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相承一路北迴,不題。單說袁承天與格格迴到那個小院中。清心格格讓袁承天裝束成戈什哈模樣,待在府中,為了不被旁人發覺,便讓他一個人住了一個院落,旁的侍衛護從也不敢多問,隻覺這新來的侍衛英俊不凡,讓人覺得親近,沒有別人那種戾氣。袁承天樂得待在府中。


    這日和碩親王讓清心格格到他書房中有事。原來嘉慶皇帝這日處理完公事,一時心血來潮,便擬明日去效外木蘭圍場打獵,這自然要帶上皇家貴胄:和碩親王舒爾哈齊、清心格格、九門提督盧照林、內務軍機大臣尚可多、還有火器營翼長、健銳營翼長、一等侍衛;這次狩獵和碩親王破例帶上嶽停風,他很想知道這嶽停風如何表現。


    次日秋高氣爽,萬裏無雲是個明媚的好日子。嘉慶皇帝身騎一匹萬裏挑一的青驄快馬,餘眾王者貴胄也執轡隨後,前後各有千人親兵衛隊,手執黃龍旗,大書一個大大的清字,寓意清國勇士。一路浩浩蕩蕩直奔京郊早已設立的木蘭圍場。嘉慶氣宇軒昂,冷眼看天下,心說大地皆在我腳下,誰人敢說不字,一派君臨天下,萬世唯我,不世之功的姿態。袁承天穿上侍衛衣服,與眾不同,旁人和他相比相形見拙,清心格格不時迴頭看他,四目相視一碰既開,殊不願旁人看出端倪。她隻要看到袁承天心中便說不出的喜樂,原來世上人都皆如此,愛戀一個人心中所見所說皆是她,正所謂情之所鍾,端在我輩!


    到了圍場,隻見千人士兵和侍從拉開駕式,圍了四下,弓箭在弦,以防不測。隻見偌大圍場草木蔥蘢,時鳥獸飛走其中。忽然長草閃動,一隻兔子仿佛受到驚嚇,從長草中竄出,忽見四下人眾,還有迎風獵獵作響的長旗,更是驚響,向人少處竄去。嘉慶看了熱血上湧,雙腿一夾,縱轡奔上。那青驄馬仰頭忽律律大鳴,向那兔子追去。兔子驚慌失措,隻顧奔走。嘉慶道聲好,身在馬上,不慌不忙,左手執弓,右手拉弦,箭在弦上,嗖地一聲一箭射出,一箭方出,右手搭箭在弦,嗖地一聲又是連珠箭射出。前一箭落空,插在草地之上,箭羽猶自錚錚。後麵二箭撲撲射中那兔子小腹,那兔子正全力奔跑,所以中箭不深,猶是如此也是創口鮮血真流,倒地不起,無法奔跑,似乎隻有就死。嘉慶心中大驚,縱馬上前,便下馬要拿這囊中之物。四下親王侍衛兵士見狀更是搖旗呐喊喝彩。隻有袁承天見到那受傷的兔子可憐,不知為何身子前行,便欲出手救下這小兔子命。清心格格見他眼中含悲,似有不悲之意,便情知他要上前阻攔皇帝哥哥,心想:這可是要出亂子,自己可不能任他胡來。便用手死死拽住他前行。


    袁承天忽地從臆想中驚醒,邁出的腳步收迴,心想多謝格格,否則可要出醜。


    嘉慶伸手將受傷的兔子拿在手中,但見它的眼晴滿是乞求的神情,是一種無奈的哀求。嘉慶不知為何心中一酸,想起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本意鬆手放它的逃生,可是它已受重傷,不能行走,如果就這樣任由它去,它隻有被同類折磨,沒有生存的希望;隻有帶迴宮中去掉長箭,加以調養,方可存活。他將小兔孑放入馬鞍上一個長長褡褳裏,幸許小兔子也感受到這人無意加害,所以並不動彈。在場眾人都由衷讚歎這皇帝心懷仁慈,達濟天下,是個明君,這也許便是天下百姓福祉。


    就在眾人讚歎嘉慶皇帝時,忽然深草長木之中傳出嗷嗚嗷嗚叫聲,心想不好,定是有兇猛野獸。他剛想到此,草叢之中躍出一隻斑斕豹子,隻見它藍汪汪兩眼,張開大口向嘉慶皇帝頭腦咬去。眾人都驚愕,連嶽停風也站在當地。眼見皇帝身家性命難保,命在頃刻。袁承天虎吼一聲,越眾而出,身如流星,快如閃電,這在間不容發,旋踵之間已到了那豹子眼前,更不加思索,啪一掌拍在那豹子腦門,隨手將嘉慶皇帝推在一旁。那豹子受這一掌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它尾巴一甩,迴轉身來前爪前撲,向袁承天身上撲來。袁承天腳掌撐地,身子高高躍起。豹子撲了空,更加惱怒,身子原地一旋,撲撲將地上長草剪個紛紛碎。


    這時眾人才迴過神來。和碩親王大喊護駕。嶽停風更不怠慢,持腰刀上前,護在嘉慶皇帝身前,煞是威風,仿佛適才是他救了皇帝,與旁人毫不相幹。袁承天並不理會這幹人,隻是想如何對付這兇猛的豹子,所以對嶽停風視而不見。嶽停風心中不是滋味,心想:你隻不過是王府一個護從與我的地位可差的遠了,還敢自命不凡強出頭,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滿臉鄙視,滿眼怒火,怪這個不知輕重的侍衛搶了自己的風頭。袁承天才無暇去管他。


    這豹子盡平生之力在地上前爪一掀一按,碩大身軀躍在空中俯衝而下,向著袁承天而去,誓要將他吞噬。袁承天長身挨地滾到一名親兵侍衛身邊,嗆啷一聲抽刀在手,看準這豹子撲落的方位,一刀送出,不偏不倚正中它小腹,長刀一攪隨既抽出。豹子小腹鮮血直噴,它長叫一聲,落在青草地上,翻了幾個滾就此不活了。袁承天此時已躍在丈外將長刀嗆啷一聲送還那名親兵侍衛的腰間刀鞘之中。


    這時嘉慶皇帝從驚駭中迴過神,見這名年輕英俊侍衛擊殺這斑斕猛豹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不由大聲喝起彩來,餘眾也山唿雷鳴般喝彩。嘉慶向格格問這侍衛叫什麽名字。格格上前胡亂說了名字,搪塞過去。原來格格聰明,給袁承天起了個袁清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含蓋了袁承天的袁和清心格格的清,寓意是此生兩個人生死不離。可是世上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誌而改變,不是天命所歸,是天意難違。


    和碩親王聽清心格格說這個年輕英俊侍衛的名字叫袁清,心想我王府親兵侍衛中似乎從來沒有一個叫做袁清的侍衛,而且怎麽看這侍衛都麵生的很,心下不覺疑團驟起,可是心中縱有許的疑問也不可以在這場合問,心想隻有此間事情一了,迴到王府慢慢加以詢問不遲。


    嘉慶讓袁承天近前,見他星月朗目,眉宇間透著一股正氣,玉樹臨風,在那一站嶽峙淵嵉。這一眾侍衛親兵竟沒有他這氣質。嘉慶暗暗讚賞,轉頭之間卻見格格雙目含情看這袁清,心想:清心大約與他有一般的感覺,這怎麽行,堂堂王爺的女兒怎麽可以和下人親近,譖越了尊卑禮教,那還成什麽體統。格格便應該許配大將軍多隆阿的大公子海查布才是正理,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下人走的太近。


    嘉慶笑道:“袁侍衛你好身手,救駕有功。朕欲調你入大內做一等侍衛,你可願意?”袁承天不加思索,迴道:“多謝皇上隆恩,怎奈小人平常懶散慣了,受不了皇宮大內的禮儀,還是呆在王府的好。”嘉慶見他不願進皇宮大內作侍衛,也不相強,便笑道:“不以功名心重,很好很好,可比那些沽名釣譽的人強多了。”他下意識看了下嶽停風,似有所指。嶽停風臉紅了紅,心中有氣,恨恨看了下袁承天,心想:都是這渾小子,否則皇帝何至於遷怒於我。


    袁承天退到格格身旁,並不看嶽停風。


    迴去的路上嘉慶讓袁承天在自己身旁,一路說話,很是開心。因為他們兩個人年齡相仿,所以很談得攏。這時嘉慶才發覺這個叫袁清的侍衛不簡單,對事情見解往往一針見血,針砭時弊,有獨到之見,立時讓嘉慶對他另眼相看。嘉慶勒馬緩行,袁承天也騎了一匹健馬隨後而行。嘉慶忽然問道:“袁侍衛你以為如何治理天下官員互相攀比,日漸奢侈之風?”袁承天不加思索迴答道:“上必所好,下必從之。隻要皇上帶頭儉樸節約,就可以起到好的帶頭示範作用,天下各個官員任誰也不敢再奢華了。”嘉慶深以為是,用嘉許的目光看他,實在沒想到他竟有此真知灼見,不由得另眼相看。一路上兩個人言笑宴宴,甚為容洽。袁承天覺得這嘉慶皇帝也不是師父口中說的殘暴不仁的皇帝,反而是個開明的君主。他沒有別的皇帝那樣好大喜功,聽不進忠言逆耳;相反跟他說話反倒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不覺得他是帝王而拘束。嘉慶皇帝看著這個英俊有為的少年侍衛,心情說不出的快心;其實他們年紀也相差不太的,向來世間少年心性皆如此,不唯他們。清心格格看著皇帝哥哥和袁承天說得興高彩烈,也是快心之極,小鳥依人在他身旁,她竟渾然忘了主仆有別,尊上卑下的規矩。和碩親王也無意提醒女兒了。


    迴到王府,和碩親王讓嶽停風退下,喚來格格與袁承天,一臉肅然。兩個人一見便覺氣氛不對,似乎他有話要問,果不出其然。和碩親王舒爾哈齊道:“袁清侍衛你是新近才進王府的,以前我可沒見你?”格格臉色變了變,不知如何應答。還是袁承天見機的快,說道:“王爺日理萬機,小人隻是偌大王府千人侍衛中一人,王爺怎麽會識得小人?”和碩親王撚須微笑,以嘉許的目光看著他,心想:少年英雄,年輕有為。我在他這般年紀處事說話皆不如他。格格見父王眼中透出讚許的目光,懸著的心放了下去。


    舒爾哈齊命下人擺上酒筵,要好好慶賀一下,因為前天法場被劫,皇帝便心中有火,隻礙於他這個皇叔的身份,所以才沒有在朝堂之上,換作別人早革職問罪,發配邊疆;今日這袁侍衛木蘭圍場救駕,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皇上想必也不會深究法場被劫的事情,這不都是袁侍衛立下的功麽?怎能不好好慶賀一下,他下令王府中的歌舞伶人翩翩起舞,有樂人拔打弦琴,一時之間王府禦花園中歌舞升平。眾人都樂在其中,不知所以。


    最後上的一道是鬆江鱸魚,是很有名的,和碩親王平生最喜歡吃這道菜。端菜廚子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走路穩當,來到席前,看了看在座眾人,莫名地笑了笑。和碩親王覺得奇怪,平常這個廚子都內向不與人說話,更加難得他笑便問道:“王廚子你笑什麽?莫不是也想飲上幾杯?”這王廚子格格冷笑,在座眾人都心冷了一下,很不自在。王廚子道:“王爺,三年前通州法場你親自監斬那所謂的三十六名鹽梟的事,你還記的吧!”


    和碩親王放下手中筷子,想想說道:“不錯,有這事,是本王爺京自監斬,那又怎樣?你不知道本王爺一向嫉惡如仇,看見犯奸作科之徒非殺之而後快不可!”王廚子道:“王爺那三十六人不是鹽梟,你大約也看出來了吧?他們都是貧苦百姓,衣不遮體,食不裹腹,才甘冒大險販賣私鹽,可是那樣也罪不至死啊?你為什麽不能高抬貴手,網開一麵放了他們!他們可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兒女的人啊?你可好,不仔細審問,隻憑己好,下令將他們斬首示眾,可憐可歎。當時在下恨不能出手相助,徒讓好人冤死豺狼笑!王爺,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天地良心麽?”


    和碩親王幾曾被人這樣當庭質問,火往上衝,啪地一拍桌子,喝道:“你是什麽人?膽敢這樣跟本王爺說話,活得不耐煩了?”王廚嗬嗬長笑道:“我怕者何來,世間大義真當以死爭。”和碩親王霍然起身道:“好,好一個大義真當以死爭,那麽今日你是他們複仇來著。”王廚子取下帽子,將臉上的人皮扯下——原來是人皮麵貝,隻見一頭蓬鬆雜亂的頭發散發,長笑聲中退後幾步,手中已多了一根晶瑩碧玉般的打狗棒——這可是曆朝曆代曆任丐幫幫主的衣缽信物。


    和碩親王道:“你是現任丐幫幫主袁枚——袁成舉。”這王廚子卻正是丐幫幫主袁枚,自前任丐幫幫主蕭辛吾練功走火入魔故去,便將丐幫幫主之位傳於袁枚,因為平昔袁枚做事老成,分罰平均,很有領導丐幫大眾的才能,所以將衣缽信物竹玉棒傳給他,臨終前囑咐他領袖丐幫行俠仗義,救助世間孤苦無助之人。這袁枚鄭重其事接過重任,從今而後每見世間不平之事,便要出手相助。這次他於七日前潛入王府,人皮麵具扮成王廚子,本來可以在飯食中下毒毒死這和碩親王,可是那不是英雄所為,是下三濫的手段,為人不齒;他自然不屑此道,要光明磊落殺了這和碩親王,為當年那三十六人討迴公道。


    清心格格身子一動便要上前,和碩親王道:“清心你不要動,看阿瑪怎樣拿下他。”


    袁枚手中竹棒一橫,口中吟道:賦性生來本野流,手提竹杖過通州。飯籃向曉迎殘月,歌板臨風唱晚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如今不受嗟來食,村犬何須吠不休。”詩吟作罷,已是七八招。這詩是他年前路過通州,見到天下窮苦人衣食無著,更有小兒沿街乞討,衣衫破爛,感覺世事無常,人生短暫,直如白雲蒼狗,逝者如斯,有感而發,吟唱此詩,以舒胸中塊磊。和碩親王雖養尊處優,可武功卻未撂下,所以兩個人兵刃相交便石火電光。和碩親王手中是當今皇上所賜紫金刀,甚是厲害。可是論武功修為,和碩親王畢竟不是袁枚之對手。堪堪五十招過後,和碩親王己落下風。因為他沒發話,別的人也不敢上前。因為下人們都知道這位王爺稟性正直,寧死不屈的角色,如果有人不經他允許上前助拳那比當麵殺他還難耐,所以隻有眼睜睜看王爺落敗,清心格格也不敢冒然上前。


    袁枚竹棒前遞,搭在金背刀上順刀麵一路向和碩親王麵門掃去,如果打中非死既傷。和碩親王隻有撤刀後躍。不料袁枚步步緊逼,今個兒是非為枉死的人複仇,否則這些年怨氣無處發作。他已勢如瘋虎,神誌癲狂,不顧生死,隻為拚殺了。禦花園中的眾人都發出驚唿。


    袁枚竹棒向和碩頭腦點去,如果擊中那後果可想而知。袁承天也無暇多想,飛身掠去,勢如燕子竄林,揮掌將竹棒擊偏,饒是如此,竹棒餘勢不減,在空中嗡嗡作響,好久不絕,可見這袁枚下手可不留情。袁承天忽覺腹中翻湧,口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身子一搖倒地。袁枚氣急,本來可以一棒結束這王爺的性命,誰料半路殺出個渾小子,壞了好事,自已功力盡出,再對付王府中侍衛恐怕武功不濟,力有未逮,現下隻有走為上策,心想都是這小孑壞了好事,我要拿他走,好好拾掇拾掇他,讓他明白以後做人的道理,否則難出胸中惡氣。


    他一抓擒住袁承天飛身躍上高牆。和碩親王這時才省過神來,大喝放箭,隻見十幾名王府中弓箭手,搭箭放弦,嗖嗖如滿天雨花向袁枚射去。袁枚身在高牆,正自左手抓住袁承天後背,右手竹棒護住後背將射來的弓箭一一拔落,可是動作稍緩,還是被一支羽箭射中後背,但覺一痛一麻,心知不好,箭上喂有毒藥,不立時止住,隻恐血流攻心,一命嗚唿。他飛下高牆,身落在地,啪啪點了自已箭傷周圍幾處穴道,不讓毒藥上行,否則毒血攻心隻有死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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