣循規蹈矩了?我才不怕他們笑話,我傾心於你有借麽?”袁承天搖搖頭,他也實在拿格格沒辦法,因為她太任性了,好在格格心地純良,不是個心腸歹毒之人。


    白碧塵可不管你什麽清心格格,叫道:“小女娃走開,我要殺了這姓袁的渾小子,——他膽敢出手傷了我兒子,看我不一掌拍死他!”清心格格幾時受過這樣的蔑視,斥責道:“你又是什麽人,膽敢在帝京口出狂言,敢對我袁大哥大不敬,看我不殺了你。”白碧塵不怒反笑道:“你有這樣本事?”清心格格道:“我可以讓我皇帝哥哥命令九門提督捉拿你,不怕你不就範!到那時你恐怕難以逃出生天,隻有死的份!識相的滾開!”白碧塵道:“你皇帝哥哥又怎樣?別人盡可以懼他,我卻不怕!他一樣有血有肉一條性命,又不是孫猴子死了生,生了死,有七十二條性命?我為什麽怕他?也許普天之下的人都敬他如神,隻要稍微忤逆了他的意願便隻有死的份!可是在我眼中,眾生平等!上天與人,本來友愛一家,何來尊貴之分!為什麽要人怕人,我卻不以為然!也許別人聽我言語大逆不道,卻是不然!格格你自以為高人一等,你何來優越?我從來不以為什麽天命所歸!天下其實是眾人之天下,而不是你愛新覺羅一姓一人之天下也!”格格震怒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真是忤逆反上的逆賊,你不怕我皇帝哥哥將你淩遲處死?”


    白碧塵道:“白某人生平雖稱不上正人君子,卻比那些滿嘴仁義道德之輩,暗地裏卻行齷齪無恥之徒強的多了!我平生最恨韃子,侵我河山,占我國土,殺我族人,這是生平恨事;但教白某撞見,見一個殺一個,決不放過!”袁承天聽白碧塵一番話,看是似是而非,其實卻句句實情。這白碧塵雖為邪派,可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卻不含糊,比之那些投身清廷的武林敗類強多了,雖然有時一時性起,殺人無數,雖說未必是好人,可是也不是十惡不赦少徒,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趙相承聽白碧塵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語,不由撫掌讚歎好一個英雄好漢,此人不喜做偽,可比那些世上那些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強多了。


    清心格格被他搶白,直氣得嬌軀發抖,好一會定下神來,冷笑道:“你說我皇帝哥哥不好,那也全不盡然!你們以前的漢人皇帝便好了麽?說什麽目光如炬,英明天縱,還不是錯殺了忠義千秋的袁督師麽?還有前朝的嶽武穆嶽王爺不一樣屈死風波亭麽?想像當年袁督師身受淩遲處死,受三千五百四十三刀的慘,自古以來未有之大慘事。袁督師自始至終未有呻吟哀號,可以為世間少有大英雄,大豪傑也!百年以來猶有哀榮。他一心為國,肝膽昆侖,忠義千秋,——可是到頭來沒有死在敵國手中,卻死在了皇帝手中,你說是喜是悲,抑或不值?”


    袁承天此時仿佛見到了先人袁督師受刑之慘狀,更為悲慘的是市民視他為通敵賣國之奸賊,人人爭噬其肉,是為與世悲哀。當時可見袁督師心境何等悲愴、何等悲哀和絕望;因為他知道隻要他死,大明離亡國也就不遠了,可惜年輕皇帝偏聽偏信殺了自己。他死不足惜,可憐大明百姓從此以後隻怕要生靈塗炭,死亡枕藉,血流飄杵,華夏衣冠改幟易服!唉!也許天數使然,豈是人力可以改變,隻有任其天道運行了!趙碧兒見他眼中滿是淒苦神情,目中盡是淚水,心下奇怪:人家清心格格自說當年袁督師的事跡,幹你什麽事?你怎麽反而淚眼汪汪,情難自禁,奇哉怪也?她那知袁承天是袁督師後人,隻是自袁督師死後家境凋零,每況愈下,以至到了袁承天父親時已是窮途四壁,幾無立錐之地,加之世間苛捐雜稅更加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以至染病無錢延醫,病入膏肓,最後撒手人寰,母親神情愰惚,更加貧病交加也去了!世上空留下袁承天一個孤兒,沒有人會真正憐憫他;多是壓迫與打壓,極盡所能!他——袁承天仿佛是一株天地間無依無靠的小草,任風吹雨打,隻不低頭!他有一顆堅強的心,有不屈於人的性格,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堅強的信念:風雨過後是陽光,黑暗盡頭是光明!前程的路在你我腳下,隻要你足夠堅強,便會踏出一片新天地!


    白碧塵聽清心格格一番言語卻以無從反駁,他隻是心恨天下被外族所占,漢人不得聲張,是以從來性情激烈,憤世嫉俗,覺得世上但凡言行不一的無恥小人皆是可殺不可留,否則遺害人間!這時白鳳城見這清心格格是滿州人,便不由氣往上衝,因為這一路之上盡見清兵打殺無辜百姓,心想全是他們滿州人的錯。現在見到清心格格便心生憤怒,不加思索,一掌拍出,正中清心格格背心。這下猝不及防,任誰也未想到這看似溫文而雅的少年人竟會突出殺手。


    清心格格也未想到,實實在在受了這一掌,不由前撲,眼見便跌倒。袁承天躍身而出,迴手一掌重重掌打在了白鳳城的肩臂之上,隻聽喀地一聲,白鳳城肩骨碎裂,不由目眥欲裂怒道:“你怎麽衛護外人?”袁承天道:“漢人當中有奸邪之輩,滿州人未使沒有好人?便似皇帝,不管漢人與滿州人隻要對天下百姓愛如子民也就是英明天子了!格格並非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你為什要加害於她?殊非光明磊落君子所為?”


    白碧塵見袁承天傷了自己的愛子,能不震怒。他二話不說,一掌翻出拍在袁承天後背之上。袁承天後背受力,心脈受傷,但是他有雄渾內力護休未受大礙。趙碧兒關心則亂,心係袁承天,竟鬼使神差地抽匕首向白碧塵後心狠狠刺去,怪他傷害袁承天。


    白鳳城見狀,揮掌阻攔,隻是他一時情急忘了肉掌怎能抵禦匕首。隻聽噗地一聲,匕首穿過他手掌心,一時鮮血淋漓。他竟不喊痛,隻雙眼怔怔看著趙碧兒,失神痛苦淒然道:“趙姑娘你……”他竟爾說不上去,似乎言猶未了,語塞梗喉,欲吐不能,傷心絕望。趙碧兒很是吃了一驚,她未想到這白鳳城竟不閃避,反而迎難而上,實是出乎意料之外。趙相城和白蓮花都麵麵相覷,也都看出端倪,正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不唯世間的人皆如此!碧海青天之中又有多少有情人難成眷顧,終成了紛飛雁!


    此時光明殿外大院中已聚擾了許多清兵,為首的是九門提督盧照林。他是在得到手下報知有一幹反賊殺入光明觀,似乎要救趙相承他們一幹朝廷重犯。他身為九門提督,護衛京城治安職責所在,所以得訊之後巴巴地趕來。他本要進光明殿,手下幹將卻要他小心在意,因為對大殿之中實在情形並不了解,所以還是謹慎為主,試想膽敢殺官造反的不是亡命之徒便是江湖好手。盧照林思之再三,想想也是,便在院中布下眾官兵,命其刀出鞘,弓上弦,以備不時之需。他仰頭看向光明殿三樓,大聲道:“忤逆反賊,快快放下手中器械,莫做無畏反抗!——否則在下九門提督盧照林可要放火燒樓了,讓你們這幹逆賊死無葬身之地!”


    白碧塵氣得拍大腿,向樓下的盧照林斥道:“無恥狗賊,你敢放火,我便殺了清心格格,要皇帝株連你九族。”盧照林聽聞清心格格在樓上,頓時沒了囂張氣焰,因為他深知清心格格是和碩親王舒爾哈齊唯一的女兒,可說掌上明珠,雖有兒子奈何並不如清心格格聰明善解人意;又何況今上嘉慶皇帝又十分疼愛這個清心格格。皇帝對和碩親王舒爾哈齊甚為倚重,視為朝廷不二的股肱之臣,便是多鐸親王也不能夠得皇帝倚重信任之萬一,因為這位和碩親王一向嫉惡如仇,忠心肝膽,情性耿直,見不得小人弄權,是以敢直斥其非,因此也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隻是他皇叔,任誰也不敢上拆參他,隻有暗暗尋找機會排斥於他。好在嘉慶皇帝知道這位皇叔為人正直,不是奸邪之輩,縱有人在他耳前說弄事非,他也不信。所以朝中無人敢動他,太皇太後也十分看重和碩親王,對這位先王托孤重臣也十分敬慕,以為可以托付天下的重任!


    白碧塵說完話後,一把將清心格格奪來,製住她穴道,要挾脅下,不由分說便走下來,迴頭對眾人大聲道:“你們還不走,要死麽?”眾人這才迴過神來,紛紛隨其下樓。他們這一幹眾人來到光明殿外大院中,隻見盧照林殺氣騰騰,意欲將他們這幹逆黨一網;可是一見白碧塵手上有清心格格,他的心便涼了一截,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為了。


    白碧塵正眼也不看這盧照林一下,因為他平生最鄙視為清廷效命的漢人。盧照林擔心這白碧塵瘋魔症起,殺了清心格格,他可實在吃罪不起,便說道:“白先生你是江湖中數得著的前輩高人,聽在下一言放了清心格格,這樣對你我都好,否則可難說的很了。”白碧塵冷笑連連道:“現在我放了清心格格,你們還不亂刀殺了白某,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可騙?”盧照林啞口無言。旁邊趙相承和白蓮花心想這白碧塵有時做事不按常理,可是現在他處理這事卻也無可厚非。


    白蓮花心意已決,不再效忠清廷,要與趙大哥同迴昆侖。她已下定決心不做白蓮宗主,甘為平常人,放下世間一切名利所困,與心儀的人天涯海涯,縱然為世人所誹謗,她也不在乎,因為這一生如果沒有趙大哥相伴,她實在覺得此生焉也無意義,所以這次光明殿事件之後,也許她已明白世間所謂榮華富貴與恩仇皆是虛空,唯有真愛一生相隨!


    盧照林眼見他們一幹眾人出了光明觀,心中甚是著急,命手下看住這場子,便要拔轉馬頭去稟告皇帝。忽然大街上人馬嘈雜,隻見許多兵士持械而來,為首卻是嘉慶皇帝,左右是火器營、神機營和健銳營三大營,是為朝廷禁衛軍中翹楚,火器營每有皇帝出行必有其扈從,以衛皇帝人身萬全。隻見一眾兵士手持火槍,氣宇非凡,仿佛如臨大敵。


    嘉慶皇帝一馬當先,衝到白碧塵這一幹人麵前。他早已得到有人稟告說光明觀有亂黨劫持在押的逆賊亂黨,更兼著有清心格格廁身其中,隻怕情形有變,兇多吉少,是以便急急趕來,要看個究竟,否則心也難安。


    待他見到白蓮花也在其間,便明白所以,長聲說道:“白宗主你身受皇恩,不思報效朝廷,反而與亂黨勾連,卻是為何?”白蓮花道:“小女子本是方外之人,又不是朝廷中人,談不到什麽報效朝廷。我隻喜歡自己喜歡做的事,誰也不可以勉強,皇帝也不能!”嘉慶聽了不怒反笑道:“好,白宗主好一番的激昂大義的言辭,可是你莫忘了,凡是與朝廷為敵的亂黨,在朕眼中一律殺無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皆是朕的天下,誰人也不可以染指,先皇打下來的錦繡山河,豈能讓你們這幹亂黨胡作非為,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以為朕是泥人不是?真是豈有此理!”白蓮花道:“天下從來是人人之天下,豈是你愛新覺羅之一姓的天下。”她迴首看趙相承。趙相承心中很讚同她的看法,從來天下仁者居之,不唯其它。


    這時火器營一名統領來到嘉慶身邊,向他耳邊說了什麽話。嘉慶卻搖頭示意不可,原來這統領要清兵士卒放火槍將這一幹亂黨就地正法;可是皇帝不允,因為在他看來一則於情於理說不過去,顯得自己氣度狹小;二則清心格格還在他們手中,萬一有傷於皇叔舒爾哈齊那無法交代,更兼太皇太後也會怪罪,是以他不允這統領提這建議。袁承天這時心事難平,眼見清心格格被白碧塵挾持,自己卻無能為力,不由自責自己無能。其實不是他不救清心格格,而是不能,如果他救下清心格格,那麽盧照林及一眾清兵便心無所忌,亂箭齊發還有火器營的清兵手中火槍,他們都隻有死的份,毫無還手之能。他隻有忍看清心格格被人挾持,而無法出手!也許此時的沉默可以換取眾人的性命。白碧塵挾持清心格格,要挾清兵不敢動手,否則一掌便拍死格格,所以誰也不敢近前,似乎隻有閃開道路讓他們走!


    嘉慶皇帝其實心有不甘,眼看他們走出京都城門,心想:從此一別,以後再要他們就範也難!九門提督盧照林眼見他們出了城門,心有不甘,可是皇帝不發話,誰也不敢出手阻攔。嘉慶皇帝何嚐不想將他們一網打盡,以絕後患,可是當下情形卻又不能,因為白碧塵手上有清心格格,所以隻有眼睜睜看他們這樣無所畏懼,揚長而去,心中隻有一聲長歎。事先他與白碧塵擊掌為約,隻要他保證格格人身安全,便可以安然無恙走出京都。白碧塵雖有時亦正亦邪,可是於大是大非麵前卻不食言,隻得眾人出了京都城門,到了城外便覺安全。他將格格穴道解開,說道:“清心格格,適才在下不得已而為之,多有得罪,莫怪莫怪!”清心格格卻道:“我不迴去,我要與袁大哥一路同行!”


    袁承天詫異道:“格格你為什麽這樣做?”清心格格低首微聲道:“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袁承天臉上紅,無言以對。白碧塵最見不得少年男女卿卿我我,是以大怒道:“小女娃還不快走,老夫有時也會臨時起意,殺人無算,隻為開心!”清心格格卻不懼他,大聲:“有本事你殺我,否則你便是懦夫。”白碧塵行事向狠辣,與人一言不合便提掌殺人,何況今次他更在氣惱之時,提起手掌向清心格格頭腦拍去。袁承天見他意欲殺人,豈能如他所願,隨手“又見乾坤”食、中兩指並攏點出,一道無形勁氣向著白碧塵眉間要穴點去,不欲傷其性命,隻要其知難而退。白碧塵又是何等樣人,豈能畏首畏尾,又何況眾目睽睽之下決不可以在一個後生晚輩麵前退縮,是以左手劃出,與袁承天二指相交。


    白碧塵但覺掌心一麻,接著一股內力傳來,心想:好小子,內力不錯!他身子微動,袁承天卻退出丈外方適站穩。白碧塵手下不停本來右手掌向清心格格頭腦,這下忽又豎切而下。清心格格武功與他相去甚遠,又況且近在咫尺,已是避無可避,啪地一聲正中琵琶骨,哎喲一聲倒在塵埃。這也是白碧塵見她嫵媚可愛,不欲下殺手,否則一掌便可要她性命,饒是如此格格也受傷不輕。她坐倒塵埃,好一會才起身,這時眾人已去的遠,隻見塵土不見人影。


    白碧塵見兒子心儀趙碧兒,便向趙相承道:“趙掌門,我兒子心儀你的姑娘,莫如讓她與我們同行。”趙相承知趙白碧塵一向做事不為己甚,現在卻又蠻橫胡為,不由得怒聲道:“不可以,除非你殺了我!”白碧塵嗬嗬冷笑道:“答不答應,隻怕由不得你!”他身子躍起,落下正欺近趙碧兒。趙碧兒待出手反擊,已是不能。因為這白碧塵身法快得出奇,隻是旋踵之間的事。白碧塵斜睨眾人一眼,長笑聲起,已拿趙碧兒落在馬背之上,他迴首對白鳳城道:“城兒,咱們走。”他控韁在手,揚鞭急馳。


    趙相承心係女兒安危,便欲上馬前行。袁承天卻道:“師父,且住。讓弟子效其勞。昆侖派的幫務還要你去處置,這件事讓弟子去對付這白碧塵魔頭。”傅傳書也是心中惦記趙碧兒,也要與師弟同行。趙相承心想:有他們兩個人聯手對付白碧塵,應該不會有麻煩。因為他見識了袁承天適才與白碧塵交手的情形,駸駸然有一代掌門的風範;還有這傅傳書,自己已將“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不傳神功傳於他,可以相信不久的將來定有一番作為,讓他甚為欣慰,因為他從白蓮花的話語間已猜出這傅傳書便是他當年與白蓮花的骨肉,難怪這些年來他總覺得這傅傳書行為怪僻,與常人不同,似乎有種邪氣,那裏不對實在的情形又說不上來,現在才愰然大悟,原來他身上有著白蓮花的邪氣。現在他也釋然了,看白蓮花又在身旁,覺得此生無憾事,隻是迴到昆侖如何讓她與現在夫人鄭雨珊相處呢?白蓮花豈有看不出他心中所憂,隻是不說出口,要他著急一番。這時鄭雨珊不言不語看著自己的相公——趙相承——心想你當年做錯的事你要承擔責任,不會有人為你分擔!


    袁承天和傅傳書二人控韁在手,朝著白碧塵他們三人去的方向追去。


    趙相承和一幹門人弟子兜轉馬頭往北而去。今日行到張家口,白蓮花忽然說道“趙大哥咱們就此別過,他日還有相見之時。”趙相承詫異道:“你不去昆侖,難轉迴轉白蓮宗總舵。”白蓮花不置可否道:“或許是吧!也許隨遇而安便是好事。趙大哥,我們初見又別,好生不忍,可是我還要去做一件事。這事我非做不可,否則於心難安!”趙相承心知她關心傅傳書的安危,畢竟母子連心,才見又別,自是心有不忍。她之所以甘願將白蓮宗教中事務托付弟子鄭蕭蕭,因為她知道蕭蕭為人處事不偏不倚,很有威名,深得眾弟子倚重,可堪大用;她才會心無顧慮其去助傅傳書他們臂之力。其實她也看出了這傅傳書心係趙碧兒,隻是他們這樣不會有結果,隻會徒增煩惱!可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欲待破局也難!正是情之所鍾,端在我輩,誰也不可以逃脫,仿佛命運不會放過每個人,它見人間有情人便讓他們不得如願,讓他們勞雁紛飛,不成眷屬!


    白碧塵他們一路往北,這日到了通州運河碼頭。他們棄馬登船直向南方駛去。白鳳城問白碧塵為何不一路向北,重迴西域靈蛇派。白碧塵卻說不可以,咱們現下隻有避朝廷之鋒芒,揚帆出海在海外小島暫避風頭,待危機一過,再重迴中土方是萬全之策;否則以靈蛇派怎麽可以和整個清廷為敵?白鳳城聽了爹爹一番言語,心下釋然。趙碧兒則不言不語,看這父子二人說話,心中惦記著袁承天會一路而來,解救她出去。——雖然一路上白鳳城正眼也不敢瞧趙碧兒一眼,因為在他多瞧一眼趙碧兒姑娘也是褻瀆大不敬,是以一路對她恭恭敬敬,隻為多親近一刻。可是趙碧兒對此並不領情,因為在她心中隻有袁承天別人在她心中則無關重要,也許喜歡一個人是別人無論如何也無法代替的!


    大船揚帆出海,但見海天壯闊,時有覓食的海鷗時來,落在船帆和人的肩臂上,時不時啄來啄去,並不怕人。白鳳城和趙碧兒一生從未見過如此壯麗的海天壯闊,不覺得心神向往。看落日餘暉,照著白鳳城和趙碧兒的二人長長的影子。在甲板遠處的白碧塵見他們二人心中竟生起了珠聯璧合的念頭,看兩個年輕英俊少年少女相依相偎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白碧塵雖解開了趙碧兒的穴道,但她行動仍然有限,想要逃跑卻也不能,因為海天之間無邊無際,更兼海中有食人的鯊魚和鯨魚,人躍入海中隻有死的份,想要逃出生天那簡直不可能。是以趙碧兒打消了這念頭,隻思量有一日袁師弟會來救她。


    白鳳城見趙碧兒低頭不言不語,正不知她心中所想什麽,不由問道:“趙姑娘你想什麽?”趙碧兒本來對白鳳城殊無好感,因為其父白碧塵是武林公認的邪派人士,所以在她心目中這白鳳城殊非好人。可是白鳳城是真的喜歡趙碧兒,也許便是那種一見鍾情的感覺,世間的這樣的人多有!有時是情不自禁,我們都無法掙脫愛情的束縛,似乎隻有任命運去安排!趙碧兒道:“我隻想離開這裏。”白鳳城神情黯然道:“你這樣討厭我們?”趙碧兒道:“也許是吧。”白鳳城聽了神情更見悲苦,喃喃道:“在你心目中袁承天是那樣重要,我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趙碧道:“我也不知為什麽?一日不見袁師弟便想的發狂。”今日今時不知為什麽趙碧兒在一個外人麵提及自己的內心真實感受,話已出口便覺不對,臉有些赧紅不好意思。


    白鳳城抬頭看天空,這時烏雲滿布,陰沉的嚇人,已不是方才晴空萬裏,仿佛不一刻便有一場傾盆大雨。海麵上成群結隊的海鷗低低地飛翔,鳴叫著不安聲音。白鳳城好一會才說道:“趙姑娘你是名門正派,我爹爹的靈蛇派卻是邪魔妖派,似乎為江湖中人所不屑。可是我爹爹從來少殺人命,縱使殺人殺的也都是那些十惡不郝的奸惡之徒,也許有時也會錯殺好人,可是那也是他無心之過啊!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勸我爹爹以後少殺人命,多行好事。你大約便不會瞧我不起了吧?”


    趙碧兒見這白鳳城說得真誠,實非大奸大惡之徒,可是要說喜歡他,也是違心的話。這白鳳城城也是少年英俠,相貌堂堂,英氣勃發,不落下塵的人物!可是不知為什麽這趙碧兒就是不喜歡他,在她心中隻有袁師弟,她的心再也容不下別的人了。


    白鳳城見趙碧兒眼光向下,似有所思,心知自己根本無法替代袁承天在趙碧兒心中的份量——可是喜歡一個人怎麽也不可以說放棄就放棄,他實在做不到,所以隻有一個人暗自神傷,人生這一路誰人伴我醉?誰人與我攜手江湖到天涯,看花開花又落,也許經年之後再看先前年少走過的路禁不住歲月唏噓無情,可是愛人的心還在,隻是人非人,花非花,我非我,物非物!我們得到什麽?又失去了什麽?百年之後荒土草塚,又說當年什麽英雄好漢!隻不過一晌空歡,淚痕之處滿是傷別離,原來執念放不下人已不在,傷心莫過如此!


    白鳳城滿眼的淒楚,看趙碧兒這美麗的女孩子近在眼前而不可得,這才是人生最大的苦楚!


    白碧塵這時已走近來,看兒子神情淒楚,已猜出定是趙碧兒這丫頭拒絕請求,他不覺心中有氣,魔性又起,心想:我白碧塵的兒子難道還配不上你?真是豈有此理!莫如讓我做主,讓你們今夜便在這大海船上拜天地,入洞房成就好事,這樣鳳城也不用害怕得不到趙姑娘。他想到此處得意地搖頭。白鳳城見爹爹神情說不出的古怪,一步一步向趙碧兒走去,還以為要出手傷害她,叫道:“爹爹,你要幹麽?”白碧塵見兒子擔心的樣子,哈哈笑道:“鳳城你和趙姑娘郎才女貌,可說珠聯璧合,天作之合,又同在茫茫大海之上,遠離那紛爭的中土,讓人心胸開闊;為父掐指一算,今日正是黃道吉日,莫如你如趙姑娘,拜天地,入洞房,成其金玉良緣!”


    趙碧兒見他目光魔性又起,眼光迷離,已不似先前清澈,透著一股說不上來邪勁,心中隱憂,又聽他又胡說八道,要她和白鳳城拜天地,入洞房,這怎麽可能?她死也不會和這白鳳城在起,心中隻企盼袁大哥快來,否則自已則無幸。白鳳城低頭不說話,眼角餘光偷偷看著趙碧兒,滿心希望趙姑娘既使不願說話,點一下頭也好!可是隻見趙碧兒神情不為所動,看著蒼茫大海,任海鷗在身周飛來飛去,啄她肩臂也不理會,仿佛不再理會身外一切事物,也許她已心灰意冷,不見袁承天來,便覺生死茫茫,來日之大難!仿佛生死又在眼前!人生多是愛別離,有時我們隻有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遠去,隻有內心深痛,仿佛別無辦法!


    白碧塵可不似白鳳城那樣好性子,見趙碧沉默不語,便大聲道:“趙姑娘,你不出聲,便是答應了。”他不待趙碧兒說話,便又道:“咱們江湖中人可沒有世俗那些繁文縟節,江湖兒女行事便要不拘小節!”他轉頭便喊船夫去準備香案讓白鳳城和趙碧兒拜天地。


    趙碧兒忽然說道:“白前輩,此事絕不可行!”白碧塵道:“為什麽?難道你看鳳城不上。”趙碧兒道:“白前輩你是前輩高人,怎麽可以強人所難?”白碧塵道:“怎麽?難道你心有所屬不成?”趙碧兒道:“我這一生隻喜歡一個人,別人無關重要!”白鳳城卻道:“趙姑娘,你何必自苦,袁承天不會喜歡你的,因為在他心中清心格格是他這一生無法放棄的!你還不悔改?我其實對你是真心,從第一眼看到你,便覺得此生不能沒有你,否則我都不知道怎麽獨話,——所以趙姑娘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世上有人在等,你不給他一次機會?”趙碧兒低頭默無言語,隻是用右手撚動頭發,臉上殊無歡顏,反而憂愁氣短,隻覺自己比之別人身陷囹圄也不如,正不知該當如何?忽而天空中陰雲中一個炸雷擊中大船帆杆,隻聽喀地聲船帆斷為兩截,橫放在甲板上,緊接著雨點下了起來,仿佛不刻便下起傾盆大雨。


    趙碧兒此時心中一動,這豈非天意,老天爺也對這門婚姻作梗,可見此事終不可成。但是白碧塵可不這麽想,他做事一向我行我素,不為其它,誰也不可以改變他的意誌。他眼見老天爺將船帆擊斷,反而仰天哈哈大笑道:“死老天,你也與我作對?想要我好事不成,我偏偏不,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他吩咐船夫趕快備香案,要在大雨狂風來之前完全兒子白鳳城和趙碧兒二人鴻鸞天喜的好事。趙碧兒見他一意孤行,自是心中有苦說不出,隻盼袁承天會早些到來,解懸於倒苦!可是放眼茫茫黑夜大海仿佛沒有船隻,她隻有心灰意冷長長歎口氣,也許命運使然,人力終究不可以抵抗,難道要她一個人孤苦一生,心中生起一個念頭:袁師弟,你難道要將我拋棄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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